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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印記:冰糖葫蘆(陳毅然)

童年的印記:冰糖葫蘆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童年的印記:冰糖葫蘆》中國當代作家陳毅然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童年的印記:冰糖葫蘆

林語堂在一部回憶清末民初北京歷史文化的專著里,曾寫道,「不管白天還是晚上都會聽到小販們叫賣甘美圓潤的凍柿子的吆喝聲,還有孩子們喜歡吃的冰糖葫蘆,裹着糖的小果,五六個串成一串,染上紅色招徠顧客……」,梁實秋先生也曾在散文《酸梅湯與糖葫蘆》里寫:「夏天喝酸梅湯,冬天吃糖葫蘆,在北平是不分階級人人都能享受的事。不過東西也有精粗之別。琉璃廠信遠齋的酸梅湯與糖葫蘆,特別考究,與其他各處或街頭小販所供應者大有不同。」。他曾感慨,「離開北平就沒有吃過糖葫蘆,實在想念」,我沒嘗過信遠齋的冰糖葫蘆,但就我們當地的冰糖葫蘆也足夠酸甜滋味。看來,無論南北西東,似乎對冰糖葫蘆都有種莫名的偏愛。於我而言,冰糖葫蘆是我出生時物質還不太豐盛,少數童年零食中其中的一樣,酸里透着甜,甜里藏着酸,酸甜脆酥,一串串,串連的是我童年裡每個流光溢彩的日子。小時候,最幸福的莫過於,在大街小巷,大手牽小手,穿着厚厚的棉襖,嘴裡哈着熱氣,或是穿着碎花的襯衫,仰頭望向天空,滿臉蕩漾着笑意,高高舉一串冰糖葫蘆,蓋過頭頂,傲嬌地恨不得讓周遭所有人都看到,那感覺就像是擁有了整個世界。又有誰不想擁有一個唇齒留香、花香馥郁的童年呢?

小時候,從鄉下來到母親身邊,最喜歡的莫過於逢年過節帶我上街,那時上街,就是趕集。因為,只要上了街市,我決然不會空手而歸。那時候趕集的人可真多,接踵摩肩,小小的我牽着爸媽的手,總是被左推右攘,看到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腿,川流不息的人群。最好聽最好看的自然是沿途貨郎的販賣聲呢,此起彼伏、不絕於耳,賣貨的有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好像賣什麼寶貝疙瘩的都有。叫賣有聲粗的,聲細的,聲高的,聲低的,有聲尖的,也有聲音沙啞的,交織在一起,比交響樂更加渾厚、熱烈,充滿激情,從無停歇。當然,那時的我,還從來不知什麼是交響樂。以至於後來要我回憶起來,只有模糊印象,而問我究竟叫賣些什麼貨物,還真道不出個一二三來,只模糊記得有挑着貨擔的,有推着獨輪車的,有騎自行車駝的,有自個兒壘個地鍋子的……有白鐵攤、豆腐攤、煙葉攤、雜貨攤,有賣竹籃、掃帚、菜籽的,有賣鏡子、梳子、縫紉剪子的,也有賣香煙、火柴、散酒的,還有賣紗巾、毛線、布匹的……大多是一些生活用品、瓜果蔬菜之類吧。我也沒打算再去跟老人們去喚醒、討要點他們的記憶,封存在我的腦海中原來就是這個樣子,我儘可能去摸索着自己的記憶去刻畫,就算殘缺和模糊,那也是屬於我無比真實的一部分。

當然,縱使小攤小販究竟在兜售些什麼我印象膚淺,或許是因為與我關係不大,而能讓我記住的一定是最最喜愛的,比如,棉花糖、麥芽糖、酥糖、糯米糕、爆米花,還有就是晶瑩剔透的冰糖葫蘆呢。

街市上的人實在太多,攤販們多,趕集的人更多,興許是怕我走丟,興許是我個頭太小,除了人們有粗有細的棉布褲腿,亦或是五顏六色的花裙子,和穿着形形色色鞋後跟,再看不到其他什物,父親一把提起我,將我舉過頭,騎在他的脖子上。這下可好呢,頓時,我從最矮小的,一躍,變成了人群中最高高在上的呢,一切盡收眼底,當然,無論是賣瓶瓶罐罐,還是鍋碗瓢盆的,還是粗布棉衣的,我都統統毫無興趣,我只關心好吃的和好玩的。在那個年代,好玩的着實沒什麼,但好吃的那就不少呢,比如冰糖葫蘆。賣糖葫蘆的在人群里特別容易識見,他們總杵着一根筆直的粗木竿子,上半頭就用塑料包裹地鼓鼓囊囊,插滿了像天女散花般的竹籤簽 ,竹籤簽上又掛滿了一顆顆糖葫蘆,甚是好看。隔遠了乍一看,像一串串紅燈籠,又像一串串朱紅流蘇,又好似《紅樓夢》里賈寶玉夢入太虛幻境,數不盡的畫棟雕檐、珠簾繡幕。賣冰糖葫蘆的大叔一手掌着插滿冰糖葫蘆的長竿,好似白鬍鬚白眉毛,法力無邊的法海一手持着擎天禪杖,只可惜另一手裡沒有托着收服妖魔的紫金缽盂;又好似從天而降的天神元帥手持火紅的大釘錘,屹立於茫茫人群中,十分威武神氣。

