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榮衰話兩相(白長新)
作品欣賞
身後榮衰話兩相
先來看一首詩,李白的《游南陽清泠泉》:
惜彼落日暮,愛此寒泉清。
西輝逐流水,蕩漾遊子情。
空歌望雲月,曲盡長松聲 。
下面呢?沒了!很奇怪是不是?我也是。拙文《豐山的霜 豐山的霜》里引用這首詩時還有最後一句:「幸逢孟軻賞,不愧微子魂」。後來才發現可能我錯了:李白的原詩就是三句!
淡季無聊,漫遊西崗。從火車站南面巷道西上,交百里奚路北行。從紫山蜿蜒向南的崗勢在這裡有明確的分界:北面叫麒麟崗,南面叫臥龍崗,但總體上是一脈相承的。「一崗兩相」,北百里南諸葛,估計在全國也很罕見的。
從麒麟路路過,偶爾瞥見路南的一個建築,路邊,在鱗次櫛比的現代建築映襯下顯得格外不起眼不協調。誰家的家廟嗎?但為何門朝北開?
紮好電車,踱過馬路,走到近前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座碑房。兩米多高,七八十公分寬,明顯的現代磚砌成的新物件,旁邊一個矮小的青石黑面的碑,上書「百里奚故里」;房門口有木製的柵欄,柵欄里是一方古碑,字跡已非常斑駁了:「百里奚故里」。
我依稀記得宋黃庭堅有一首詩叫《過百里大夫冢》,順手叩問度娘,又熟悉了一下:
行客抱憂端,況復思古人。
何年一丘土,不見石麒麟。
斷碑略可讀,大夫身霸秦。
虞公納垂棘,將軍西問津。
安知五羊皮,自粥千金身。
末俗工媒櫱,浮言妒道真。
幸逢孟軻賞,不愧微子魂。
兩個疑問:這碑可是黃庭堅見過那碑?這末句詩到底是誰的?從詞義和韻律上看,我更傾向於黃一些 。
晚上回到家,同學發來黑木老師的《游南陽豐山記》,裡面也引用了李白的那首,也有「幸逢夢珂賞,不愧微子魂」。我懵了:到底是誰什麼時候把這個搞串了呢?
我不知道,但我的心情和黃庭堅一致:何年一丘土,不見石麒麟。百里和諸葛,同為相國,身後的榮衰差別何其大也!
紀念諸葛的武侯祠在中國不下十座,「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早已為大家耳熟能詳。近兩千年的香火祭祀綿綿不斷,南陽這邊,又招商引資,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擴建武侯祠,據信武侯祠在不遠的將來就將以新的面貌與朝拜者見面。嗚呼,百里奚呢?
做為春秋霸主之一秦穆公的宰相,「舉於市」(孟子語)、歷盡憂患的百里奚,以其忠君愛民聞名於諸侯,以其老羸之身,內修國政,外服狄戎,提高了秦的地位,奠定了秦國稱霸以及後來橫掃六國的基業。稱其為大秦第一相應不為過。戰國時代相秦的商鞅張儀範雎呂不韋李斯等名相,有誰像百里一樣得以善終?史書上記載百里奚」三置晉國之君「、」救荊州之禍「,他以高潔的品行得到了秦國百姓的尊重和敬仰,在他死後,秦國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謠,春者不相許。「幸逢夢軻賞」,能教亞聖賞識的人,其歷史地位該如何評定?
二月河先生的《雍正王朝》中,寫到雍正時代對官員的考核選拔標準,有四個字,叫「公忠廉能」,放在百里和諸葛身上均不為過。其中的忠,我的理解,對於兩位,應是忠誠與忠貞:上,忠於君主;下,忠於家庭。諸葛對黃月英,百里奚對杜氏,都是不離不棄白頭偕老。
可聰明的,你告訴我,兩人的身後榮衰怎麼會判若雲泥呢?我曾試着來解這個謎團,結果仍茫然無序一頭霧水。後來想:莫不是諸葛更顯得悲情一些呢?「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嘛。
《三國演義》成書已是元末明初,第三十七回《司馬徽再薦名士 劉玄德三顧茅廬》里,「徽曰:(諸葛)可比興周八百年之姜子牙,旺漢四百年之張子房也。眾皆愕然。徽下階相辭欲行,玄德留之不住。徽出門仰天大笑曰:臥龍雖得其主,不得其時,惜哉!言罷,飄然而去……」
演義畢竟是演義,但至少說明,在那個時代,人們已經意識到,諸葛不是個順天應時的智者。蜀國成立後,其輔佐先主後主,鞠躬盡瘁,六出祁山,最終身隕五丈原。草廬一對的謀劃,只完成了一半。堪嘆!中國的戲曲里多喜歡大團圓結局,但國人的心目中,更同情悲劇性的人物啊。
成都武侯祠第一名聯: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後來治蜀要深思。據說是晚清名士趙藩為褒揚諸葛所撰,這是位諸葛的粉絲。但也有後人理解為諸葛不自量力,舉一隅之眾,呈蚍蜉之勇。
莫非,歷史是個橡皮泥,就看後人如何捏巴了?[1]
作者簡介
白長新,河南波恩貝爾啤酒技術開發有限公司副總,工科好文,致力於小型自釀啤酒設備的研製和推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