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啟主選單

求真百科

父母在(鮮章平)

父母在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父母在》中國當代作家鮮章平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父母在

那一夜的月亮是多麼地皎潔啊!以至於從夢中醒來看到從窗外鋪進來的明晃晃的月光,我還以為自己是睡在團場的老屋裡,是那個爬起來急匆匆要趕去上學的中學生。

當另一張床上的溫泉君睡眼朦朧地嘀咕了一聲,我才醒悟過來:這是在特克斯,是在八卦賓館,一個遠離我的家鄉200多公里的地方。

看看錶,清晨六點,新疆的冬天,這時室外一定是寒氣飄零,屋內的溫度顯得多麼寶貴,這個時辰在溫暖的被窩裡酣睡是大多數人的狀態。可是我卻怎麼睡不着了,夢裡的情景再一次浮現在我的腦海:大雪過後父親上屋頂掃雪,卻不小心滑了下來。我的心嗖地一下縮緊了,雖然明知是夢,卻也不能安心。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我沒有千里眼,也沒有順風耳,無法得知遠在幾百里之外的父母是否平安。翻來覆去之後我唯一的選擇就是迅速地穿好衣服,給昏睡中的同事打了個招呼,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風一般沖向縣城的線路車停靠點,跳上一輛圍着八卦的中心不停地打着喇叭招攬乘客的中巴車。看着空中飄落的雪花,在昏黃的街燈下翩翩而至,我的心,漸漸安寧下來。

這一天,是我到特克斯縣委組織部報到的第五天。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人才流動突然成為一個非常時髦的詞,這給許多不安分的心帶來了無限憧憬和希望。剛踏入社會門檻的我,自然也沒有躲過這場盛大的誘惑。

這時候我的文學愛好成就了我。看過我那本厚厚的作品剪貼本之後,招聘單位的領導無一例外地向我拋出了橄欖枝。可是面對大都市的邀請,我竟然對那遙遠的距離產生了恐慌。作為家裡的老小,高中畢業之前我從未單獨走出過果子溝,現在突然要離開父母遠赴天涯,我的心裡不免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陰差陽錯的是,這時候從四師走出去的孫艾軍老師向特克斯縣委組織部的於保江部長引薦了我,並且迅速發來了商調函。

我想起了孔老夫子的告誡:父母在,不遠遊。那麼,就以此為理由,給自己一個選擇的藉口吧。於是,遠在千里之外的烏魯木齊就成了我今生不再抵達的一個遺憾。

可是特克斯也沒能留住我思念父母的腳步。幾個月之後,我躲閃着於部長失望的眼神,迫不及待地逃離了美麗的特克斯——這座世界上唯一的八卦城。

可終究還是沒能抵擋得住現實的誘惑。回到團場不久,我又開始嚮往外面的世界。畢竟,在我的心裡,渴望有更為高遠的天空來展示我的理想。團場的舞台,僅僅是一個助飛的起點。一邊是難以割捨的親情,一邊是充滿挑戰的未來,究竟該怎麼辦?一顆年輕的心啊,就這樣在痛苦中煎熬。

幾百年前,徐霞客要去雲遊天下,在當時看來,這樣一件既不圖功名,又沒有利祿的事兒多麼不靠譜,可是徐母還是義無反顧地鼓勵兒子邁出了堅定的腳步,否則,哪有我們今天的「中國旅遊節」呢?我的父母雖然沒有文化,但是同樣明白事理,更何況,在世人的眼裡,離開團場遠走高飛是件多麼有「面子」的事。

「在遠與近之間,選擇中。」有了父母的支持,我給自己找了這麼個自欺欺人的理由離開團場,來到80多公里外的伊寧市工作。

沒想到很快我就後悔了,再次離開父母之後,我一刻也沒有停止牽掛和思念。我總是在卸去一天的疲憊之後想起爐火映照下父親紅紅的臉龐,也總是在手捧難以下咽的街頭快餐時想起母親那一碗冒着清香的手擀麵,更讓我難以忘卻的,是和父母融為一體的山山水水,那生我養我的家鄉,多少美好的記憶都沉澱在這山水之間,成為永恆。以至於每一次回去看望父母,我都會大口地呼吸着那帶有泥土芬芳的空氣,想起兒時的點點滴滴。

隨着父母的年歲越來越大,我的牽掛逐漸變成了擔心。每次回到家,看着父母日漸傴僂的身影,我總是於心不忍,想把父母接到身邊來,又怕他們生活不習慣。

看出我的不安,母親總是安慰我,甚至拿一位老姐妹的經歷來開導我。那位老人我知道,因為丈夫去世得早,前幾年兒子放心不下,把她接到了烏魯木齊,團場的老人們都羨慕地說她是去大城市享清福了。可是不到一年,老人又打道回府,繼續着自己的獨居生活。據說每天一大早兒子媳婦和孫子都像飛出籠的鳥兒一樣各自忙乎着,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家裡。下了樓,小區里沒有一個熟人。出去轉轉吧,看着大街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和來來往往的車輛,簡直頭暈眼花。再待下去,真怕自己得了老年痴呆症。沒辦法,她只好趁兒子媳婦去上班的空檔,自己買了張車票「逃」了回來。直到現在,說起那次經歷老人都一臉恐懼,可見陌生的環境對老人有着多麼大的殺傷力。