最了不起的是做糖葫蘆的手藝人,如果沒記錯的話,幾乎每一根一頭尖一頭鈍的竹籤簽上都均勻地串了八個糖葫蘆,從無驚喜地不多一個,也不無意外地不少一個。納悶地是,怎麼每一串上的糖葫蘆除卻顏色、光澤,大小都均勻一致,圓潤飽滿,就像一個娘胚子出來的美人兒,個個兒都是朱唇皓齒、雙眸剪水、杏臉桃腮。隔近了看,山果子外面裹了一層晶瑩剔透金黃色的糖漿,像是粘稠的松脂油從樹丫中滴落,將山果子緊緊包裹,要不然,瞧那被覆的一層濃稠的糖漿儼然一副流動的形態;又像極了來自遠古時代,風化了千萬年的透明琥珀。山果子如映山紅般殷紅,襯上金色羽紗霞披,薄如蟬翼,呼之欲出,僅是看着,也已勾得人兒是垂涎欲滴、如饑似渴。

坐在父親的肩頭,可以將集市的熱鬧場面盡收眼底,好不威風得意。我可沒那麼多心思琢磨別個,從人海中隔很遠就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到處尋找目標,不遠處就有一個中年大叔,身邊立着一輛自行車,自行車後排就馱着叫賣的糖葫蘆,只見自行車後面座位上杵着掛滿了糖葫蘆的實心木竿,每一串糖葫蘆在陽光下明晃晃,反射着千萬束耀眼的光,看起來一副光芒萬丈的景象。我無比歡心雀躍,恨不得將所有糖葫蘆都納入囊中,我就直勾勾地盯着那一串串明晃晃的糖葫蘆,目不轉睛。父親扛着我向糖葫蘆的方向靠近走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好似已經嘗到了糖葫蘆的酸甜,嘴巴猛地咋了一口,眼瞧着馬上伸手就要夠到了,可到底還是有些害羞,強忍着沒張口跟父親要。小孩子心思單純,喜好都是直截了當,就像上學時記「流水賬」樣的作文,全是平鋪直敘,我的欣喜、雀躍,和失望,也全一字不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就連賣糖葫蘆的大叔都一眼瞅見我肚子裡那藏不住的小九九,頓時,扯起了嗓子,提高嗓門大聲吆喝起來:「冰——糖——葫蘆,冰——糖——葫蘆,好吃的——冰——糖——葫蘆……」「小朋友,吃串冰糖葫蘆喔……」大叔已經完全忽略了其他過往行人,就望着我,一個兒勁兒地大聲沖我吆喝,我從他那十分熟稔、興致高昂,又抑揚頓挫的叫賣聲中,從他那一張一合啟閉的雙唇中,和聲波衝擊震顫的聲帶中,從他勝券在握、志在必得的得意表情中,我仿佛看到自己手中已經擁有了一個冰糖葫蘆,我已被糖葫蘆的酸甜徹底擊敗俘虜呢。再後來,我如願以償地擁有了一串紅彤彤的糖葫蘆,至於是我羞澀地跟父親要來的,還是父親意會了我的心思,主動給我買來的,這個中細節我已完全拋之腦後,全然記不清呢。

