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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白宮歲月》詳細記錄了基辛格作為總統國家安全助理在尼克松政府任職的頭四年(1969-1973)。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它是來自尼克松政府最重要的書籍之一。

基辛格這部不朽的回憶錄,記載了當時眾多國際大事件,包括他本人赴巴黎與北越進行秘密談判,直至越南戰爭結束;1970年約旦危機爆發;1971年印度-巴基斯坦戰爭打響;通過秘密渠道與蘇聯領導人進行面對面談判,以限制核武器競賽;秘密訪華,並於1972年在莫斯科與北京召開了歷史性的首腦會談。在書中,基辛格同樣記錄了該時期的重大爭議,包括老撾與柬埔寨事件,「和平在望」記者招待會,以及與北越的會談崩潰,最終導致了1972年的聖誕節轟炸等等。

縱覽全書,基辛格細緻地描繪了眾多世界領導人的形象,包括尼克松、安瓦爾·薩達特、戈爾達·梅厄、約旦國王胡賽因、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毛澤東與周恩來、維利·勃蘭特、夏爾·戴高樂等等,也留下了分量相當、極其坦率的個人評論,時而微妙,時而坦率到近乎無情,精彩紛呈。

《白宮歲月》是1980年美國國家圖書獎獲獎著作,也是基辛格對這一重大歷史時期恆久而寶貴的貢獻。


作者簡介

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1923年生於德國,當代美國著名外交家、國際問題專家、1973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

基辛格1954年獲哈佛大學博士學位。1954年至1969年在哈佛大學政府學系及國際關係中心任教。

1969年起在白宮工作,曾任尼克松政府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國務卿、福特政府國務卿,總統情報委員會委員、國防政策顧問等職位。1971年基辛格作為尼克松總統的先遣代表秘密訪華,為中美建交作出卓越貢獻。1973年,基辛格在巴黎完成了結束越南戰爭的談判,並因此與黎德壽共同獲得諾貝爾和平獎。1977年,基辛格獲得福特總統授予的總統自由勳章。2016年5月, 獲美國國防部卓越公共服務獎章。

基辛格著有多部外交和國際關係論著,《重建的世界》《美國外交政策》《大外交》《論中國》《世界秩序》及回憶錄《白宮歲月》《動亂年代》《復興歲月》等。

書評

政治和外交的有趣之處在於,前者基於個體的人的價值觀,然後用一種冠冕堂皇的方式加以詮釋,而後者則拘泥於國家的利益取向,帶着地緣政治的鐐銬侷促的跳着小步舞。然而在這種微妙的差異中,前者的個人特徵會被某種國家意識所吞沒,而成為某種權力角逐的籌碼,後者則因為執行者本身就在政治之中,外交的企圖心不由自主的淪陷於曠日持久的無謂拉鋸——因為每個人都想用一到兩句石破天驚的話來證明,自己才是紛亂世界裡那個最具智慧屬性的角色。

基辛格的開篇非常的有趣,一個普通的學者,單薄的政治從業背景,一躍而成為了總統身邊最親近的人,其中真實又生動的心理變化,以及對未來不可知的一切既充滿新鮮感又心存畏懼的矛盾感受,都躍然紙上。

作為一個貿貿然翻開這部大部頭巨作的我來說,同樣可以用這種既充滿新鮮感又心存畏懼的矛盾感受,來描述我花了大量時間終於完成閱讀的體驗。作為一個遙遠國家的素人,對於風起雲湧的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那是怎樣的充滿了好奇心以及八卦欲。尤其是尼克松政府上台伊始所繼承的「越戰」,剛巧和我讀完的某本頗有感觸的書站在了同一個時間線上,那種感覺無異於大約兩年前看完了《大秦帝國》,接着就從《三體》里看到那些熟悉的名字一樣的有趣。

