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剪(趙宏建)
作品欣賞
神剪
王孝儒是海陽縣的名人。他自幼飽讀詩書,考中清朝末代舉人,歷任海陽縣督學、民政長,後來出任省政府民政長,可謂宦海一生。因為看不慣官場的黑暗,回到海陽城南10里鶴頸灣,將故居重新修繕,遍栽菊花,做了陶淵明,並效仿先祖,命草廬命為「三槐菊圃」。
王孝儒妻子早逝,孑然一身,唯一的兒子早年留學法國,杳無音信。家中就他和梁春祖孫二人,這梁春是他一位故友的孫子,十五六歲就跟在他身邊,讀書習字,栽花種草,搬弄盆景。王孝儒的先祖世代為花農,從明代就傳有蟠扎盆景的技藝。選用小葉常綠的松、柏、榆、黃楊等,以蟠扎為主,輔以修剪,由「雲頭」、「雨腳」、「美人腰」的「兩彎半」組成,姿態清、奇、古、朴。到了祖父這一代,技藝已臻完美。王孝儒少年時半耕半讀,深得祖父盆景技藝的真傳。故友將孫子託付給他,多半是為了學習他家傳蟠扎盆景的獨門技藝。
自從日本人進駐海陽城後,波瀾不驚的日子被打破了。日本人攻下海陽城的第三天,駐城司令中村大佐就來到「三槐菊圃」拜訪王孝儒,道明來意,請他出山,擔任海陽縣縣長。王孝儒聲稱年事已高,身體多病,以吟詩作畫為樂,蟠扎盆景消遣,頤養天年。就婉言拒絕中村的要求,中村碰了個不大不小的釘子,悻悻離去。臨走時,留下話:他會再來的。
轉眼間到了重陽節,這天,王孝儒邀請了幾位鄉董、名士共賞菊花和盆景。在院中擺下酒宴,邊賞邊評。王家的菊花不同凡響,西施、剪絨都是貴重品種,盆景更好。留着長須的朱玉香老秀才指着架上一盆主幹蒼勁突兀的古柏問王孝儒:「儒公,此柏有多少年?還請指教一二。」王孝儒笑答:「不敢當。此柏名為『靈山華蓋』,乃我先祖所扎,距今有500多年。」眾人皆驚嘆不已。「那麼,這盆『重瓣六月雪』又是何人的大作?」朱秀才又問。王孝儒指着一旁垂手站立的梁春笑道:「這是小徒春兒學着蟠扎的,朱先生見笑了。」「竇娥奇冤,六月飛雪。這悽慘的故事竟濃縮在這一盆一景之中,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朱秀才搖頭晃腦地說着。
「好雅興啊,如此熱鬧也不請我,我是不速之客嘍!」突然間,有人撫掌大笑。眾人皆驚,海陽城日軍司令中村大佐不知何時進了院子,後面跟着一隊士兵。王孝儒臉色陡變,連忙迎上去:「中村先生光臨寒舍,未能遠迎,失敬,失敬。」中村擺擺手,大刺刺地一坐,說道:「王先生,我今天來向先生討教。我有一盆景有病,請先生幫忙看看,醫得好,先生繼續扎你的盆景,過你的神仙日子,醫不好,這海陽縣的縣長就得你當。」
王孝儒氣得頷下鬍鬚直抖,他強忍住心中的怒火,大聲問道:「盆景在哪裡?」中村手一揮,一名日本士兵從外面捧來一隻盆景放在王孝儒的面前,王孝儒愣住了。這是一盆雀舌羅漢松,只剩下頂上一根枝條,底下的枝葉全部枯死了。這分明是扎盆景的人扔掉的,只能當柴燒火,要醫好它,除非有回天之力。王孝儒看看中村,中村的眼神流露的是驕蠻和挑釁。王孝儒明白中村是有備而來,自己怕是難逃此劫。想到這,汗水就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所有人都凝神屏氣。一顆松針掉下來都能聽見。
良久,王孝儒長嘆一聲:「天意呀,天意。我王孝儒玩了一輩子盆景竟被這盆盆景毀了!」
中村的嘴角掛着一絲奸笑,他慢慢站起來,說道:「王先生,請吧!」
「慢着。我是爺爺的徒弟,這隻盆景我來侍弄它。」一個20歲的俊朗後生出現在王孝儒的身邊,梁春手裡握着一把碩大的鋒利的剪子。
王孝儒搖頭:「春兒,你——」
梁春胸有成竹地說:「放心吧,爺爺。」
梁春蹲下身,不慌不忙的伸出剪子,「咔嚓」一聲,在枯枝上剪了一下。然後,伸手把上頭那根活枝條拉下來。接着,用棕繩一帶一繞,就在樹幹上繞了幾彎。他站起來對中村說:「妥了。中村司令,這盆景有個名目,它叫『枯樹掛死蛇』!」聽梁春一說,大家看看那個盆景,真象一條死蛇掛在枯樹上,忍不住喝彩。王孝儒老淚縱橫:「春兒,這名兒取得好,『枯樹掛死蛇』。」一個廢棄的盆景,經梁春動了一剪子,加了一根棕繩。就活了。
中村的臉由紅轉白,由白轉青,他一言不發,帶着手下走了。
第二天上午,海陽城裡傳出奇聞:中村大佐在戒備森嚴的司令部被人刺殺。勤務兵推門進去發現,污濁的黑血流了一地,中村的喉嚨被齊齊斷開,似是利剪所割。勤務兵立即想到「三槐菊圃」院裡年輕人手中的大剪子。等一隊日軍撲到王家大院時,院裡早已空無一人,連名貴的盆景也不見蹤影了。
沒過多久,新四軍里多了一名勇敢的戰士,和鬼子近身肉搏,不用刺刀,專用剪子,他就是梁春。王孝儒先生呢?成了陳毅軍長的座上賓,經常在一起談詩論文賞品盆景。王孝儒那留學法國的兒子也有了消息,兒子早就到了延安。[1]
作者簡介
趙宏建,江蘇省如皋市人,1968年3月12日出生,中共黨員,大專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