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書店(凌代瓊)
作品欣賞
逛書店
逛書店,對我是件很快樂的事。我總喜歡在人類知識爆炸後,形成的這個大海楊波般的知識交流空間遨遊,出神地觀望着這知識海洋的景象。
逛書店有癮,就如女人喜歡逛街、買衣服一樣有癮。幾天不去,聞不到書店裡獨有的味道,心裡就痒痒。
一旦走進小城的新華書店,我就如魚得水,人受圖書引力場的作用,一下就被吸游到文字編排的深水區域。身體圍着書架傳,眼睛發亮地在一邊嗅一邊尋找心儀的目標。只要變化着的書架上的圖書,冒出新書的面孔,我的手就會像按住那個新出現的音符一般,隨手彈出愉悅的新快樂來。激動之後,人就依書架翻閱起來。書店的員工都認識我這個「小書迷」。也有店員熱情地對我說,等一下,我們又到了一批新書,還沒有上架,這就去拿。我就在一種期盼中,把原先的這本書放回原處,等着新的閱讀。
我知道,書店的每一本書里,都住着靈魂。只要走進書店,走進書本,就能與這些住在書里的人交談。每當我翻開一本書,風就從歷史的縫隙悠然而來。我就能聽到隱藏在書本文字里的蟲鳴鳥叫,還能隱聽到隱居山林的高人低語。書,新書里的文字叢林裡,人文氣息里長出的新綠,總讓我充滿了自己的想象力。我潛意識裡總希望,能從這些鮮活的文字里,還原出生活的原聲。更希望這些文字,能誘發出我的創造激情。然而,當我合上書本冥想時,一切就又都歸於安靜。 有時,我用凡人肉眼,還想看穿書架上的詩行。一眼檢索到,那些光輝燦爛又讓我感動的書名,立馬就興奮起來。手拿着已將世界落在紙上的文學,然後,就親切地呼喊服務員,請將那本《莎士比亞全集》拿給我看。
在書店這個讀書人的公共空間裡,書成了媒介,常常剛拿起一本新書,看了目錄和簡介,感覺很爽地抬起頭,咦,你也在這。於是,文學的朋友就此簡單招呼,互相致意,用一種很特別的無語的方式,閱讀正處於閱讀中的彼此,彼此手裡拿着書,含笑地將目光轉向書本。
有次,我拿起喜歡的《三毛文集》讀着《撒哈拉的故事》精彩的語言「每想你一次,天上飄落一粒沙,從此形成了撒哈拉。每想你一次,天上就掉下一滴水,於是形成了太平洋。」忘情在文字里享受快樂。突然就感覺到身邊多了香氣,目光從書上小移,側光里顯現,一個姑娘就在我身邊目光也描着這本書。香氣自她而來。姑娘看我有覺,就自然搭腔說,三毛的文筆流暢,恬靜淡然的筆鋒令我崇拜。這書是從哪裡拿的。我手一指。姑娘從書架上拿下那本書,我點頭示意,以表示交談到此為止。可拿到新書的姑娘,還是走到我身邊,說了聲謝謝。才笑盈盈地付款去了。
逛書店,有錢沒錢都去。聽說新華書店到了一批中外名著。我和我哥都先後到了。這次有準備,口袋裡裝了40塊錢。我的月工資也就32塊。那時的一本書的價格也就在2到3元之間。就是這樣的超預算的準備,到了現場,也還是只要驚嘆和眼饞了。
往書架上一看,好傢夥,哲學、歷史的不說,文學就有六七十本之多。我和哥都興奮地在翻讀着新書。我們兄弟知道,就我們所帶的錢,根本就買不起那麼多書,就自己先有選擇地讀一些。可這次很是奇怪,我拿一本讀,就被一人拿走,再拿一本又被拿走。一連拿了我4本書。聽到說,只要凌家兄弟翻看的書,你都買。我抬起頭,看到哥的眼神也和我一樣隨着拿我書的人轉。我走向哥。哥說,老二你看,這兄弟倆也太有錢了。你看那裡已堆起小山了。我很是羨慕地就去看他們選的書了。大一點的兄長說,小時候隨父母下放,讀的書少,現在是文學的春天到了,用爸爸補發工資的錢多買一些書,趁着春光好好補補。你想看這裡的書,就到我家去。我們歡迎你們凌家兄弟。
