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位跳舞的漂亮女生(白來勤)
作品欣賞
那兩位跳舞的漂亮女生
我的童年是在窮鄉僻壤度過的,動畫片電影《草原英雄小姐妹》雖聽過卻沒看過,就把同名連環畫多次翻閱以致卷邊翹角仍不肯丟手,還反覆臨摹其中的龍梅美麗的大眼睛、玉榮圓圓的臉龐,尤其愛聽廣播裡播放《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插曲《草原讚歌》。每當小廣播裡播放《草原讚歌》時,只要我知道,我總是伸長耳朵細細諦聽,默默地在心底伴唱。
1979年我在讀初中一年級,還擔任學校少先隊的大隊長,讀着葉永烈的《小靈通漫遊未來》,對未來充滿美好的嚮往。
當年的「六·一」兒童節,學校組織文藝匯演,我們初一(二)班中隊的節目是舞蹈《共產黨來了苦變甜》,是從反映翻身農奴強巴過上幸福生活的電影《農奴》插曲改編的,由兩名嬌俏玲瓏的女同學上台翩躚起舞,博得師生們一陣陣熱烈的掌聲。
我們鄰班初一(一)班中隊表演的節目卻引起我更大的興趣,那是一高一低兩位漂亮女同學表演的舞蹈《草原讚歌》,就是改編自動畫片電影《草原英雄小姐妹》。
「天上閃爍的星星多呀星星多, 不如我們草原的羊兒多。天邊飄浮的雲彩白呀雲彩白, 不如我們草原的羊絨白。…… 親愛的毛主席呀毛主席, 草原在你的陽光下興旺, 敬愛的共產黨呀共產黨, 小牧民在你的教導下成長, 小牧民在你的教導下成長。草原開放的花兒多呀花兒多, 不如我們新蓋地廠房多。山間的花鹿跑的快呀跑的快, 不如我們草原的汽車快。…… 親愛的毛主席呀毛主席, 草原在你的陽光下興旺, 敬愛的共產黨呀共產黨, 小牧民在你的教導下成長, 小牧民在你的教導下成長 。」
聽着那優美的旋律,我就仿佛看到龍梅和玉榮兩個小姐妹在一起歡快的跳舞、放羊,我就展開想象的翅膀,飛向浩瀚的星空、飛向遼闊的草原,去看我沒有見過的梅花鹿,去看我沒見過的新廠房,去飽覽草原上的奇花異卉以及飛馳的駿馬、成群的牛羊、潔白的蒙古包。
沒等舞蹈完畢,我竟情不自禁的帶頭鼓掌並歡呼起「好」來,招惹得周圍的同學老師紛紛向我投來異樣的目光:這傢伙怎麼不給自己班級的節目喝彩卻為別的班級叫好?不是長別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嗎?
我鼓掌的因緣只有我心裡明白,這跳舞的一高一低的兩位美女同學,我從內心都很看好。
那位低個子的同學從小學一年級就和我在一起讀書,是我們鄰村的,小名叫「三女子」,大名叫「田錦繡」,學習成績也算中上游,就是因家庭成分有點兒高,不時遭受一些同學的言語擠懟,甚至遭到一些同學莫名其妙地誣陷「告黑狀」。
記得上小學二年級時,班上組織了一次「講家史·憶苦思甜」主題班會,老師讓貧下中農的子弟上台講述父母、祖父母在舊社會所受的壓迫和欺凌,讚美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讓地主富農的子弟上台揭發和批判自己的父母或祖父母如何欺壓、剝削貧下中農。這位田姓女同學也走上講台,為祖父母剝削貧下中農的行為表示懺悔,並表示自己要與剝削家庭劃清界限,好好學習,做毛主席的紅小兵,做共產主義事業的紅色接班人。當時就有同學私下嘲諷說,共產主義事業的班怎麼會讓一個地主狗崽子接?想得美!