糖葫蘆到手,可捨不得吃,一會兒一隻手握着,又換另一隻手握着,肘累了,重又左右手心相對夾着糖葫蘆的簽簽,兩隻小手一前一後搓來搓去,糖葫蘆就左左右右跟着旋轉起來,這串紅就跟着轉來轉去,好看極了,像是披着紅色薄紗的姑娘在扭動腰肢、翩翩起舞。看過癮了,糖葫蘆的香味也早已彌散開來,僅想想那酸甜口味,哈達子就直往下流。我輕輕地在竹籤最頂頭的一顆糖葫蘆上咋了一口,全身打了個激靈,最外層是熬成漿的糖稀,咬一口,咯嘣脆,甜蜜蜜的,拉長了,細成絲,一陣風吹過,金黃色的糖絲薄如蟬翼,在空中自由地飄來浮去,優美地劃着一道道輕盈的弧線,沾到臉頰上,沾到額頭上,沾到衣服上,沾到父親的肩頭,沾到哪裡哪裡就成了金黃色,像是原野上春天裡盛開的一朵朵小黃花兒,好不可愛美麗。也有運氣不好的時候,偶爾黏糊糊的糖漿粘得我兩顆大門牙都分不開呢,不過,我可不惱,小孩子天生對糖果都無法抗拒,下次再換一個叔叔買糖葫蘆就是呢。由外及里,糖漿裡面包裹的那就是山楂果果呢,我輕輕地用舌頭舔了舔,再用舌頭繞着唇周抹了一圈,還不夠,乾脆直接嘴巴嘟起來親上糖葫蘆,這樣嘴唇上可是同糖葫蘆一般紅艷艷呢?想着想着,我心裡美滋滋的,想象着自己已然像小姑姑塗了口紅後擁有了美麗的紅唇呢。於是,每一顆糖葫蘆都顯得格外珍貴,每一顆糖葫蘆都可以悄無聲息地幫我描紅櫻桃小嘴,每一顆糖葫蘆都可以滿足我小女孩子愛美的虛榮和渴望。而我這拙劣的可愛的伎倆,至今掩埋在記憶里,成為了我幼時不足為人道的小秘密。

多年後,每當我又看到騎着自行車,走街串巷叫賣糖葫蘆的商販們,仍然為之所動。現在的糖葫蘆和以前大有不同,碩大無疵、乾淨無核,果子更大更紅了,材料、做法和味道也更多了,有放海棠、山藥、山藥豆、杏干、葡萄、桔子、荸薺、核桃的;有草莓味的,橘子味的,獼猴桃和火龍果味的;糖漿里有放芝麻、杏仁、瓜子的……我依然喜愛舊時山楂果子味道的冰糖葫蘆,有着悠長的童年味道。一種味道就像一種記憶,一旦在腦海里根植,就再難顛覆抹滅,而為了找回童年味道,我親自製作了一回冰糖葫蘆。

有一次,在一片山坡上尋到了野生的土山楂,我摘回家,挑選了幾個,去根兒去蒂兒,然後找了個竹籤串起來。然後將老冰糖和水,按照合適比例,放置鐵鍋中先大火,沸騰後轉為小火熬,期間用筷子不停地攪拌,直至水煮干,鍋里的糖冒出許許多多的小泡沫,一開始起的白色的泡沫,後來稍微有點發黃,慢慢地還可以聞到糖香味呢,最後,顏色逐漸轉深,成為焦糖色呢,像是香油的顏色,這時用筷子蘸一下,能拉成絲就成了。然後再將串好的紅果子貼着熱糖在泛起的泡沫上輕輕一轉,裹上一層薄薄的糖漿。再將蘸滿粘稠糖水的山楂串放到水板上冷卻,便製成了晶瑩透明的冰糖葫蘆。可惜,我製作的糖葫蘆並不美觀,掛的糖霜厚薄不均,色澤也不鮮艷,想那舊時賣的一串串糖葫蘆上掛的糖霜,像水晶玻璃一樣晶瑩剔透,不厚不薄,像是為山楂果子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美麗嫁衣,那真是手藝師傅的真手藝啊。

雖是再嘗到了冰糖葫蘆,可仍舊不是兒時冰糖葫蘆的味道,有點憂傷,有點悵然若失,思量片刻,還是釋然呢。就像每個長大後的成人,或是垂垂老去的老者,心中都永遠藏着一個一去不復返的童年,而永遠定格在那些閃爍着光芒的小時候,經過歲月的大浪淘沙,永不褪色。

歲月更迭,時光變遷,那悠揚、悅耳的「」吆喝聲已經漸行漸遠,這些走街串巷的營生也早已銷聲匿跡,就連我這些兒時的記憶也隨之淡忘了、模糊了。然,一種味道,就是一種記憶,一種符號,一種印記,它曾經為我帶來酸甜,快樂了我的童年,現如今,依然能在喧囂的午後,蕩滌我們心靈的塵埃,激起我們對那段溫暖歲月的感懷。冰糖葫蘆的功用顯然已經發揮到極致,更是超越了它本身的價值意義。冰糖葫蘆已然是對一段美好浪漫舊時光的無限緬懷,和揮之 [1]

作者簡介

陳毅然,女,筆名「依然」,主治醫師,宜昌市作家協會、夷陵區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