然而基辛格的回憶錄,實在是太過的詳盡細緻了。在開篇的大約四分之一的內容中,由於他本人在當時的心態,都依舊處在蠢蠢欲動且理想主義至上的階段,於是他的激情以及熱忱,也非常真實的反應在他初初階段所做的那些決定和所表達的那些意見上。一個年輕的、學院派的、理想主義的哲學家,他是多麼的希望能夠令白宮和國務院可以成為一股勁兒,並且致力於讓普羅大眾和在野黨都能夠深刻的理解,他們選舉出來的總統有着怎樣的犧牲精神,期待為了這個國家去爭取到更多的國際認同和民眾利益,並且認為他的努力不僅僅會取得執政黨與在野黨的和解,甚至還能實現美國總統奮鬥了半個多世紀的夢想,那就是民眾對政策的默契。

後來他就無力的發現自己錯了。

他所在的時代,不僅僅是冷戰的時代,是意識形態彼此角力的時代,甚至還是所謂民族性、獨立精神、政府定義乃至於權力認知在全球範圍內爆發式啟蒙的時代。

從大航海時代到殖民主義盛行,經過了一戰和二戰,所謂的戰勝國在會議桌上裁定了所有非核心國家的命運,邊界線、政府、管理者,看起來既兒戲又不負責任。其中最為典型的大概就是為了彌補德國在二戰時期對猶太人的傷害,聯合國選擇人為的劃分出一塊屬於阿拉伯國家的狹長的土地,以應許之地的名義,為猶太人立國,稱為以色列。阿拉伯人的不服氣,全世界都裝聾作啞,聖經故事裡的博愛和寬容,在土地資源的爭奪和國界的爭議面前,完全不值一文。然而造成這種局面的歐美諸國,還洋洋得意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點上,以一個不涉及任何利益鏈的第三者的身份居中調停,為和平努力不懈。

這一點,其實也表現在印巴危機和印度支那的戰爭(不僅僅是越戰)的談判桌上。作為一個粗淺鄙陋的歷史愛好者,深深的認識任何一個階段的為實現和平的努力,都逃不過是戰後勢力平衡的善後工作。但是我還是頗為佩服基辛格其人的某種可以稱為赤子之心的情懷和開啟全新時代的企圖心。

前者,表達了他對於名利雙收和里外不是人這一對組合的智慧判斷。後者,則代表了他那種神奇背景的人對於歷史及未來的態度。

有意思的是,一開始,他那麼不掩飾寫這本書的立場,和解也好,論證也好。隱匿在段落里沒有用加重符號的長長的句子則毫不留情的指出,任何振振有詞的說服,都不過是自我立場的強調,而美國國內付諸於所謂辯論的巨額時間,說穿了都是政客們利用民意的搖擺來為自己掙取理念曝光的機會。

他斥之為荒誕的官僚主義和信用差距。這些對基辛格來說根本就是無謂的時間浪費,從越南的政策、歐洲駐軍的布局、軍費預算、印巴危機、和北京及莫斯科……被太多乏味的程序所牽制的白宮,或曰尼克松政府,都一直在一個極其逼仄的角落跳舞——束手束腳無計可施。

然而稍微有些意外的發現,基辛格對軍務方面的態度和堅持,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傾向於鷹派的人物。我曾經為他貼上了怎樣的和平愛好者標籤,甚至覺得他在冷戰時期的東西方破冰中所做的一切,充滿了開創性的意義。而來自基辛格自己的論斷,真是狠狠鄙視了我這種小民心態。

他為自己的國家「世界警察」的定位做了不厭其煩的辯解,稱之為是戰後整個世界要求美國承擔的義務和責任,並且把援助這件事拔高到了信仰和理想的高度。誠如之前的例子一樣,赤裸裸的真相往往因為過於羞澀而躲在角落裡靜靜的觀望。基辛格在文中毫不留情的指出,離開了(軍事)實力和(核)威懾力去進行外交工作,是徹頭徹尾的扯淡。他最後也默默的為所謂的東西方外交破冰下了定義,那是兩個超級大國深深的知道自己手中的武器所具備的驚人的殺傷力及毀壞力,彼此忌憚且相互牽制,不得不在一系列的彼此試探中達成了某種協議,終於粉飾了一派太平。

