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一条狗(漠风)
作品欣赏
譬如一条狗
同事一条宠物狗命丧车轮之下时，我并不在场，只是听说女主人为了那条狗哭得死去活来，这是一件真实的事情，当今社会，人狗情未了。那条狗我也认识，主人给它起名虎子，肥肥的身影如它的名字，女主人每天早上带它出来溜达时，正好我晨练，见了虎子就像见了老朋友，叫一声“虎子”，它也许会给你摇摇尾巴，或者前来与你握手。我感到狗很真诚，每每想起人们骂“狗东西”的话，总有些为狗打报不平。狗惹谁了？按说我并不主张养狗，但又想狗确实没有什么不对之处。
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生命的存在，都有它的合理性。尽管，生命与生命并不均等，但在所有的动物中，唯有狗是通人性的，它很诚实、忠诚，为人看门也好，取乐也好，狗都是尽职尽责的。有道是狗不嫌主人家贫，这是狗的品质。这些年，狗在城市成了一道风景，有人就有狗，有狗就有人，虽然有些主人把狗捧得如同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那不是狗的错，是人的错，狗的本性并没有改变，它还是忠诚，这是多么可贵的一种品质！
小时在农村，养狗都是看门的土狗，那些狗个头都比较大，不像现在城市人养的狗，它们长得个个像娇小姐，小巧玲珑，能逗主人开心，为主人取乐，既是主人的玩物，又具有欣赏性和娱乐性，这是狗与狗的区别。在农村，狗就是狗，人就是人，它们吃的是残羹剩汤,实在没有吃的，只好找大便吃，但狗无怨无悔，依然听主人的话。而城里里养狗，狗是人的宠物，它们吃的甚至比一般人还要好，因为它们长得乖巧,也很会撒娇，所以深得主人的宠爱。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家也养过狗，那时我们家刚从秦岭以南迁至关中黄土高坡上，一切都很陌生，有一孔很小的土窑洞成了我们的新家，土炕在窑里，锅灶在窑外，做饭的时候麻雀就在窑背上溜土，甚至拉屎，父亲就用一顶草帽盖在锅上，分回的玉米棒子就堆在窑门口，那是我父亲找到的一片“乐土”。他说，这里的人好，没有人会批斗他，也没有阶级斗争，因为大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那是一个只有八户人家的村子，分散在几公里的山坡上，上家挨不着下家，狗便成了每一家的守护者。一位老乡家里的母狗下了八只狗娃，就送给我们一只，起名花子，它小的时候很可爱，像现在的宠物狗一样，它是我的朋友。
花子成为我们家一员的时候，我在上小学，每天上学它能把我送出好远，有时你必须把它赶回，下午放学它远远能嗅出你声音，并很快扑向你，它真是一条忠实的狗。黄土高坡上的酸枣花开了又花榭，榭了又开，花子也在一天天长大成一条真正的成年狗，因为年轻，它能敏感地听到遥远的声音，闻声而吠，这是它的本性。见到的人都说，花子会看门。它的职业习惯就是极端地负责任，你不要求它，它也会整天守候在门前，生怕别人拿走了东西，陌生人根本就无法靠近，更不敢从窑洞前经过。但它有时也看人，陕南老乡来串门，它就像迎接远方的客人，老三叔、老四叔、老布叔都是陕南人，他们唱秦腔，花子就在一边听，有时闭着眼睛像入了神。它对村子里的陕西人、湖北人非常友善，唯对河南人很不友好，老唐叔、老马叔、建拴哥等几位河南老乡，花子只要一听河南话就咬，你阻挡不了它，它反而更加凶猛。几次老唐叔他们在杀羊，花子就在一边看，它像红了眼似的，疯狂地去咬人，为此，父亲很生气。这个来自天南海北人的村子，大家平时像兄弟，一只狗影响了感情，这不是一件小事。父亲说把花子送人，可是，谁会收留它呢？即使你把它送走，它也会自己回来。有一天，我从学校回来，突然发现窑洞前的老槐树下围着许多孩子，湖北老李正在剥狗皮，那正是花子，我心里难受极了，不敢拿眼睛看花子残相。据说湖北老李是用镢头把狗打死的，花子毫无挣扎力。事后，他们煮了一锅肉，我们家的人谁也没有吃一口，我感到失去了一位很好的朋友。狗是为了不伤邻里的和气牺牲了生命，对此父亲也伤心地流下了眼泪。狗没有什么错，只是因为它爱它的主人，对于老唐叔们的不友好，那是它心里惧怕与羊相同的命运，然而它的死不如羊，它只是狗命。人类社会本来有很多无法说清楚的事，何况它就是一条狗。
在我的印象中，花子的影子从来没有消失过。从黄土高坡到关中平原，那条叫花子的狗就像我童年的影子，生命随时都会被扼杀掉。
我们家养的第二条狗是一条黄母狗，取名小贝，它像一个胆小的姑娘，谁都惧怕，别人一声高喊，它能吓得流尿，平时，你给它吃它就吃，不给就饿着。很快长大了，一身漂亮金色的毛，真像一位时髦的女郞，人见人爱。可是，有一个冬天，我发现小贝不见了，村子里的人知道后，都来寻找，我与老唐叔、老夏叔找到沟里，发现有雪的地方留下了豹子的脚印，不久就发现了小贝的一只脚，一会儿又发现它的头，它成了豹子的美食。可怜的小贝！我有时想，人的命，狗的命，哪一个命更为重要呢？不管强者，还是弱者，实际结果是一样的，我从花子、小贝、虎子的身上深深体会到这一点，谁也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譬如一条狗。
其实，许多人真的不如狗，譬如骗人，近些年来骗人的事经常发生，给你发一条短信，说你中奖了，你给骗子账上打钱，他给你邮寄“奖品”，一些人就上当了，狗起码不会骗人。我有时深深地感到人的可怕，特别是人的不诚实，欺上瞞下，有些人真的不如一条诚实的狗。最近刚读两则新闻，说一位教授厚葬一条流浪狗，那是因为狗的真诚，而另一位贪官却读着一篇抄袭来的“悔过书”声泪俱下，这是多么大的天攘之别！
想起狗，不知人的真诚哪里去了？在这个世界上，人类最需要的是真诚，如果没有真诚，世界就会变得尔虞我诈，其实我们都需要真诚，譬如一条狗。[1]
作者简介
漠风,陕西神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