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鏡子(呂達余)
作品欣賞
照鏡子
人們晨起梳洗之際，所作的第一件重要的工作，那就是照鏡子。照鏡子的功用，因性別而異，男性大抵簡單一些，無非是看一看臉洗淨沒有，頭髮是否梳理妥當，衣領是否整熨貼了；年輕一點的人，還要看臉上有沒有生痘痘。女性就要複雜一些，除了上述諸項，有喜歡化妝的女性，還要看妝是否化得勻了，頭飾是否插得恰到好處。有特別愛美的已婚女性，還要請來夫君這面「人鏡」照一照，嬌聲問一句：「畫眉深淺入時無？」
老婆最近照鏡子就比較頻繁，且不限於在晨間進行，整天時不時就到鏡子面前照一照。平日裡要好的姐妹們來電相邀，則一律找個理由婉言謝絕，說家裡事多不能去了云云。其實心裡像貓抓似的，似乎聽見了姐妹們相聚時的歡笑聲。老婆在家裡急得不行，便忙於照鏡子，為啥？原來近日不知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皮膚過敏了，臉上紅點斑駁，不好看。情急之下，趕緊到藥店買抗過敏的藥，剛吃下藥便到鏡子前看療效。所幸二三日便有好轉，否則簡直痛不欲生矣！
吾遭遇老婆此事，不免心生奇想：現在的玻璃水銀鏡子也太清晰了，照得人簡直纖毫畢現，不能弄個模糊的材料做鏡子麼？譬如古代人用的銅鏡，根據其材料的特性，估計就是模模糊糊的。這種鏡子照上去，美醜妍媸差別不大，臉上生個小斑點什麼的，也看不出來，卻不是好？依今日人們的文明程度，上班見面便是一片問候聲：「哎呀，你今天的氣色真好！」、「哇噻，今天你真漂亮！」如果洗手間沒有鏡子，或者雖有然而是一面模糊不清的銅鏡，可不就真以為自己春風跟腳、面若桃花了？一句話換得一天好心情，這是有錢也買不來的呀！
古代的銅鏡還真是十有八九不大清楚。唐代詩人劉禹錫，有一次到市場上買鏡子，見地攤上有十面銅鏡可供挑選。便先選了一面照一照，照人還比較清楚；再看其餘九面，個個卻都模糊。劉詩人批評鏡工手藝太差，不料賣主卻另有一番妙論：世界上真正漂亮而要買一個清楚鏡子的人，十人中不到一個，這模糊的鏡子是給不肯看清自己尊容的人準備的。劉詩人聞言大悟，即興賦詩一首：「瑕疵既不見，妍態隨意生。一日四五照，自言美傾城。」估計劉詩人就買了一面不甚清楚的銅鏡。這個世界上真正稱得上是美人的，實在是不多，而不美但自以為美甚、愛被人稱美的人，卻是不可勝數。
所以，我們很多人雖然喜歡天天照鏡子，洗臉，整衣襟，但內心卻又不十分喜歡照得清楚的鏡子。如果有最喜歡的鏡子，恐怕就是劉禹錫挑的後九面鏡子，可以照人，但又須模模糊糊。模糊便可以生髮無盡的想象，你看我這臉龐、眉眼、鼻子，還有這膚色，真是……盡可按照中國傳統的四大美人的模樣去勾勒，去着色，說西施便是西施，說昭君便是昭君，那感覺豈不是特妙？
當然，如果人人都以「人」為鏡，則照理說應該是照得很清楚的。但奇怪的是，人的眼睛現在好像也模糊得很，互相看着都覺得彼此美甚。誰愛聽別人說自己不帥，誰又忍心說別人不美呢？就譬如說您的夫人，早晨用了很長的寶貴時間，精心為您畫了一個大花臉，情意殷殷地湊將過來，說：「怎麼樣，美嗎？」您怎麼說？當然只能說：「親愛的，你今天確實很美！」
作者簡介
呂達余，男，安徽銅陵人氏，大專學歷，高級政工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