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吳傑)
作品欣賞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寫蕭家林老師，怕寫不出他的神韻，故慢；怕寫不活他的精彩，故慢；怕寫不了他的靈魂，故慢。慢即拖，拖即越來越慢，希望自己如敬仰的文壇前輩中針腳綿綿的大伽，「慢功出細活」。
誠如斯，也就無愧那個《二十分可樂》的金華全民男神「老林頭」；也就無愧那些輾轉反側的不眠之夜；也就無愧如雪片飛來的錦繡文章；更無愧那瓶幾乎我一人獨吞——蕭老珍藏版的醬香茅台，和我一口氣吃下的，噴香噴香的五個，師母親自下廚煮的蘭溪「哺胎卵」（喜蛋），且全的。
引子
我與老林頭相約，在最美人間四月天。
琅峰山一別，忽忽已過數日。我在鐵店古窯的一間農舍間泊居，寫完《我的眼睛追着你奔跑，白沙溪》，又輾轉武陽川，郭洞，西子，艾青陵園，青青校園，西子湖畔，滬華師，徐家匯，外灘，智者寺，霞客古道…… 馬不停蹄，星夜兼程，輾轉反側，夜不成寐。不為別的，為我的初吻初夢。點一盞夜行的心燈，追光逐夢，充實自己漸行漸遠，漸過漸少，漸走漸老的生活。
今日，水光瀲灩，疫情向晴，我必須見老林頭一面。他答應過我，與我把酒言歡，舉杯邀月。
我輕輕地敲開了蕭家林的家門。
1.少年心事當拏雲
說起主演《二十分可樂》的老林頭，可以說，金華人婦孺皆知，家喻戶曉。老林頭，今庚七十又二，小我家父一輪十二生肖又二，大我也剛好十二生肖又二。我與他是忘年之交。
蕭家林，生於1949年2月28日，農曆己丑年二月初一寅時。他幽默地告訴我，他的生辰八字與眾不同，「那一年閏二月，所以我命中有十個字，不是八個字。」
他天資聰穎，記性好，對文學名著愛不釋手。文革時期，書籍管控很嚴。他同學好不容易借到一部禁書《基度山恩仇記》，四個同學爭着要看，時間只有兩天兩夜，他輪到的次序是四，三，二，一，倒着看的。一部大仲馬的《基督山恩仇記》幾乎伴隨他整個少年時代的成長。
但過目不忘的他，在1969年下放到農村後，把基度山伯爵的故事講述給村民聽，書中人物愛德蒙鄧第斯，梅茜蒂絲，鄧格拉斯，弗南特，魏爾福，說出來一字不差。
近水樓台先得月。他家住大上海蘭心大戲院隔壁，因此，劇院上演的每一場戲都必看無疑。作為家中老四，在九人的大家庭中要爭得蘭心內部職工的兩張入場券，談何容易！但他能憑藉模仿劇中人背台詞等絕技，往往在一幫兄弟中占得上風，入場券自然落入他的腰包，讓他過足戲癮。 他從小便能聽、錄、唱、摹，練就了一身絕活。小學二年級，元旦班裡聯歡，他拿着一塊木板，居然像模像樣地說了一段蘇州評話《說岳全傳》中的《老令公槍挑老鐵龍》，老師詫異地問，哪裡學來的？他說收音機里聽的，僅憑晚上首播第二天中午重播的收聽，竟然複述無誤且用的是蘇州方言，老師都驚呆了。
席間，二兩酒落肚，他告訴我，讀初中時，因整日埋頭看小說，家父曾訓斥他：「你只知道看書，家務活不干。」既然父親不准自己看課外讀物，自己又經不住書的誘惑，沉浸在書中故事和人物的世界裡，小小年紀，別無他法，只好躲離家庭，攥着小說逃到學校看至天亮。 沆瀣方一氣，薰蕕怎同器？君看一葉荷，亭亭水中屹。「薰蕕」出自《左傳》，香臭之草，喻善惡、賢愚、好壞等。意謂十年有臭，善易消，惡難除。另有一篇洋洋灑灑寫魯迅紀念館的四千字文章，被當年張佩蘭老師看中，當作範文在全區傳誦。從古體詩與範文兩件事上，不難看出蕭家林讀初中時的古詩詞功底和驕人的寫作天賦。