我真想象不出她當時是懷着一種什麼樣的心情走上講台的,也許她不那樣表態就不能加入紅小兵,也許她不那樣表態就會在班裡更加孤立無助。她小小的心靈也要求進步、也想和小同學一起快樂的成長啊。
當時的電影、戲劇都非常臉譜化,反面人物、地主婆都凶神惡煞、面目猙獰。可我明明記得有次到她家去找她,忘了是要取回落在她手裡的教室鑰匙呢,還是給她通知學校有個什麼文藝活動,總之是叫開她家的門後,一位慈眉善眼的老太婆迎了出來,我問「你家田錦繡在家沒?」老太婆左看右瞅摸不着門腦地說:「田錦繡是誰?」最後她一拍腦門,笑了:「噢,你問的得是俺三女子?到她舅家去了,不在屋裡。」這面目慈祥的老人就是田錦繡的祖母,我怎麼也將她和萬惡的地主婆的形象乃至作為聯繫不起來。
於是我想田同學上台揭批、表態一定是非常為難、非常違心地。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祖輩如何「辛辛苦苦,掙了個地主」或者說如何「心狠手辣剝削窮人」。她和我同齡,也就剛過十歲,如果不是為難、不是違心地表態,那就是「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
田同學後來很快就加入了紅小兵,還擔任了我們班的紅小兵中隊長。我們經常在一起表演文藝節目,演唱舞蹈「小八路,扛起槍,英勇殺敵上戰場」,排練小演唱「聾啞孩子會說話」,她還送給我一本彩色連環畫《草原英雄小姐妹》,令我愛不釋手。我是根正苗紅的貧下中農後代,還是班長,我想她不會是拉攏腐蝕我吧?
那時候,我們都很單純,常在一起玩耍,不過我更珍惜自己的聲譽。有一次課間我去上廁所,不知怎們搞的稀里糊塗走進女廁所,進去一看發現了她一個人在裡邊,用誇張地表情做着鬼臉兒示意我走錯了地方,我也覺得自己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一幕,大囧,立馬意識到問題嚴重性,在思維停滯了瞬間後迅速重啟,隨即紅着臉疾步退出,生怕她將此事告訴老師說我「耍流氓」。奇怪的是過了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一絲有關此事的言傳,我才把懸在喉嚨眼兒的心放到了胸口.....後來在上小學四年級時,聽說鄰村有位考上大學的青年學子晚上因走錯廁所,不光挨了一頓暴揍,還被公安上作了處理,最後遣返回鄉,患上了神經病。因此我對她保守我這一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始終心存感激。
進入初中了,我對女同學也有了一種朦朦朧朧的異樣感覺,尤其對漂亮的女同學,內心雖有話,嘴裡總不說,彼此見面也就紅着臉嘻嘻一笑算是招呼。後來聽說這位田姓同學在初中二年級時就轉學到她姨媽家附近的一所八年制學校學習去了,還改了個很響亮的名字,以後再也沒有見過面。
直至今天也沒有收到過有關這位田姓同學的任何消息,只記得她麥色般的面容,高高的鼻樑彎彎的眉,頭髮好像有點自來卷,表演《草原讚歌》舞蹈室穿着色彩斑斕的裙子、上身卻穿着毛線織成的條紋花背心。每想起她,就會聯想到小學課文中《魯米的心愿實現了》的插圖,課文說的是阿爾巴尼亞少女魯米有一個心愿,就是見到中國人民的偉大領袖、世界革命人民的偉大導師毛主席,最終跟隨藝術團來北京受到得了毛主席的親切接見。這田同學的形象極似插圖中的阿爾巴尼亞少女魯米。
另一位高個子的美女同學我在上小學五年級時就聽說過,叫古嬋娟,是學校小學女子排球隊的主力。
那時候我們的學制是全日制十年制,即小學五年、中學五年(初中三年、高中兩年)。我們五年級參加公社小學數學競賽的選手集訓時,這位古同學也在名單中,可見學習成績也是頂呱呱的。只是由於要參加公社的小學排球比賽,故沒有參加數學競賽的選手集訓。
古同學在學校名氣很大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媽媽是個業餘演員,戲唱的很好,不是演《杜鵑山》中的柯湘,就是演《洪湖赤衛隊》中的韓英,也演《鍘美案》中的秦香蓮,扮相俊俏,聞名十里八鄉。母貴女榮,在學校她自然受到各位老師的格外垂青。
