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啟主選單

求真百科

病中六記(繡霞)

病中六記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病中六記》中國當代作家繡霞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病中六記

兄長辭世35天,是傳統的五七。前一夜,約莫三點多我做了一個夢,夢中反覆出現的一個鏡頭是,從武漢託運回來一個箱子,就像《慶餘年》里葉輕眉留下的那個長方形大箱子一個模樣,說是兄長在武漢同濟醫院中法新城院區住院三個月遺留下的物什。要不要打開如何打開這個箱子,夢中的我似乎有些恐懼有些期待有些猶疑……然後帶着未知從夢中醒來,一直輾轉到天晦明,不成眠,遂將幾個月陪護期間點滴整理成篇,在文字中再次重溫與兄長日夜廝守的時光,觸摸死亡的溫度。

時辰記

其實人生無力的時候多了。冷峻嚴寂,流逝的時光全是涼的,溫度是低的。有的時候,時辰的命運就是人的命運。

時至今日,肝癌肺轉移的哥哥在這座醫區的時光兩個月零二天了,轉診中醫科也整整一個月了,又該到了慣例辦出院再入院的時候,期間的每一個白天黑夜,都像一部無聲的電影截圖,一截一截截斷哥哥最基本的生活能力,吃喝拉撒睡成了生活的主旋律!……

夜半子時,十二時辰的第一個時辰。若是夜晚十點吃的安眠藥,哥哥此時該是第一次醒來的時候。說是醒來,人卻還在藥物的幻覺中,嘴裡不停嘟囔着沒有邊際的話語,不停的念叨嘴裡快干冒煙了。於是,開始喝水,潤唇,呻吟,輾轉變換姿勢,艱難如廁……一套程序下來,一小時過去了。

雞鳴丑時,十二時辰的第二個時辰。一切停當,再次入眠前,需要嫂子不停按摩,說說剛做的新夢,笑話一番夢裡的胡言亂語。哥哥最近的睡眠略有改善,肺部感染卻更嚴重了,體質更加嬰兒化,一點點刺激都會引起巨大反應。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大聲咳嗽了,而是從喉嚨里發出嘶啞的呼呼聲,臉憋得通紅,五官都幾近扭曲,才能吐出一點點炎痰。每一次咳嗽循環,聽者無不開始咳嗽,仿佛在替哥哥使勁,也仿佛在把那咳不出來的部分幫忙咳完。終究是無濟於事,必須哥哥自己艱難一輪結束,又一輪開始。

平旦寅時,是夜與日的交替之際。大多時候哥哥是沒法再睡下的,坐在病床上,靠着床沿,偶爾例外左右手肘交替撐着頭眯一會兒。一天輸液十幾瓶,加泵三四針,激素流入體內,讓哥哥的臉,腿,腳像吹氣球一樣浮腫起來,尤其是他的小腿肚子,常年不見太陽,皮膚白嫩細膩,再浮腫起來宛如發酵的白膜。手按下去一個窩一個凼,仿佛粘稠的棉花糖。按摩起來手感很舒服,哥哥自己卻是沒有知覺的。猶如給一個孩子剪指甲掏耳朵挖鼻孔,若不套弄點什麼出來反而沒有繼續下去的動力?一般按到約莫一小時,會慢慢感覺到腿肚子鬆軟下來,一拍,就像風乾的厚棉布白床單在晃悠,此時哥哥開始恢復腿部知覺,感覺到冷熱了,按者也頗有成就感似的。

日出卯時,太陽剛剛露臉,冉冉初升的這段時間。該吃飯了,為了減輕吃藥這個巨大負擔,嫂子總會不合時宜讓哥哥先把西藥喝了,一顆顆五顏六色的藥丸擺在案前,哥哥開始面露痛苦神色。一顆一顆吞下去,起床後除洗漱外第二件大工程完成了一半。

辰時食時,古人「朝食」之時也就是吃早飯時間,哥哥開始了起床後的第三件大工程。說是起床,不過是睜眼與閉眼的區別,都是坐在床上罷了。早晨基本都是吃一小碗米湯,不要一粒米,沒有任何油水的青菜切成細沫狀,偶爾一口軟軟的雞蛋餅。哥哥自己已經沒有力氣端碗吃飯了,都是我們幫忙先喝一大口米湯,聽到咕咚咕咚吞咽下去,喘了很久,歇一陣子,再餵一口菜,又歇一陣子,間或吃一口雞蛋餅,略帶痛苦咽下去。嘆息說:若可以任性,我寧肯一口都不吃,真吃不下啊!

