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進遇韓愈(柳春)
作品欣賞
范進遇韓愈
忽然夢見 卻說范進中舉後數月，接到江西省無稽縣的任職公文，急急收拾些細軟盤纏，泣別八十歲老母、妻子，攜一小兒赴任去。
過了嶺南，突見官道上一干人馬逶迤而來，走近一看，為首的是唐代文宗韓菖藜老先生。范進慌忙滾鞍下馬，閃到路旁，打揖唱喏：「老先生遠來勞頓，私淑弟子范進在此恭接老師。」 韓老夫子只得下馬還禮，寒喧。范進道：「不敢動問，老師因何事光臨南蠻之地？」 韓老夫子沉吟半響，捻着鬍鬚，道：「說來慚愧！我自中進士後，數次進書、呈文於宰相、節度使等達官貴人，極盡吹捧獻媚之能事，把低三下四、庸俗不堪的跑官求職事說得十分氣派，將搖尾乞憐，望人施捨寫成冠冕堂皇的文章，保住了咱讀書人的尊嚴和面子，也成功做了好幾年京官，光耀了祖宗。無奈生性憨厚、駑鈍，不善奉承，又恥於與高力士、李林甫、楊國忠之流為伍，又屢次上書直諫，誰想冒犯天顏，聖上震怒，遠貶愚師到廣東潮州任刺史。一路上風餐露宿，顛沛流離，苦不堪言。歷經三月，方到嶺南，正要問路，不想得遇世兄。正是吉人自有天相，世兄今欲何往？」 范進惶恐不安，低頭細聲告道：「范某歷經鄉試三十餘年，屢試不售，轉眼已痴齡半百。今年幸中廣東鄉試第十四名舉人。探知江西無稽縣縣令出缺，忙央老丈人胡老爹，王舉人與馬二先生等，傾盡家財，添搭了老娘、老婆的手鐲、耳環，請恩師周諱進引薦，上下活動，數次進出巡撫大人之衙門，方得以保薦，欽派江西就任。……十數年來，一貧如洗，衣食不繼，債債高築，忖思到任後如何敲打竹槓，搜刮些財物，以彌補虧空，養家活口，炫耀鄉里。今上天使我得幸遇老先生！老先生久居京師，輾轉官場，見多識廣，定得玄妙，萬望面授綿囊妙計，開愚啟鈍，學生感恩不盡。」
韓大人哈哈大笑，把長須一捋，問道：「仕途險惡，人心叵測，諸多苦悶，一言難盡！世兄今番已成就功名，正好歸隱山林，躬耕官田，侍奉老母，何以如此熱衷官場也？」 范進正色道：「老先生何其迂腐！蘇秦曰：嗟乎！貧窮則父母不子，富貴則親戚畏懼，人生在世，勢位富厚，蓋可以忽乎哉！弟子十數年來，頭懸樑，錐刺股，歷盡萬苦千辛，今方能中舉。揚名聲，顯父母，光於前，裕於後，正其時矣！學而優則仕，自能豐衣足食！今不求富貴聞達，反而龜縮深山僻地，豈不蠢乎？弟子費九牛五虎之力，求得此職，只遂平生之一願耳，上可以大紅書名字於族譜中，開族人就仕之先河，下可以為先人立碑建廟，告慰先輩在天之靈，榮耀陰陽兩界。中穿官服，吃官飯，住官舍，乘官轎，頤指氣使。逢年過節，收受紅包，笑納進貢，平日裡，賣官鬻爵，隨意吃、拿、卡、要。有道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兄弟姐妹，三公六婆招工轉干，加薪晉職，唾手可得，憑我之官職，下輩不須寒窗苦讀，也能吃香喝辣。公閒休假，到秦淮酒樓，煙花場館中攬香擁嬌，眠月醉風，此中之大樂，老先生豈不聞諸？」 韓大人一聽大驚，這小子原來一肚心思全在發財行樂上。今若不點化他，誠恐日後必生橫禍，延害其族，其前輩先賢范仲淹、范成大等或因此蒙垢受辱，我以何顏面見他們耶？ 於是勸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三，且聽我道來。當官任事，外表看來，繁花簇錦，如火烹油，轟轟烈烈，實則辛酸苦辣，步履難艱，非外人所詳知耳。一者為求上任、連任，上下打理，企蹤豪門，舔瘡捶背，哀求乞憐，做盡天下無恥之事，方遂一時之願，求得一處之安；二者為復還血本，支付巨大花銷，須橫徵暴斂，搜剝地皮，挪用公款，貪污索賄受賄，無所不用其極。弄得天怨民怒，不知何日被人參本彈劾！一旦聖旨示下，撤職搜家，進獄砍頭，以至死無葬身之地！以故，提心弔膽，惶惶不可終日矣。三者要眼觀八路，耳聽四方，一有風吹草動，四出打探，討好各方，安撫眾官，以防微杜漸，免禍消災，鞏固祿位。如此賤官、累官、苦官、髒官，須有無恥之本性，非凡之毅力，堅韌之耐性，宰相之肚量，鈍厚之臉皮，雄厚之家財，牢固之靠山，才可勝任。以爾之老之懦之直之貧之憨之腆，恐難混跡其中矣。吾今有言贈爾，幸勿忘也。」
范進點頭道：「願聞其詳」。 韓大人回道：「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下車伊始，宜體察民情，問民之所苦，先擇其一、二大而易為者治之，務求其成。此後逐事辦理，積少成多，久後也成大功。期滿，則遞交官印，上京告假。他年或可再用。若措手無策，一籌莫展，毫無建樹，與其尸位素餐，不若及早讓賢，告病還鄉，與頑童戲逐，專心學問，皓首窮經，他年撰成一書，出版發行，也可留名千古，不負平生所學耳。」 說完，韓大人翻身上馬，飄然往潮州而去。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