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八輩闊了(侯文君)
作品欣賞
窮八輩闊了
時間很久了，他無名無姓，因為傳說他早已八輩子受窮，真的家徒四壁，出了太陽就人影兩個，不出太陽就他自己，人們就叫他窮八輩了。眼看自己僅能藏頭的破爛草房，還有幾畝茅草地，窮八輩心灰意冷。寒冬暗夜，他輾轉反側，就萌生了到西天去問佛爺的念頭：我窮了八輩子了，什麼時候不再受窮？
說干就干，做好了簡單準備，就穿上破棉襖，挎上媽媽的破包袱，洗了洗蓬頭垢面，他登上了迢迢的西行之路。走啊走，沿途乞討，這天黃昏時，投宿到芙蓉鎮一家員外家的破柴房裡，還是長工的開恩照顧。聽到員外的唉聲嘆氣，長工就告知了窮八輩，原來員外什麼都好，就是原先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近年來卻水米難進，面黃肌瘦，遠近求醫，花錢無數，但成效寥寥，陣風就能吹倒。
知道窮八輩要去西天拜謁佛爺，老員外心急火燎，就求托他問問小姐得的什麼病？能不能治好？怎麼治？為此，老員外還特地請他吃了頓酒，山珍海味，夠豐盛的，這是他一輩子所吃到的最好美味。臨走時，老員外還送了他幾件衣服。窮八輩保證：一定問問佛爺，給員外回音。月亮皎潔，普照大地。他心眼實，講究誠信，就覺得不能辜負人家。
走啊走，又到了一個黃昏，精疲力盡的他又投宿到進士堂一戶人家的大門底下，主家院落三進三出，金碧輝煌。門衛知道了，他是去問佛爺什麼時候不再受窮，就把信息告訴給主人告老還鄉的六品官員。原來官員年近花甲，一妻三妾，卻無一個子女，早就為斷子絕孫犯愁多年了。退休官員也請託他問問佛爺：還能有一兒半女啊吧？希望有孩子傳宗接代。官員也是好酒好肉地伺候，臨走也送了一些銀兩盤纏。窮八輩也保證：絕對問問佛爺，給大人回音，阿彌陀佛。
走啊走，他到了通天河畔，坐着小船渡河。渡船老翁知道了窮八輩是要去尋找佛爺謁問自己的人生，他很高興。也請託他問問自己什麼時候能夠成仙？原來它是一個鱉精，希望位列仙班，可是苦苦難求。為表誠意，還把自己收藏多年的夜明珠交給窮八輩，說是自己從不白用別人。窮八輩也保證：絕對問問佛爺，給您一個準確回音。 走啊走，路上遇到了一個賣肉回家的殺豬屠子，擔子裡只剩一些骨頭。聽到窮八輩要去西天拜見佛爺，對他面授機宜，他就怦然心動，也想一塊去問問佛爺：自己孤苦伶仃，什麼時候能找個老婆？不再干下九流的生活？窮八輩心地善良，一想：西天路途遙遠，有個伴也好，就答應了，還把衣服給他換上。
兩人翻山越嶺，跋山涉水，走了整整一年，好不容易到了西天，路上屠夫花了窮八輩一些錢。那裡荒無人煙，極度淒涼。再往前走就是汪洋大海，波浪滔天，無法繼續前行了。窮八輩不禁嚎啕大哭：我沒有見到佛爺也就罷了，可是辜負了人家的請託，回去怎麼向人家交代呢？屠夫卻心安理得：問不到就問不到吧，我還白辛苦了一趟呢。這時一個老叟不知從何處飄然而至，他粗布衣衫，卻難掩仙風道骨。聽了窮八輩的哭訴，他沉吟了一會，就在窮八輩和屠夫正在閉目養神的時候，三間茅廬從天而降。醒來的兩人很是驚訝。 兩人又飢又渴，喝着老人的白水，窮八輩一再感謝老人，還把路上得到的一棵人參送給了老人。老人就說給二人做飯，權且盡地主之誼。這時間，窮八輩就到外面溜達，說是回家最起碼也好把這裡的風俗人情介紹給莊裡鄉親，屠夫卻託詞累了，就在炕上休息。老人生火做飯了，卻只是往鍋里吐痰漾沫。屠夫噁心得手足無措，就無話找話地說了一些窮八輩的壞話，暗裡也在數落老人。老人裝瘋賣傻，就說自己就是西天佛爺，可是屠夫哪裡相信呢？認為他是在誑騙自己，犯什麼傻？
窮八輩回來了，他吃着鍋里的水餃，邊吃邊感謝老人，而屠夫卻在想：鍋里他吐痰漾沫了，你還說好？他一口也沒吃，只是把老人的酒喝了幾大碗。一會兒，兩人就睡了。窮八輩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就在涼地里，而屠夫早就頭搭在石頭下睡覺，倒空死了。屋子哪裡還有呢？老人也不見了蹤影。他很奇怪。忍着疑惑，他掩埋了屠夫，為他守了幾天靈。剛準備要走，卻見老人穿戴整齊地蹣跚到來，他笑眯眯地說道：「你是個好人，好人就得有好報。我就是佛爺，你再住幾天，夜裡我把你問的事情，都告訴你。」