我已習慣了逛書店,這種很隨意的吸收知識的形式和方式。逛,就有逛得好處。與有錢沒錢不相干,就是一個喜歡。書店情緣也常常就在有意無意間,激發出形形色色的故事。又有一次,下班與同事,回家走到新華書店門口,看到門口的海報上寫着降價賣一批文學書,其中有魯迅的。走進一看,有點傻眼,平時乾淨的書櫃檯上,雜亂地仍着書,地上的幾個角落裡也堆着幾堆書。最讓我眼饞的是魯迅的書,《吶喊》《彷徨》《朝花夕拾》《野草》《熱風》《華蓋集》《且介亭雜文》等等。我拿起《野草》翻開就讀:「野草,根本不深,花葉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陳死人的血和肉各個奪取它的生存。當生存時,還是將遭踐踏,將遭刪刈,直至於死亡而腐朽。但我坦然,欣然。我將大笑,我將歌唱。」我忘了同事。同事拽我,走了,看進去,你就拔不出來了。你不是有魯迅的書嗎------我告訴同事,少等一會。問營業員一本多少錢?2分或3分。我轉而對同事說,借我三塊錢,明天還你。今天身上沒帶錢。我要買這些書。同事大聲說,你犯什麼傻。我不借。同事故意一邊說,一邊從工具包里拿錢。這書上下班好帶。於是我從書堆里,檢出25本。我的同事搖頭說,別人不要的,你像寶一樣要,搞不懂你。說着把錢遞到我的手上。
逛書店與帶着目標直奔主題的發問是有區別的。一個隨意與有意,就將人帶入兩重天地。當書店的營業員回答你的是搖頭或吐出「沒有」兩個字時,心裡的失望與落差是巨大的。我心儀多久的聶魯達的《詩歌總集》與席幕容的《七里香》,總是在書店營業員頻頻搖頭裡得不到肯定。使我想以中國本土女性與拉丁美洲男性寫愛情比較落空。為何這愛得絕唱在讀者中能引起長久的回聲,以及兩種語言流動的差異的想法都隨之飄落。使我至今也沒有找到心儀的那種美感,也沒能翻越過那想象的文字山峰。
我搜尋過的那些書店裡的書架,都已消失了。從這些書架上取出,被我帶回家,還站在我的書架里,時常與我對話的這些書,還時常提醒我,它來自那條路,還在講述着我當年搜尋他們的期待。深藏在我的骨血和記憶里有關書店的許多書名我都忘記了。在時間的釀造下,讀過的書已內化成我的文化基因了。 逛書店,我走遍我們的小城,我在書店這個空間,享受閱讀帶來的樂趣,書店,這個讀書人人氣交匯的空間,成了我閱讀史上里程碑般的存在。雖然,我們進入書的入口不一樣,但在大於現實世界的書里,享受別人思想的快樂是一樣的。我在書店這個令人爽朗的空間,不僅僅是聽到了遠山的呼喚,還聽到了詩歌靈魂的吶喊和美妙的聲音。書里隱藏的幻想與風景,還有虛構、雷電與風暴,成了我接受文學的入口。
書店對我就如糧店一樣重要,家裡精神的米缺少了,我也心裡發慌。我節衣縮食從精神的糧店買回一本本精神食糧,這些精神食糧不僅僅是餵養了我的精神容顏,也涵養了我的人生。今天,我寫這文時,我逛過或光顧過的早期書店,已經不存在了。幾十年來,我最幸福的夢裡都是在逛書店。我在夢裡也能夠非常清楚地記得它的門面,為尋找到心儀的書籍而興奮着。 [1]
作者簡介
安徽銅陵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