然而在這個過程中,我之所以會有他更傾向於鷹派的感知,大約是因為他前半程用了大量的筆墨,對軍費裁剪這件事,恨的咬牙切齒。他已然很明顯的闡述了自己軍事先於外交,外交限於軍事的立場。但是似乎還嫌這樣的強調不夠力氣,於是用了某種好玩的對中央集權國家計劃經濟體制的羨慕,來指責美國國內官僚主義及各個不同的軍務部門彼此傾軋的狀況。

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擅長於激活內需,1890年到1900年的美國經濟蓬勃發展,已然證明了這一點。而基辛格論述中提到的社會主義或曰共產主義下的計劃經濟,則在助長軍隊武器發展這一條線上,非常厲害。

很顯然,他的這番論述,就是因為國會對他和尼克松政府的反彈道導彈等項目的掣肘,以及尼克松任期因為越戰影響國內反戰呼聲高漲,隨後國防開支大幅削減到影響戰鬥力而讓他十分感慨的關係。因為不僅僅是和蘇聯直接的拉鋸,甚至包括了美軍駐地的布局。

相比之下,中國兩彈一星的大工程,如果不是因為計劃經濟的體制下,胡椒麵的瓶子捏在決策者手裡,只怕依照當時的狀況,大有可能冒出一個人來,與基辛格遙相呼應。

正是因為這種無聊的拉鋸,讓尼克松政府的外交工作,大量依賴於所謂的秘密渠道和中間國。儘管這些方式促成了最後的東西方破冰,以及在某些利益框架下實現了有限的和解。但是這種外交方式的效率之底下,程序之繁瑣,工作之空洞,實在很難讓我這個效率至上的人,對此產生眼前一亮的驚喜。在我看來,外交斡旋達成的過程,根本不是彼此意見交換以達成共識的過程,而是雙方在談判桌及邊境線反覆試探、毫無誠意的指責及敷衍,必須等到時間成本被耗費到滿足彼此的期待值,就自然而然的有了聯合公報。

在這個過程中,基辛格倒是充分表現出了一個外交官所應該有的氣場,以及為了自己國家的利益而不惜裝傻充愣的形象犧牲。在讀這本書的時候,恰好發生了中興集團事件。偶然在微博上讀到了一篇長文,說是十八年前,中國曾有機會研發出屬於自己的生態,從芯片到系統到軟件。各種曲折當然是臥薪嘗膽披荊斬棘,可是後來基辛格卻利用個人影響力橫插一刀,才真正把這個項目推向滅亡。

我並不想討論基辛格如果沒有這一刀,當時的中國芯會否在市場競爭中活下來,也不想討論他的美國公民身份讓他說出這樣的話是多麼的理所當然。我想說的是,過了那麼許多年,他在國際環境中,在一個那麼微妙的事件上,還能有這樣的影響力,那些年斡旋國際政壇的那些智慧,真的不是徒有虛名的。

基辛格的智慧還表現在,他對他的那些外交對手的尊重讓人動容,尤其是他作為一個當時世界上最大強國的代表出現的時候,他眼中的對方,表達出來的那種自信、氣度和專業,都讓基辛格為之讚賞。

我不記得哪裡看到過類似的論斷,說是充滿智慧的人總是在時間軸上扎堆出現,那麼上世紀的六十至七十年代,應該就是充滿智慧的人扎堆出現的時期。基辛格身在其中,也有很多其他國家的出色人物身在其中。他們彼此之間的拉鋸及斡旋,並不屈從於圓桌上的勢力差異,而是基於某種微妙的價值或觀點平衡開展。