1957年元旦，他喜歡收聽每晚7點整播放的《岳飛傳》，邊聽音邊模仿評話。又常常學唱蘇州評彈名家蔣月泉的《寶玉夜探》，至今爛熟於胸。
相見恨晚，言談甚歡。席間，他為我即興哼唱了一小段《寶玉夜探》眉飛色舞，搖頭晃腦，如痴如醉。
2.碼字高手？快槍！
西漢將軍盧文台，解甲歸田不賦閒。率領部下興水利，白沙溪中築壩堰。歷朝旌封七君候，千秋功德百姓間。而今世界申遺蹟，白沙溪流永綿延。
蕭家林絕對稱得上「快槍」。他能在電腦前快速打字，在做《二十分可樂》節目時，紋絲不動，一集劇本4小時鍵盤敲出，編寫歌詞、快板、道情，小品等多種文藝形式，2小時完稿，嘆為觀止。其神奇的速度和能力，毫不吹牛，一般人只能望其項背，非武林大俠不能與之一爭高下。
上面這首引詩，就是我在與他同去白沙溪採風後，于歸來途中所創作的。
浦江著名花鳥畫家徐小豐，是蕭家林的摯友。每在網上發一得意之作，蕭家林不假思索，即刻速配，信口拈來，常得佳句。我從他多如牛毛、琳琅滿目的題畫詩中擷采幾朵如次——
幽蘭數莖山谷間，
不聞塵囂自淡然。
朝露松風鳥聲稀， 一縷清香伴雲煙。（題畫詩之一，筆者注）
金秋時節蟹正肥，
把盞對酌慶重陽。
登高眺遠插茱萸，
迎風一片菊花黃。（題畫詩之二，筆者注）
今歲疫情，他不因72高齡，不辭辛苦，連續三個晚上，參加交投公司與婺城區文化館聯合舉辦的慰問白衣天使活動，游江、演出，不亦樂乎！
3.一花獨放不是春
技多不壓身。蕭家林是名副其實的多面手。
他自幼酷愛文藝，擅長各地方言，自學編劇表演。1969年2月1日下放蘭溪游埠高元張，1972年2月1日上調蘭溪磷礦，井下挖煤8年。對於這段難忘的蹉跎歲月，他在詩詞里寫道：
煤硐不見天，立窯冒煙，水泥車間灰瀰漫，八四炸藥油紙卷，磷礦昨天。
同事數十年，久未謀面，天南地北雁飛散，如今相聚敘悲歡，兩鬢霜染。（調寄《浪淘沙》）
蘭溪三日桃花雨，點點滴滴，似傷心人語，夜伴孤燈吟詩餘，臥聽蛙啼愁幾許。
一蓑煙雨越中居，茅廬誰顧？聽我平生語。欲隨陶令歸隱去，桃花源頭少風雨。（《調寄蝶戀花，插隊高元張有感》）
後於1979年調入蘭溪工人文化宮，歷任文藝科長，副主任，主任。副研究館員。2004年起，在蘭溪電視台主持《阿林講公德》欄目，編撰公德故事三百餘篇，2008年起，在金華電視台主演《二十分可樂》十年。從上海下放蘭溪，務農三年，挖煤八年，後又被調入文化宮，他憑藉一己之長，經年累月創作曲藝、戲曲、歌曲等，作品屢獲省、國家大獎。
因在金華電視台許祥雲導演的《二十分可樂》節目中出任編劇、主演，被評為金華德藝雙馨曲藝家，浙江省民間藝術家，是當之無愧的金華地區笑星。
他不但以快手寫五幕話劇《台灣少年團》、 蘭溪攤簧《小偷大愛》，還編音樂搖滾快板《春華秋實四十年》，《月餅，看我不「纏」死你！》（微劇），《老林頭就醫記》（微電影）等，五花八門，應有盡有。最近還專門寫了一首歌詞《曾經走過的路》，描寫曾經輝煌過的蘭溪工人路；金華發展大會上的道情唱出了「金華驕傲」。從他眾多喜聞樂見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窺見蕭家林豐富的內心世界。