上初中了,我被分在一年級二班,古同學和田同學一樣,被分在一年級一班。這古同學在一般同學的隊列里絕對是鶴立雞群的,高高的個子,身材發育的齊整,紅撲撲的面龐,留兩隻「油刷刷」辮子,雖說是初一學生、少先隊員,卻渾身處處洋溢出青春的氣息,要不是她戴着紅領巾,絕對會被人看成是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她熱情開朗,說話不拐彎抹角,雖不在一個班,因為都是班幹部和少先隊的文藝骨幹,相互也是很熟悉的。特別是我覺得學校以古廟改建大會議室門頭上的巨幅油畫《我們是公社小社員》,畫面中脖戴紅領巾、臂挎小竹籃、手拿小鐮刀的那位女孩就和她的形象如出一轍,我很懷疑作畫的老師就是以她為原型創作的。
那時候鄉間流行看露天電影,晚上我們同學也就成群結隊前往放電影的村隊,古同學相當活躍,跟這位打招呼,給那位讓座位,記得在北舍村觀看反特電影《暗礁》還是《秘密圖紙》時,她還給我扯了一張衛生紙讓我坐在地下時墊屁股,以免弄髒褲子,讓我直覺得心裡有點小萌動。那時候我們農村的孩子根本是不用衛生紙的,十二三歲的我上廁隨便撕一張作業本或演草本紙都是高級享受呢。從此我就給她取了個代號「23號」,意即她和美女特務23號一樣美麗妖嬈。她大概初中二年級時就到鎮上的中學讀書去了,我一直在這所鄉村八年制學校讀完初中。
說起這個大個子古同學,我的心情還真有點兒小複雜。
按說對農村孩子來說,認真學習,考學躍農門是正途,何況她的學習基礎並不差,只要一門心思的學習,考上初中專應該沒問題。不知哪根神經作祟,在補習初中課程參加初中專升學考試三次未中後,她暗戀起有兒有女有家室的語文老師,十八周歲剛過竟想鳩占鵲巢、與老師公開談婚論嫁。那位語文老師也是鬼迷心竅看錯了定盤星,覺得古姓美女同學「像一團火一樣燃燒着他」,令他難以割捨不能自拔,毫不吝惜地拋棄了與他相濡以沫的農村糟糠之妻,欲與古同學結為連理,可惜得到古同學家人的堅決反對,他們不僅聯名控告語文老師「欺騙、勾引未成年女生、道德敗壞、品行不端」,要求學校嚴肅處理,還在古同學與語文老師商定的結婚之日,將古同學軟禁在親戚家,並聲稱「哪怕打斷她的腿、養活瘸子一輩子,也決不允許她與沒有人性的語文老師結合。」為這段畸形戀情畫上了休止符。
聽到這令人震驚的消息時,我正在補習高中課程準備參加第二次高考。當地一位寫作愛好者捕風捉影將此事撰寫成新聞通訊稿,添鹽加醋地加以渲染,刊發在《西安法制報》上,對那位語文老師的行為給與無情嘲諷和鞭撻,成為人們飯後茶餘的談資,被傳說了好長時間。
大約在「師生戀」事件六年後的一天,我與女友在家鄉的一處集市上轉悠,忽然女友離開了我快步走向不遠處的一位相貌平常、衣着普通少婦身旁,談笑風生,大半天才重新回到我身邊。女友告訴我,那位少婦是她的初中同學古嬋娟,那時她是應屆生,古是復讀生。女友告訴我說她問古嬋娟認識我不?古嬋娟搖搖頭說不認識。我笑了,對女友說:「那是她給自己找台階下呢,如果她說認識我,你肯定會喊我過去,見了面我們說什麼?她說不認識我也就不用她和我難堪了,與人方便也就與己方便嘛。」這時我才知道,古同學後來嫁給了鄰縣斜口鎮一位農民,「泯然眾人矣」。
今天,我打開電腦,忽然想回味一下童年的時光,那就重溫一次動畫片《草原英雄小姐妹》吧,那熟悉的畫面、動人的情節、優美的旋律,讓我陶醉,尤其當播放到《草原讚歌》時,我禁不住淚流滿面了,同時腦海又浮現出「六·一」兒童節上那兩個表演節目的美女同學的形象。
順便說一下,我們初一(二)班表演舞蹈的孟姓、張姓兩位美女同學後來都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中專,勝利實現了躍「農門」進城市的人生理想,現在也都生活得幸福美滿,可令我難以忘懷的始終是是初一(一)班那一高一低的兩位戴紅領巾的漂亮女生。 [1]
作者簡介
白來勤,中國金融作家協會會員、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