母親因此意味深長地告訴我,你的心思我和你爸爸都知道,可是不知道你想過沒有,如果我們去了,結果和你阿姨一樣,那不僅不是對我們好,反而害了我們。想想母親說得有道理,我還能再說什麼呢?

看着當年和父母一起進疆的老人一個個溘然長逝,我的心裡更加放心不下,每當遠離新疆出差在外的時候,生怕突然接到不好的消息。好在後來家裡有了電話,我和父母的聯繫方便了很多。再後來,我買了車,只要沒有意外,每逢周末可以回家陪陪二老。每次我回去的時候,母親都會說,你工作那麼忙,就別回來了,有事打個電話就行了,可是我分明能感受到母親的喜悅。有時候偶爾忙起來,連續兩個星期沒有回去,或者連着幾天忘了打電話,母親就會急忙打過來:怎麼好幾天沒有接到你的電話,沒啥事吧?我似乎能看見電話那端母親一臉的關切和不安。這時我明白,我已經成為父母心理上的一個依賴,這種感覺和當初戀家的我如出一轍,只不過,隨着歲月的推移,我和父母的角色不知不覺中完成了轉換。

從連隊搬到團部以後,父母徹底閒下來了,辛苦了一輩子,老兩口也學會了打麻將。有一段時間竟然打得天昏地暗,連飯都顧不上吃。我碰上了,就有些不高興,難免會嘮叨幾句。從此之後,無論我什麼時候回家,倘若恰好碰上父母的牌局,母親總是會滿懷歉意地對牌友們說:兒子回來了,不打了,明天再來。大家便極不情願地散了攤子。

看着我跑得辛苦,父母也會偶爾來一趟伊寧市,大多是早上來晚上就要趕回去。實在經不住我們的勸說,最多也就住個一兩天。

可是這樣的時間畢竟有限,更多的時候,我只能遠遠地看着父母孤獨地生活在我的生活之外,我的心裡充滿了焦慮和無奈。

如今父親走了,母親更加孤單,我們做了幾次思想工作,讓她和在團里工作的哥哥或者姐姐住在一起,都被她堅決地謝絕了。母親曾經動過去養老院的念頭,卻又很快打消了。有人善意地建議我把母親接到我的身邊,可是想想母親說過的話,我怎麼能如此自私地向社會「展示」我的孝心呢?母親不到20歲就來到了新疆,在團場生活了一輩子,那裡的山水那裡的人,早已融入了她的血液。如今,為了我的安心,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來到我所居住的城市,無異於把一棵參天大樹連根拔起,那不是要她的命嗎?

父親剛去世那幾天,我怕母親太傷心,頭七過後把母親接來住了幾天。上班後我總是心神不寧,擔心母親一個人在家太孤單,小區又沒有熟人,再加上陌生的環境,生怕母親出門找不到回家的路。還好,母親在屋裡呆不住,下樓曬太陽時遇到了一個同病相憐的老太太,總算有人說話了。可是諾大的小區,也就認識了這一個人!過了幾天,母親還是回到了團場。古人說人生最大的遺憾,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在」,可是我們現在,卻要面對父母在卻無法盡孝的尷尬局面。

社會的變革,使物質越來越豐富,人們的眼界越來越寬廣,欲望也越來越茂盛,與此相應的代價是團聚成為一種奢望,一家幾代人被現實割裂得支離破碎,「四世同堂」在中國人幾乎變成了一個遙遠的傳說,留給我們的,只有越來越多的「留守兒童」和「空巢老人」。

現在想來,其實我的骨子裡就是一個農民,我喜歡世代安穩,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與世無爭,守着父母兒孫慢慢老去的日子。當親人和朋友一個個離我而去,經歷了一次又一次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後,我感覺自己像個被時光的大手撕去了羽毛的雄鷹,望着高遠的天空卻無法像以往那樣,去瀟灑地翱翔,去勇敢地挑戰。

我想要的生活,就是腳下這片寧靜的土地。

20多年過去了,1993年冬天的那個夢境一次次在我的腦海中重複,一次次灼痛着我的心,也一次次提醒着我:那個在皎潔的月光下奔向父母的大男孩,才是真實的你啊! [1]

作者簡介

鮮章平,男,1971年10月生,筆名榆楊,新疆作協、兵團作協會員,新疆兵團第四師電視台總編輯。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