隅中巳時,臨近中午的時候了。這三個小時要完成的任務是喝完早晨的中藥,開始一天的輸液,是一天中最為難捱的時刻了。尤其是喝中藥時,大半杯子,黑糊糊的,一股說不出的味道。每喝一口,哥哥的眉毛眼睛都擰成了一股疙瘩繩,泫然欲泣。我們連忙大聲鼓勵:想象這一口口苦藥是千軍萬馬的援軍,正在湧入你的身體作為後備軍,與癌細胞相抗衡的!緊接着,就是八九袋子輸液,兩三針加泵,一上午就在小護士來來回回的換輸液中過去了,其間哥哥總是會間或出現接不住氣的時候,張大嘴巴大口喘氣,直到用噴霧劑吸氣補充才緩過來。

日中午時,輸液繼續,午飯又開始了。仍然是先吃藥,然後喝湯。媽媽對哥哥一口飯不吃,一口肉不吃很是難過,總認為他每頓喝點水,可咋辦?我們都笑說,營養就在湯水裡。媽媽很是不屑,說這哪兒叫湯,就是水,上面飄着點油花兒都被你給撇沒了。剛吃幾口,剛上大學的大侄子一浩從學校趕來了,照例一番傷感,在場各個眼角含淚,哥哥更是激動的連連咳嗽。每一次我們幾個輪番陪護來回,哥哥都會留戀落淚。

日昳未時,太陽偏西。之前輸液不多,這個時候是哥哥一天中最舒服的時光。現在不行了,依然在輸液,他總是操心我們夜晚沒睡好,吩咐我們一個個輪流午睡,自己仍在一旁呻吟。透過逼仄的窗戶看向樓下停車場,看向圍牆外的施工場地,看向遠方的職工療養院樓層和汪洋的知音湖。因為有激素輸入,臉又恢復昔日胖乎乎的假象,腿腳我們還可以幫忙按摩,臉就只好任其自然消退,又浮腫,再消退,又浮腫。

哺時申時,這個時辰,成了我們一家人在小小病房裡的吐槽時光。一些細細碎碎,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被拿出來重新講一遍,理論一遍,回憶一遍,重新解讀一遍。那些曾經不在話下的小事都變得溫馨而又動人,哥哥的那些往事都成了我們取笑的佐料,嫂子可愛的醋勁兒也成了我和哥哥的笑柄,我家小女兒秋子姑娘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成了我們一家人大笑的素材,以至於我都沒想着去給她打電話,仿佛就在身邊似的。

日入酉時,為太陽落山的時候。晚飯開始了,照例吃藥,如廁,咳吐,呻吟,感慨:一天又結束了!

黃昏戌時,此時太陽已落山,天將黑未黑。天地昏黃,萬物朦朧,也算月黃昏了。對於醫院的病人們來講,就是入睡前的準備工作。這棟樓住着的都是重症患者,也有三三兩兩還能走動的患者,彼此切切交談,彼此勸慰,加油鼓勁。隔壁房間的阿姨與媽媽同歲,十年前做了乳腺癌手術,如今復發再來治療。她和媽媽聊得開心,又來病房鼓勵我哥哥,讚美哥哥一表人才,讚美嫂子照顧周到,爽朗的笑聲不絕於耳!

人定亥時,此時夜色已深,人們已經停止活動,安歇睡眠了。人定也就是人靜。喝完如廁完畢的哥哥也開始漸漸入睡,雖然亂夢紛紛,囈語連連,在藥物的控制下,兩個多小時的睡眠倒是可以保障。我們也抓緊時間入眠,醫院的病人們都多少呼吸困難,所以每個病房基本都是門洞大開,一路走過,聽到的都是呼吸聲,夢囈聲呻吟聲也會有壓抑着的低低的哭聲……哥哥病後第四個月的住院時光又開始了。

[1]

作者簡介

繡霞,文學愛好者,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