邻里之间(许卫国)
作品欣赏
邻里之间
二垒子家住处离我这不远,父亲仅仅弟兄二人也不团结,早年上辈出于睦邻友好,把两个弟兄房子盖在一起,意在相互照应,加强联系。谁知娶了媳妇,同胞的情谊就日渐疏远,女人枕边风比政治思想工作厉害。开始只是心里憋气,后来就言语争斗,再后来就是利益、面子、是非的决战,现在因为两家墙根几寸地大打出手,二垒子父亲被父亲的老二按在泥里,起来找不到鼻子眼,算上奇耻大辱。乱了伦理,失去理智,异口同声骂自己的父母。双方都不知潜规则,所以法律调解,苍白无力,如同二垒子的手脚。
老二家弟兄多,老大不是老二的对手,即寡不敌众。于是,决定让二垒子投笔从戎,弃文就武,来到武校练散打搏击。二垒子练了三天,第一天教练叫他跑一千米把疝气跑下来,休息半天,再练压腿,又把腿扭了;就坐一旁看;练踢腿吧,右腿刚起,左腿吃不住,一个干净利落的漂亮后倒。把教练吓一跳,以为这小子来者不善,身怀绝技。其实那是失去重心造成的。是意外的效果。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教练回过神来叫他再来一个,他趴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抱头打滚喊疼。这一倒,睡了四五天。二垒子细腿细脚,腰长腿短,两眼长期不在一个方向,于是就被同学们玩耍,二垒子就丧失信心,忘记家仇未报,当了逃兵。
第二天,瘦弱又报仇心切的父亲仍不死心,坚信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声泪俱下拖着二垒子重回武校,时任校长许卫国说,强扭的瓜不甜,我们无法实现你报仇雪恨的愿望,再说练武是强身健体,武德修养。二垒子恐怕也没有这个远大理想,他这个条件,不说练武,你给他穿上城管服,再买把冲锋枪给他挎着,你家老弟兄也未必怕他。回家还能干点其他事情,在这里白耽误时光。弟兄之间闹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二垒子父亲肱骨绷带犹在,还没长好。听许校长一说,还没绝望,于是还想一试。那意思和本国军事建设愿望一样,不是侵略,只是自卫。最多也就是威慑。教练说,除非去找金庸练奇门怪招。父子不知什么意思。等待我的解释。我等待他们父子的悟性。如有悟性,不是武术家,也该是思想家。思想是有力量的。劳心者治人么。
千金难买邻。邻居关系好的,天天说不够,讲不够,一家人样。东家吃个蚂蚱,少不了西家一只大腿。西家买二斤小鱼,东家也得来尝几筷子。来了亲戚朋友,自然要请队长和书记,但也不会少了邻居。关系亲密的隔墙头喊一声或小孩去带句话,就按时来了,关系还差一点的,主人就主动去请,有的人还客气,就要拖拖拽拽,到了这份上,就是诚心所至,客人要足了面子,就去了。时间长了,也只要小孩去带句话就行。书记队长未必是邻居,有时缺席他们未必知道,但邻居能闻到香味,能听到大人不断指挥吆喝孩子抱草淘菜,就知道隔壁今天什么情况了。一次不叫,心里就犯猜疑,两次不叫,心里就不满,就开始如此报复,人情来往,实际都是礼尚往来,说穿了都是赠送式的的索取,一方如果只想讨巧,不想付出,时间长了,另一方则渐行渐远,即使不反目,心里也有数,渐渐成了路人。
有时就会和另一个新交说起,某某不够意思,不是玩意。新交闻之也有所警觉。若继续交往下去就要慷慨大方,若不如此,恐怕又被此人背后贬损。好比某某人常说另一个某某够朋友,讲义气,无非是前一个某某占了另一个某某的便宜,另一个某某毫不介意,而且越发无私贡献而已。交往之间,忘恩负义仅次于不孝父母,一个人如果真的忘恩负义,就离众叛亲离不远了,所以,也有人为了诬陷别人,常以忘恩负义做武器,以给他人致命打击。
