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上讲台(江锦灵)
作品欣赏
第一次走上讲台
从学校毕业后，我顺理成章也无可奈何地被分配到一所乡村完小任教。清晰记得，逼窄的面包车一路颠簸，极不情愿地把我送到了一个陌生的村子。完小在这座村子的后头，千呼万唤不出来。透过车窗眺望，已经没有车行道通过去，我心里一咯噔，唯有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徒步前行……
我就是跋涉那一段路正式走上教师岗位的。千呼万唤始出来，一幢光秃秃的教学楼醒目地矗立在山坡上。再走近些，才发现学校旁边有几间低矮的房屋寂聊地陪伴着，可能是看校的人家。后来才听说，这所完小还是周边几个村子的村民共同筹建的。对于农村来说，这或许已算很气派的楼房啦。
当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没有围墙的校园时，我真想来一曲“忐忑”——这儿还没来得及装水电，居然连厕所都没有！我怅望灰天。
当天晚上，我挑烛感伤，连行李都懒得收拾，内心无可救药地萌生出明儿一擦亮就要逃离的冲动。难道当老师就真如别人所说的那样要经得起清贫、受得了寂寞吗？冷寂的夜色似乎也在考验我。可是到了第二天，我的想法有所改变。
这里的早晨很静，也很净：静得让你想捧着一本书漫步在操场上放声朗诵；净得可以让你想张开双臂仰卧在菜园子尽情呼吸。但这般美好的境界却是短暂的，等不到你充分享用这大自然的馈赠，学生就陆陆续续来校。渐渐地，整个校园热闹着童稚天真的嘈杂和自由自在的欢娱。
上课铃响后，老校长领着我走向五年级（当时小学是五年制的，五年级意味着快毕业）的教室。当我们来在教室门口时，在坐的学生立马安静下来，时间和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钟。老校长发话了：“同学们听好喽，这是新来的江老师，从今天起，他就是你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还没等校长把话说完，教室里就掌声雷鸣。当我微笑回应后，老校长示意我来几句，我不好推辞，即兴秀了一下，如今已忘记当时说了些什么，只是感到特紧张。
校长走后，我恍恍惚惚地踩上讲台的位置。现在想来，自己是从那刻起才“沦”为真正意义上的教师。仿照航天员的话讲就是，当时虽跨了一小步，可对于我的人生来说，却迈出了一大步。我用羞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土里土气的学生们，后排有些男生微露出坏坏的笑意，也有些女生在男生的传染下发出“吃吃”的声息。我只是一声不吭地注视着，这或许是我与学生的最初较量。当时我有种角色错位之感：仿佛我是学生，讲台下坐的才是老师。
我努力地与学生介绍自己：“同学们好！我姓江，以后大家叫我江老师好了，现在我们开始上……”。话吐出去半截，才发觉没带教材，连粉笔都没有，气氛瞬间尴尬万分。我有些语无伦次，学生疑惑的目光齐刷刷地朝我袭来，教室陷入不安分的沉静。
片刻之后，缓过神来的我仍不知从何说起，可终究还是接续了：“今天是我当老师的第一堂课，暂时不讲书上的内容，大家可以各自说说自己的学习情况，比如学习中遇到的困难，好的学习方法等都可以谈一谈。”我极力以一种亲切的姿态面对学生、引领学生。在坐的同学们互相打着眼光，谁也不敢站起来发言，或许他们从没遇到过类似的问题，也或许是我的问题根本不像问题。见如此状况，我顿时像一位在舞台上表演的嘉宾，生怕冷场，就急切寻思着如何把场面搞热。
刚想继续，还没等我开口，一位高个子男生勾着背站起说：“江老师，要不给我们讲个笑话吧。”没多久又有一些胆子稍大的学生随声附和：“是啊，江老师，来一个!”我坦言不会，学生却不依不饶，“你是老师，不是读了大学吗？连个笑话都不会讲？”面对凌厉的攻势，我故作严肃地走下讲台，刚才几个说话的学生也识相地垂下了头，佯装吐痰。当我在教室踱来踱去时，听见有些女生嘀咕道：“老师真瘦！喂，看老师的手，他手臂上的汗毛怎么那么长……”紧接着，陆续有人低声细语或做小动作，看来他们见我没出招，似乎已摸准我的脾气，教室里的杂音越来越大，场面有些失控。就在这时，一位大个子女生“簌”地站起来大声喊：“大家不要再叽里咕噜啦，等下老师不高兴！”可谓平地惊雷，她望了望我又坐下，专心做自己的事。好有个性，好有震慑力。
大家又安静了下来，我从心里感激这位女生，并顺势下达我教师生涯的第一个“命令”：“好了，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相互了解，这节课时间不多了，请大家浏览一下语文书的目录，有兴趣的话可以随便看一看后面的课文，先睹为快嘛！下节课我将请同学自由谈感受。”说完就意识到，我忽略了学生是否懂得“先睹为快”的意思。同学们大都在看书，不过还有少数学生不时地用余光瞄我，那副神情就像我小时候瞄老师的一样，有种怯怯的可爱。
教室静悄悄的，我踩着轻微的步伐，怕不小心划破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我思绪万千，又不时地打量在坐的孩子们，突然内心对这些学生萌生好感，也对今后的工作有了些许期待。心想：我要教会他们不再蓬头垢面，不再用方言叫骂争吵，不再举止不雅，不再……。我背剪着双手望着窗外的田野，那浑然朴拙的境界瞬间摄住我的心。
无论我是否做好准备，也无论我愿不愿意，我的教书生涯已从这片质朴的土地上扬帆起航。在这里第一次走上讲台，不知何时从这里走下，又去往何方，这里能否给我留下美好的回忆？这里的孩子在将来还能不能把我这位清瘦的老师记起？这些无疑不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我现在需要做的是，将以怎样的情怀和行动树立起我的姿态，从而坚实地踏在这片粗糙简陋的土地上。
我的人生，从此走上一个新学期。[1]
作者简介
江锦灵，中国教师书画院会员，江西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