不過也有可能,基辛格用那些讓他尊敬的對手,來表達他有幸於在一個有聰明人的世界從事外交工作,同時也表達着他對自己是這些聰明人中的一員而十分滿意。

誰知道呢。

前面已經說了,書的一開始因為詳細的陳述,精確到日的時間記錄而滿足了一個讀者的好奇心。然而當你發現後面的種種,都不過是開始階段的循環往復,可讀性就一落千丈了。或許,對於更深層次的閱讀者來說,這可以為他拼湊出一副尼克松政府的外交策略圖譜。但是對我這樣一個只是貪圖八卦好玩的人來說,實在是太過辛苦了一些。

而作為尼克松政府、基辛格先生在四年時間裡國內外平衡斡旋之核心事件的越戰(耗費他們最大精力的,還真就是這麼一檔子事),貫穿了全書的各個角落,和印巴攪在一起,和古巴混雜,和中蘇交錯,並滲透在美國和歐洲之間的微妙形勢里。

基辛格毫不委婉的批評越南空有民族意識而沒有國家意識,深深的以為這個看法對背井離鄉的基辛格內心的價值觀是多麼大的蔑視。說起來,這個世界上還有比猶太人更加「民族性高於國家性」的人嗎?

然而美國這片土壤,卻是國家性遠遠大於民族性。這當然是我的片面之詞,那是因為我覺得,作為移民的美利堅初始公民,他們並沒有植根於某種信仰或故土情節的民族性紐帶,合眾國啊合眾國,聽一聽便覺得是基於某種共同利益的協作產物。

而深深自豪於移民到此並且不顧一切的要為那種自由的國家性情結而奮鬥終生的基辛格,在他的眼裡,民族性顯得缺乏理性以及過時,甚至狹隘的民族性並沒有產生某種利益基礎,而只是用理想主義的方式來構建一種鬆散的矛盾組織。那或許是因為抽象概念本身就具備多角度解讀的屬性,即便是一個團隊裡的人,也可能產生完全迥異的觀點。這些觀點,看起來都臣服於一個確定的概念,但是由於這個概念本身並不足夠具體,於是確定的只剩下橫看成嶺側成峰的不同解讀模式了。

但是在基辛格的筆下,他那個充滿了現代風度的自由民主的國家屬性,也未見得有多麼令人振奮心情的優越屬性。相反,民主制度的開放性,使得白宮和國會以及五角大樓,形成了局勢微妙的拉鋸,加之在野的資本家和學者大愛對政府行為上綱上線,不論結果如何,都有大把不是隨便指摘。這種狀況,讓基辛格和他的總統深陷糾結,一方面,理性的選擇是儘可能綜合多的情報來做出當前情況下最靠譜的方案,另一方面,民意滔滔實在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所謂最靠譜的方案,必然是以犧牲某一方所得到的關注為代價的,所以不論怎麼樣,都不對。

基辛格和尼克松面臨的這種情況,我感覺似乎是越戰引發的塔西佗陷阱。在《帝國定型》中,志得意滿的時任總統克利夫蘭就曾經抱怨,當戰爭醞釀的時候,大家都是群情激奮的,然而一旦有人發現戰爭將損害他們的既得利益,曾經是在他們雙手贊同下值得的國家策略,瞬間就成為了歷史的罪人。越戰的情形,應該也是差不多。

那麼美國和蘇聯、美國和中國之間的外交又何嘗不是如是。三個國家都有其輻射力,從各種不同的角度影響着地緣政治的核心策略。那是一塊塊危險的蹺蹺板,一邊是義正辭嚴的「放空炮」式的指責以及功績,另一邊則是援助與貿易的溫柔刀槍。

隨便吧。書那麼長,基辛格寫了那麼多,我自然很難簡單概括。

讀了那麼久,讀了那麼累,然而留下印象的只有複雜冗長的越戰,和不得不把國家命運交託到第三國手裡的那些寡民政權,太多了,例子舉不過來,有興趣又有耐心的,自己去看吧。

PS一記:他不止一次嘲諷美國總統是個把聰明人變笨的職位。因為到了那個位置,人就不得不被逼着快速做出決定而失去思考空間,長此以往不笨才怪。着實有趣,不知道現在改觀了沒有。 [1]

參考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