两家好了,什么都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恼了,针尖大的事都能闹出磨盘大矛盾来。处的好,你家丝瓜爬到我家这边,两家可以共享丰收成果,什么你家我家的,平时,你家少棵葱,我家缺把盐,菜园子里你随便薅,盐坛子里盐你大把抓,借你家一碗面,还你家时同是一碗面,可上面是按了结结实实的手印,可能是相当于利息吧。反之,不是斩断丝瓜去路,就是私摘丝瓜,脏水也往门旁泼,于是隔墙比鸡骂狗吵得一庄子来看热闹,鸡狗也不高兴,对来人吵个不停。小孩则爬在树上看热闹,猴子一样的骚动,他们只追求形式,不管内容。
前面说到二磊子一家,还是兄弟,就因为寸土必争闹得兄弟反目,二磊子父亲受欺压,送子走上学武报仇的道路。想起来没有必要,但在农民的心里土地是生命,生命只有一次;农民上访多与土地有关,土地是祖业,祖业是“过去”,忘记过去等于背叛,丢掉祖业还不等于辱没祖宗吗?从这个角度考虑就很有必要了。凭什么土地革命会吸引那么多不要命的农民?为什么那么多政党总要以土地诱惑来策动农民去造反,去拼命为他们实现夺取政权的目的?为什么夺取政权之后又用土地来折腾农民?道理很明白。邻里关系大部分都在争地边、地界上。小的户与户争,中的家族与家族,庄子与庄子,大的邻县邻省都可以大干一场,这时,大队书记还开动员会,还放战斗影片鼓舞士气,还颁布职权范围内的抚恤奖励政策和法规。最后惊动国务院的都有。
电影《地道战》里,地道挖通了,大伙互相拥抱祝贺,欢庆胜利;而两个省在地下挖煤,洞是挖通了,但言语不通,思想不通,利益不通,于是本该拥抱就变成了扭打,工具随即变成武器,到处都是,劲头、力气对于挖煤的人更是不缺,直打的火星乱迸,脑浆四射,落在煤上,黑白分明,黑里透红,上面压根不知地下刀光剑影,还在歌舞升平,庆祝安定团结。直到某年某月某日的下次挖煤者至此,开始还以为是丢弃的工具、零件,直到捡起看时,又烫手一样地扔掉,发现是尸骨四处,尸骨已成煤炭了,血凝固在煤块上熠熠生辉。上来半天,才知道报警。
梅花山向南三十里,一条淮河隔成两省。两省人,处好的就经常来往,弄点酒喝,向晚醉醺醺回家,此时,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都带笑颜;实在连站立都不稳的,就留下明早吃过饭再回去;处不好就经常动刀动枪,多数是为了争夺边界上的自然资源。涉及到大规模利益战斗,大队书记就义不容辞了,他就会召开社员会议,在会议之前放映国产战斗故事片,鼓舞斗志,在会上号召社员们以王成还是李向阳、黄继光为榜样,勇敢战斗,不要装孬种,为了轻装上阵,免除后顾之忧,伤了大队给钱瞧,死了算烈属,上边不批我们自己批,孩子照顾到十八岁,自留地大队安排人收种。打跑了外敌,内部就开始混战,大户欺负小户,强的欺负弱的,有被欺负急了,连话没地方说了,就跑到少林寺,冬炼三九,夏炼三伏,待肌肉成块,拳头练出膙子,腿脚麻利时回到家来复仇,就有胆小的人来讨好地说,以前都不懂事呢。少林寺回来的人也多受佛门的熏陶,杀气也炼没有了。内心也知道,那点功夫目前对付几根扁担,几把草叉恐怕还是不行。
我们家乡有湖泊,湖滩芦苇多,它是盖房子三大材料之一,它可以编屯粮的褶子,铺床的席子,遮雨避风的斗笠,芦花可以做雨雪皆宜的毛窝鞋,芦根还可以烧水治病,芦叶还能卖给城里人包粽子,最次的可以烧锅。芦苇没有边界,不受行政区划限制,如同科学没有国界,那儿有水有土哪儿长,不知不觉长到人家地盘,给人带来了麻烦。所以,过去,每年砍苇子季节,两省交界乡镇,总有人因为芦苇而献身,血染湖滩。不等公安来了,血流不会停止。后来,芦苇功能被其他东西代替了,逐渐失去了争夺的价值,冬天一片金黄常在,芦花早已散尽,闲人无奈,就一把火烧了。红了半边天,黑了万亩地。害苦了在此过冬的小鸟。
邻里邻里,没邻谁理你。[1]
作者简介
许卫国 江苏泗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