他不藏不掖，如一朵激情四射的自然之花朵，坦然綻放。
4.歲月匆匆催人老
晨光熹微，採菊東籬下詩友即發來一首七絕《游鴻山濕地》——
白鷺橫飛野水涯，
家桃古柳石徑斜。
濕地四月遊人少，
滿川盡開蠶豆花。
我邊吟邊思，在蕭老的快樂人生心裡，一定住着一個詩意田園，一定靜守着紅塵滾滾獻身曲藝的那顆初心，一定深藏德藝雙馨的大恩大德，他會如迎春花，如夏花，如秋葵，如忍冬，散發幽幽芬芳……
5.藝壇耆宿，青春推手
幾年前秦添搞了個少兒曲藝團，規模在金華不算小。為讓婺劇進校園，蕭老根據台灣義勇團的歷史，用時一天，為他們創作了五幕兒童話劇《台灣少年團》。
他寫過《童謠四首》，在《二十分可樂》停辦七八年後的今天，他試着另闢蹊徑，與時俱進。他檔期滿滿，金華上海兩地跑。最近參與拍攝中共金華市委組織部出品的金華村社換屆系列五集微電影《茶花村選舉記》，他在劇中扮演說書人，醒木一敲，紙扇一搖，儼然一副評書藝人范兒。
他告訴筆者，徐序曾撰文金報報道——《用心寫文踏實生活》。蕭家林認為，專業院校，並不是成才的唯一道路，在社會實踐當中摸爬滾打，同樣可以走出一條成功之路。
他結合自己的經歷現身說法，高一一學期文革中斷學業，硬是靠躋身群文系列副研究館員職位，憑一大摞獎狀獎盃作品，在戲劇曲藝界獲得「破格半生」的待遇和殊榮。他殷切寄望，「戲劇曲藝的創作，要耐得住寂寞，在經濟大潮的衝擊下尤其如此，我更期待有青年才俊的加入和接班。」
我以為，按蕭老說的那樣，「不要死抱傳統不放」，保持一顆初心和童心，沒有什麼事能難倒他。他是戲曲界的老玩童。當我拋出在艱難困苦的知青下放暗無天日的挖煤生活里，究竟誰首先打破平靜，「誰追誰？」這一問題時，夫人立在旁側，老林頭卻不慌不忙，有板有眼，當着漂亮溫婉且微笑里藏着幾分得意狡黠夫人的面，將談戀愛時寫給她的一首藏頭情詩，一字不差地背出來，我感到十分驚訝，那溫馨浪漫的一幕歷歷在目，故將它特轉抄如下——
我欲乘風下翠微，
愛觀帝子霓裳舞。
麗姿應是人間稀，
萍水相逢在今夕。
附記：
此文寫就，離那噴香落肚滿口噙香的「哺胎卵」已數月之久，蕭老也已從滬老家回歸金華，喟然長嘆，「逝者如斯夫」。
再手錄一首《浣溪沙.憶故鄉》——
一縷相思滿惆悵，今宵春月夜更長。關山層疊路茫茫。
辣椒小魚知味道，鹽豆煎餅度飢腸。未曾提筆已回鄉。
在西子湖畔居，水光瀲灩，輕舟蕩漾，我突然想喝酒了。那五個「囫圇吞棗」連毛全喜滋味和蕭老親下廚間烹製魚鮮的躬身姿勢，總是在喉嚨眼前，揮之不去。
明兒黎明即起，乘早班高鐵動車回金，直奔蕭老家，去敲老林頭的門，再與之舉杯邀月，對影三人。怕就怕，任你如何敲，門不開，老林頭帶着美愛妻和聰敏機靈外甥，回滬了。
2020.4.12.清明穀雨間採訪，6.26.端午休假寫就，7.6.小暑，從西子湖畔居回金華，動車上改定，日子忽忽，從春至夏 [1]
作者簡介
吳傑，63年大雪天降生，浙江人,中國詩歌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