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大家的喜事(六)(李發旺)
作品欣賞
趙老大家的喜事(六)
迎親車隊的六輛青一色的越野車駛向趙老大在市區的出租屋前時,令趙老大猝不及防,心裡「咯噔」一下,他面色肅穆凝重,一言不發,在場的人都蒙着,沉默如石,突然間,兒子和兒媳雙雙跪在趙老大的眼前,人們一下子將趙老大圍在中間,兒子端着酒壺淚珠漣漣:「爸爸今天回家吧……」。兒子淚流滿面。
兒媳端着酒盤熱淚盈眶:「爸爸喝個喜酒回家吧……」。兒媳的淚珠砸在了酒盤上。
趙老大的心像刀刃切割,目光慌恐眼淚盈眶,他用手在前額上揉了揉,紅眼窩裡流出熱熱兩串,他毫無辦法茫然無計地杵在那裡,內心備受煎熬,無話可說,不少圍觀人的淚悄然溢出眼眶,整個空氣都凝固了,只有人頭的縫隙中扎進來幾束絲絲的太陽碎光。親朋好友用一道人牆將趙老大推進了婚禮越野車。
喜事辦得紅紅火火,遠親近鄰都格外喜悅,天色擦麻,酒足飯飽的親朋都散了,新人安床了,累了幾天的趙老大的妻子把預留的幾道最好的特色菜上了一桌,款待了丈夫趙老大,又從衣櫥里拿出兩套名牌料子衣服,兩雙手工布鞋,趙老大忽然感到冰冷了十幾年的心像烈火燒烤,他飄着淚花說:「娃媽,我這輩子對不住的人就是你,還有咱的孩子……你受苦受累地把兩個孩子拉扯成人了,女兒出嫁了,兒子成雙了,都是你一人的功勞,我實在沒臉來到這個家,等於你們這輩子沒有我這個喪心病狂的賤人,我進不了這個門,抬不起這個頭……」。
妻子說:「我也沒有恨你,也沒有怨你,孩子都成家成人了,咱家的光陰生活都富裕了,你回來總算孩子有爸了,沒你的這些年,我度日如年,為這個家為孩子我付出了多少心血你知道不?我受盡了多少委屈,給孩子看病,借糧借錢給人下過多少次跪你知道不?你憑什麼請不進這個家門?我做錯了什麼?什麼事對不住你一個大男人?又不是我把你塞進監獄裡,兒子女兒十趟八回把你請不來?我哪兒虧待你了……?」。趙老大的妻子越訴苦處越難過,在這大喜的日子里她實在不願流淚,但是,她怎麼也按捺不住激情似火的內心,她便嚎啕大哭,只有流淚才能釋放她內心深處的委屈,在艱難困苦的日月里含着血淚摸爬滾打……。
趙老大含淚傾聽妻子的發泄抱怨,他木訥地露出從未有過的窘態,把撿垃圾積攢的兩萬多元掏出來硬塞給妻子,趙老大用袖口給妻子邊擦淚邊勸導,別傷心了,都是我的錯,你打我不還手罵我不還口,我肯求你原諒我吧。
妻子說:「我不需要錢。」
趙老大好言相勸,慢慢將妻子哄乖後,妻子把剩菜碗碟全部端到廚房洗刷去了,趙老大仔細掂量了一番殷實的小康之家,他實在愧對這娘們,他的確沒辦法在這個家庭生活下去,他多麼的慚愧,總不能捂着臉過日子,他側耳細聽,妻子在廚房叮叮噹噹的碗碟撞擊聲,趙老大溜出了家門,急行一程到公路上擋了輛出租車,連夜返回出租屋,當趙老大走進出租屋時,他楞住了,破屋子被熊熊的大火包圍住,「呃――失火了。」,已有人救火了,他的頭「嗡」地響了一下,似人敲了一棍,他低頭掃了一眼,火光映射在胸前寫着「父親」字樣的一朵紅花上,他撕下紅花用粗糙的手摸了摸,朝火海扔過去,趙老大像一條無家可歸的喪家狗,喊天天不應,叫地地無聲,出租屋被噼里啪啦的烈火吞噬,如風捲殘雲,連我燒死不就把孽脫了,省得活在世上受罪,他選擇了一條通往祖厲河灘的土沙路,他慢慢地來到河灘里的一顆粗皮柳樹下,喘着粗氣,嘴裡不斷嘮叨着,譴責着自己,把臉貼在粗皮柳樹上,神情愁悵,面無人色,他祈禱上帝收容自己的靈魂,我是一條罪漢,天地鬼神寬恕我吧!無數荒謬不堪的意象毫無邏輯地交錯登場,亂糟糟地折騰着他,他心底湧起一陣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恐慌,這是多麼荒謬的世界,截止今天他也給兒子沒有盡半點義務,給妻子沒有幫上半點忙。聽到「嘩嘩嘩」催命般的河水聲,他忽然想起他小時候在河裡捕魚捉青蛙,那時的河道水流豐滿,兩岸莊稼濃郁,有水鳥在田園裡清脆和鳴,而今晚只有「夜鴿子貓頭鷹」發出毛骨悚然的哀叫,河灘到處一片模糊,灰濛濛黑漆漆,他面如死灰的臉上流下惆悵難過的淚水,他從衣兜里慢慢摸出了一根細麻繩,然後掛在了那顆粗皮老柳樹上,這一掛解千愁啊… [1]
作者簡介
李發旺,甘肅省白銀市會寧縣甘溝驛鎮五十鋪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