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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称记(1)(高丽君)

职称记(1)
图片来自免费素材网

《职称记(1)》中国当代作家高丽君写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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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赏

职称记(1)

躺在床上的,不是女人更不像男人,仿佛是个从没见过的“东西”。

光光的头颅上没一根头发,红灿灿的牙龈暴露在外;两只大眼睛青蛙般鼓起来,直勾勾盯着天花板。身边人试着喊名字,她慢慢收回神,

头微微一偏,好半天才找到声音来源。看见我们,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在偌大房间里幽荡,飘过脏旧的床单、俗艳的粉色窗帘、灰色的窗台,慢慢消散不见。

她丈夫低声解释,十三天没吃东西了……糖尿病并淋巴癌、肺癌……

人们骇然,惊慌失措站着,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那个健硕有力走路压得地面作响的女人,那个满口脏话大话流星的女人,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极有个性的女人,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一个怪物?

她呻吟了一声,瘦高个大眼睛的丈夫,马上转身取来一张尿不湿,拆开封条,用手揉了揉又铺展压平,熟练又小心翼翼地准备换尿布。揭开被子,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气,一张人皮蒙在干瘪、丑陋、毫无生机、山干水尽的骨架上,像极了《指环王》中的精灵。一只骷髅在呼吸。似乎你能看得见那些癌细胞成群结队跑过来,占领阵地,肆无忌惮地吞噬着每一块脂肪肌肉。

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子,但身体根本不听指挥,没一点反应,

只好抱歉地挤出一丝笑,无力地闭上眼睛。人们强忍住悲恸,背过身。

换完尿布,她精神了些,不断晃动手指,嘴唇微微闭合。丈夫忙翻译,她说自己难闻屋里难闻,不要待在这里。大家只好退出来,坐在依旧空荡荡的客厅,看着黑乎乎的墙面乱糟糟的家具发呆,刚才一再逼回的眼泪,顿时哗哗涌了出来。

第二天早上,照旧拿起手机翻。一向热闹异常的同学群,调侃逗趣红包游戏皆不见,几个冰冷的宋体字在屏幕上定格:康同学已于昨晚三点辞世!我“啊”了一声,跌在椅子上又猛然站起来,大声说,我同学走了!声音轻飘飘送出去,没起一点波澜,办公室里沸水一样,人们正各种嚷嚷。男人们义愤填膺地讨论一篇关于职称改革文章的真伪,女人们叽叽喳喳说谁的新衣服好看,没人理睬我的悲伤,我只好慢慢坐下,盯着办公室前方“清苦从教”四个字,茫然无助。这世界,生死更替本为常事,悲伤欢歌各行其道,一个人的离去只能在亲人心上刻下道疤痕,对其他人,除了几声叹息外没多大影响,何况她只是我的同学,与别人无关。

拨了电话过去,那端她丈夫慢慢说:“昨晚三点走的。她一辈子心高气傲,脾气也不好,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为了个职称,惹了很多人,

最后还没解决,也不可能解决。没办法,我只好找买了个证……”

“假的?”

“假的!”

“她怎么说?”

“她看了一眼,含笑走了……”

我试图保持理智,但不行;想说一张破纸真那么重要,也不敢;浑身发抖中只记住了一句话:“真是含笑走的?”

“好像是。”

“那最好了!”

她相信那是真的吗?以她的睿智,我想绝不会相信,但我又多么希望她相信啊!因为只有我知道,那张纸意味着什么,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如果离世前能有一丝慰藉的话,如果那个所谓的高级教师的职称证能缓释她对命运的怨怼仇恨的话,假的也好。我甚至感谢世界上还有办假证这个职业。因为不管相信不相信,她都走了。走了也好,那一个世界没有纷扰,没有欲望,没有不平,也没有怨恨;最重要的,也没什么职称之类的事来困扰。

[1]

作者简介

高丽君,宁夏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