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的那年那月:西行萬里 實現我的第一志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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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的那年那月:西行萬里 實現我的第一志願1957年8月,我畢業於石油工業部黑龍江省雙城計劃經濟學校。[1]
畢業了,到哪去?20世紀50年代的口號是:到農村去,到邊疆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當年的青年人都有一股「傻」勁,都有一個美好的目標,就是到最艱苦的地方去。
《到農村去!到邊疆去!》歌曲傳唱一時
不是我胡說,在當年人們的眼裡,確實感到越是去艱苦的地方越光榮。因而,沒有多少動員,也用不着宣傳鼓動,只在學校食堂里站着開了一個大會,畢業班的同學一多半人都把去邊疆填到第一志願里。
我在遼寧錦西石油五廠畢業實習得到良好的認證以後,在畢業前夕參加黑龍江雙城縣西勒鄉修渠勞動之後,從此「悲歡離合一鏟土,東西南北萬里程」。
我們到祖國大西北去的幾十名同學背着行李,排着隊,於1957年8月17日零點在黑龍江雙城縣火車站登上了南下再西去的列車,離開了生我養我教我和滾爬近20個春秋的黑土地。
我們背着行李,上了火車。那時窮學生沒有資格託運行李,甚至不知道什麼是火車臥鋪,有個座位就是幸運的享受了。不過行李都不多,一個被子一個褥子,枕頭都沒有,用書做枕頭。沒有負擔一身輕,說走就走,無牽無掛,「窮」樂融融。
以「為國分憂、無私奉獻」為主要內容的「上山下鄉」運動,凝聚了千萬知青的熱血與青春
第一次離開家園,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坐火車,一去就是萬里之遙。因為害怕走失,大家不由自主排着整齊的隊伍,一個挨着一個,甚至是後邊的人牽着前邊人的衣襟上了火車。
8月19日到達北京,沒讓逛一下,那是紀律要求,馬上換車南下,經過石家莊到鄭州再轉車西行,列車駛出富饒的關中平原進入甘肅。
在一個已記不起名字的小站台上,我看到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穿着一件幾乎爛得成條的上衣,光着屁股,蓬亂的頭髮散落在肩上臉上,在我坐的車廂窗戶下向我仰着頭,向上伸出一雙黑乎乎的小手,微弱地叫着「叔叔……」乞求着,那雙昏暗得幾乎失去光澤的眼光投過來,刺痛了我的心,可我有什麼辦法呢?我身無分文。
我一家十多口人,靠父親在碼頭當搬運工的微薄收入過活,9個兄弟姐妹都無錢念書,姐姐沒進過學校,不到16歲就嫁到農村去了;為了能活命,哥哥16歲就進了大興安嶺的原始大森林當了伐木工人;二姐患肺結核病躺在床上,可哪有錢治病啊,眼睜睜地看着她死在東北大炕上。
1950年我考上初中,可生我養我的新甸鎮還沒有中學,要上學就得到松花江北30多里的木蘭縣去。我很幸運,恰好我媽媽的表妹住在縣城裡。姨夫是個木匠,日子過得也挺艱難的,但心地善良的姨媽還是接收我住在她家裡到縣中學念書。
知青「上山下鄉」老照片
1953年秋,我初中畢業了,家裡窮得實在撐不下去了,父母親讓我趕緊回家幫父親務農。可我不甘心,偷偷地給遠在山東平原縣郵電局工作的叔伯哥哥寫信,請他給點錢去念書。他叫宋金玉,原名叫宋守玉,據說是地下工作者,新中國成立後任平原縣郵電局領導,我是拿着他寄來的20元錢,不聽父母的勸阻而偷偷地跑出來上學。因為太窮,吃穿住學都是靠國家助學金才念完中專的。
回想自己一路走來的艱辛,看到眼前的景象,十分無奈,我也是一個窮孩子呀,拿不出什麼東西可以幫他們的,只有把車上統一供給的盒飯給了她,還有一點乾糧。我看到幾個小孩奔跑過來瘋搶,一個男孩伸過手去,在盒飯里抓了一把往嘴裡塞。雖然幾十年過去了,可那淒涼的景象一直留在我的腦海里。
我望着那小女孩狼吞虎咽的模樣和那個閃着銀光再也無法回歸到列車上來的空飯盒,眼眶濕潤了。是的,國家剛成立才7年,舊社會留下來的千瘡百孔還沒有修補完,生活的困苦還不能一下子都得到解決,為了這乞討的人們,為了國家的繁榮富強,需要我們年輕人的奮鬥,還是走吧,堅定地到邊疆去,去奉獻我們這一代人的青春和熱血。因為,我小時候,在日軍鐵蹄下的東北也討過飯,我深知乞討的饑寒交迫和低三下四的難堪,我深知慷慨相助情深義重。
20世紀50年代支援新疆的知青
列車衝出了萬里長城西方的終點嘉峪關,我從山海關外進關,又越過嘉峪關出關,第一次遠離家門,第一次完完全全地歷經萬里長城全程,西行,去經受人生的坎坷和磨難。
1957年8月27日,火車軌道已到了盡頭,再也無路可走了。我們幾十名同學把行李往兩輛尕斯-63貨運汽車上裝,行李排成三排,大家呼啦啦地上了汽車,以行李為凳,不論男女,一個挨一個,親密無間地擠在一起,中間一排是背靠背坐在行李上,似蒸饃一般裝滿車廂。
汽車跑了多日,天藍得深不可測,地遠得沒有盡頭,沒有綠色,沒有飛鳥,只是「古道西風瘦馬」,卻見不到「小橋流水人家」。
白天從沒有休息過,都是整日顛簸,只有到了吐魯番才讓休息,到天黑時才走。那不是刻意關照,那是因為火焰山地帶溫度高,夏季地表溫度高達攝氏70多度,也因為當時的汽油質量問題,怕汽車駛過火焰山時汽油遇到高溫而着火,過去已發生過類似事故。如同遇到「三碗不過崗」的勸告,汽車停駛等待後半夜較涼爽的時刻再開。
老天有眼,我們總算可以有時間一覽火焰山了。隨後終於到了綠地——吐魯番。可過了火焰山,過了葡萄的故鄉,依然是滿目的淒涼,依然是沉默無語的沙石,依然沒有飛鳥的影子,沒有蟲聲,甚至連苔蘚都找不到。但地面平坦極了,汽車像一艘快艇飛馳在戈壁瀚海上。路是平,可風沙大,塵土飛揚,傍晚下車後,人就像剛從地里刨出來的土豆,全身上下包裹一層沙土。
從玉門出發,汽車整整跑了5天,8月31日才到達充滿異域風光的烏魯木齊市。
1957年9月1日,我們這幫青年學生到烏魯木齊市明園新疆石油管理局報到,我的第一志願實現了。[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