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田野)
作品欣賞
臘月二十九
這樣的日子要一直持續到臘月二十九。
所以,我的記憶里,不存在"吃了臘八飯就把年來辦"。就連"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寫福字,二十五掃塵土,二十六燉牛肉,二七二八把面發"這些規矩也被省了。
一直到年三十的上午,父親才匆匆忙忙上街買年貨。肉魚蔬菜、春聯鞭炮、燈籠蠟燭,一趟全齊。回來後,父親母親一起忙活,到下午五點鐘,飯菜端上桌,父親點燃一掛鞭炮,這年就算過了。
那時還沒有電視,更沒有春晚。吃過年夜飯,我們打起燈籠到處玩耍揀啞炮,母親收拾家務,父親就早早上床了。這是一年中父親上床最早的一天。我們瘋到很晚才回家,那時,感覺從來不打鼾的父親,鼾聲如雷。
父親的休息日,只有年初一、年初二,到了年初三,父親就又開始做正月十五的香了。這一忙,又得十天半月。
這樣的年,一直持續到我上初中。所以,在我的記憶里,父親的年永遠都是忙的代名詞。
遺憾的是,在父親可以享受過年的悠閒與快樂的時候,卻早早地走了。
今日,忽然很想念父親,雖然這不是父親節,雖然他已離開許多年。
父親教過幾年書,後輾轉到外貿單位做會計師,精通珠算掌管財務,骨子裡卻是個文人,家裡所有的報紙雜誌反正面皆留下他寫過的毛筆字,其中李白的詩頗多,這種練法自然節約了許多的紙張吧。而得益於自己是家裡唯一的女孩,我還是受優待的,父親每次出差開會必會給我帶回新衣,這些特權哥哥們是沒有的。記得有一次回來,同樣質地花形的裙子只樣式稍有不同,他不能抉擇,竟買了兩件回來。母親頗有微辭,終是在徵得我同意後毅然拿出賣掉了那件粉色的,留了一件淺藍的給我。
自小我就明白自己像父親多一些,喜歡他問我記不記得這是誰的詩詞,喜歡看他畫一些水墨畫,卻對擅長女紅的母親敬而遠之,每次看見都偷偷溜走,以各種理由遠離那些對我虎視眈眈的針針線線。母親為此失望,我後來對她說,誰都知道做母親的太巧了容易生個笨丫頭,她終於有所悟地接受,然後釋懷,不再對我抱有幻想。我便可以有充裕的時間自娛自樂,去臨摹舊式茶杯上的嫦娥奔月,或天女散花圖案並樂此不疲,還去偷摘他人種作藥材的芍藥,將紫紅色碩大的花和結實的花苞都插在廢棄的酒瓶里,為它帶來的不一樣的空氣和狼狽的美而雀躍不已。
父親的枕下一直有本從我記事起就泛黃陳舊的《聊齋志異》,而且是文言文,我常閒來翻閱,我並不愛這些鬼怪狐仙一類的故事,因為它的虛無縹緲,可我卻愛蒲松齡為他故事裡的人物所取得名字,如蓮香、辛十四娘、嬰寧、青鳳……媚而不俗,那些女子美麗而婉約的丰姿,皓齒明目環佩叮噹,是絕代風華般美妙,誰又能說吸引的僅僅是男子呢。
在如此深的夜裡,遙祝天堂里的父親安好。 [1]
作者簡介
田野,必讀社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