窮八輩驚喜若狂，連說自己回去可有話交代了。眼前又是那座屋宇，睡夢中，他跟老人一問一答，心滿意足。又過了幾天，他告別老人，要走了，就給佛爺留下一點禮物：「這是我在路上撿到的靈芝草，還有老鱉給的夜明珠，就獻給佛爺留個念吧。」佛爺收下了，還饋贈了他一些銀兩。另外就是下了一張字條，說是等你時來運轉時再打開，就會柳暗花明。佛爺當然知道窮八輩雖然窮困潦倒，但即使食不果腹，也曾經將牛放歸草地，而自己曾趴在學堂窗戶偷學了幾年功課，而且他天資聰明，過目不忘。他回頭再次告別，佛爺一揮手，就不見了，屋宇又變成了空曠之地。窮八輩卻覺得天地寬了，他相信自己會走出一片天地。 走啊走，又走了幾個月，他回到了鱉精渡船的通天河，老鱉精還在望眼欲穿等他呢。一見他回來，當然高興，就亟不可待地問：佛爺怎麼回話？窮八輩就告訴他：只要夜裡子時修煉時，把硃砂點在額頭上，再練三七二十一個晚上，就會大功告成。現在，你敲敲巨門穴位六下子，摳摳會陰穴位九次，拍拍頭頂三巴掌，口念《心經》咒語九次，就會心明眼亮。鱉精照做了，立竿見影，他以鼈族最隆重的禮儀招待了窮八輩三天，臨走也送了一些盤纏。
走啊走，又走了幾個月，他回到了進士堂。老官員也是喜出望外，就急忙問他佛爺的回話。窮八輩就說：佛爺說了，你家的祖墳東西兩邊一百米，等距離都是土包，東北角比東面還高，只要把西邊和東北角的土填到東邊，明年就生一對男娃娃，但是跟你的老婦人才能生，別的妻妾不行。現在你交給糟糠之妻吃個紅藥丸，她當即就會青春煥發；你吃了這個白藥丸，當即也會龍馬精神，年輕二十歲。老夫婦吃了頓時就判若兩人，兩人都對他心悅誠服。還是隆重招待了他三天，老夫婦說：俺有了兩個兒女，也住不了這麼些房子，等你結婚後，就在這裡成家立業吧，我給你一座四合院子，就是你的了。你就是我的義子。 走啊走，又走了幾個月，他回到了芙蓉鎮，老員外正在懸賞求醫：治好小姐疾病者不管貧富丑俊，就是天作之和，立馬喜結秦晉。聽說窮八輩到來，老員外一時感應，這或許就是緣分了。窮八輩被明堂高坐，問及面見佛爺情況，窮八輩回答先治小姐疾病為最。但老員外礙於愛女男女授受不親，就請窮八輩隔着房屋，用絲線評脈，窮八輩胸有成竹，就說：小姐病情簡單，就是腹內有條大蟲子，只要把你家南汪的淤泥撮合成丸，香火熏烤，祭拜三清，少許硃砂和水吞服，不出三天即愈。員外當然做了，果然小姐就排出了一條有鼻子有眼的寄生蟲，很快就食慾大增，恢復正常。老員外就踐行諾言，叫二人洞房花燭了，但基於窮八輩屋舍過於寒酸，小姐就暫居娘家。
窮八輩知道寄人籬下也對不起妻子，他想起了佛爺改變自己的法寶卻是地里有金，就離別愛妻，回家挖地三尺，尋金找銀。他家的茅草地里茅草可真多啊，蛛絲馬跡的糾纏疊草叢生。但他很吃苦，起早貪黑，甩膀大幹，深挖除草，平整土地。用了幾個月，茅草地清清靜靜了，當年就收穫了豐登五穀。他才知道地里有金的道理。他日子當然好過了。恰好進士堂老官員生了一對孿生兒女，就來報喜，並且邀請窮八輩去安家落戶。窮八輩夫妻欣然前往了。土地就租給了無地之人。岳父聽說了窮八輩的傳奇，就把他推薦給原先屬下的縣令做了縣丞，他鼓勵農民生產的舉措就是廣收茅草，就連懶漢都加入到夜以繼日掘挖茅草的行列。不到一年縣境豐衣足食，政治清明。縣令升了官，他也坐了縣令寶座。而且拿出錢來收買茅草，附近農戶都熱火朝天，掀起了生產高潮，很快就豐衣足食了。小兩口日子當然夫妻恩愛，上敬老人，下撫小孩，過得有滋有味，有口皆碑。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過了幾年，天氣亢旱，水貴如油，顆粒不收。饑民又瘟疫流行，個個都願離鄉背井，苦不堪言。窮八輩雖有接濟災民的積極舉措，但卻毋寧杯水車薪。他想起了佛爺，在夜深人靜之時，他洗手沐浴，打開了佛爺留下的字條，一看卻是前幾天鄰鎮宿紳士外所問之事：家有十棵百年蘋果樹，枝繁葉茂，但就是光開花不結果，原因何在？第二天宿紳士又來求問，窮八輩就說：「十棵蘋果樹，東西南北四正方各有一瓮金銀，而東北、西北、西南、東南四維方各有一棵蛤蟆草、白芷、白芨、黃精，而中間位置則有兩棵碩大遠志。」一挖，果然如此。員外就給了他一瓮金一瓮銀，並且把所有的中藥熬成湯藥，舍施百姓，也是普濟眾生，恩澤天下了。疫情控制了，百姓對他感恩戴德，那兩瓮金銀他也慷慨解囊，舍施給了百姓，用以恢復生產。
後來，窮八輩就成了當地人尊奉的神靈，也就是後來的城隍老爺下官了，多地在三月初八開有他的廟會呢。[1]
作者簡介
侯文君,山東沂源人，中學退休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