癟嘴王(褚福海)
作品欣賞
癟嘴王
王老漢古稀之年時，原本一口人見人羨的牙齒相繼脫落，牙床漸次裸露，嘴唇也開始坍塌，像極開了口子的皮球，成為名副其實的癟嘴王。
在怡樂敬老院裡，王老漢的年紀不是最長的，可他嘴巴的癟塌程度卻是數一數二的。
沒了牙齒，嘴漏風，話說不囫圇。更令他懊惱的是，進餐只能撿酥軟的東西吃，其他硬的、脆的，或需用牙啃咬咀嚼的食物，一概拱手相讓。不過，看到別人在有滋有味地咬脆的、嚼硬的，也不免眼饞心動，總會本能地蠕動幾下嘴唇，暗地裡吞咽幾口唾液。有人曾揶揄他，你跑街上去買些時鮮貨吃吃呀，這點歲數的人了，還那麼節儉摳門，一心想着存錢，又不能帶進盒子裡去。也有人勸導他，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別太憋屈自己，瞎操那份閒心。
王老漢聽後，既沒反駁，也不吭聲，只是友善、豁達地淡然一笑。每月除了買些必需的日常生活用品，他依然從不捨得亂花一元錢養老金。
那年跨入臘月後，鎮上幾家頗具規模的外資企業絡繹赴敬老院慰問老人，又是演出節目，又是饋贈禮品。事後，王老漢等每人分得了幾個禮盒。看着那些包裝精美眼花繚亂的盒子，王老漢除了眼巴巴地望望花俏的色彩，嗅嗅那誘人的香味，何奈自己「一望無牙」，無福消受，只能搖頭嘆息。
一日，食堂里的幾位阿姨，下午加班包過年吃的餃子和糯米糰子，乳白的蒸汽從窗戶罅隙里裊繞縹緲而出，佇立在走廊一端的王老漢呆呆地凝望着。短暫落寞之後，王老漢倏然覓到了靈感，暗自堅定地點了點頭，折身回房間去了。
次日吃過早餐不多久，王老漢便蹭蹭蹭爬上樓，跟院長請了假，爾後獨自到街上去了。
其他老人斜睨着他略顯佝僂的的背影，也沒當回事，仿若什麼也沒發生。
後來，王老漢幾乎每間隔一周，便請假一次，這讓院長甚覺蹊蹺，再三追詢，王老漢皆以各種藉口搪塞了過去。
臘月二十六，用過午膳，王老漢又一次向院長告假，言說要上街理髮、洗澡，乾乾淨淨喜迎新春佳節。理由堂而皇之，院長爽快應允。
傍晚時，王老漢像「四大金剛搖船——大搖大擺」地踱回了敬老院。理了發、洗過澡的他容光煥發，顯得神清氣朗。蹣跚着步入餐廳時，晃蕩在他身旁的劉阿婆側目瞄了他兩眼，驚愕發現，王老漢的嘴巴鼓脹起來了，裡面擠滿了珍珠般的牙齒，不禁尖聲嚷道，哎，老王，你的嘴咋不癟了？噢，我曉得了，原來你省錢是為了去裝假牙！你還蠻有城府的嘛。
王老漢嘿嘿一笑，露出了滿口潔白晶亮的牙齒，訕訕道，這沒牙的煩惱，你或許沒法體驗，不少食物不能吃姑且不說，關鍵還影響到消化與吸收，時間長了會妨礙到健康。我自從那天在電視里看到這資訊，就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裝副牙齒。再說了——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等喉結上下滑動，接着不疾不徐地說，如今我們遇上了千載難逢的好時代，每個日子就像在蜜糖水裡浸泡過的一樣，滋潤又舒心，我才不忍因缺牙而委屈了味蕾，折扣了幸福指數，所以嘛，花大幾千元錢裝上假牙，我覺得值！嘿嘿，你們瞧瞧，我現在連硬蠶豆都能吃了，以後可別再叫我癟嘴王囉。
說着，王老漢「喏」的一下，咧開大嘴，朝身邊的人秀了下他那寶貝牙齒。[1]
作者簡介
褚福海，江蘇宜興籍，現居崑山。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西南文學》雜誌骨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