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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老莊記(趙文卿)

潘老莊記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潘老莊記》中國當代作家趙文卿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潘老莊記

潘老莊距西平縣城西南約七十里,是一個偏遠但文化底蘊豐厚的村莊。說起來,至今我還欠着這個村莊一樁「文債」。

去年深秋,應好友之邀我們驅車踏訪了這個村莊。緣起是他們村幾位熱心老人慾請人編寫一部村志。這是好事。春雨是土生土長的潘老莊人,也是從這個村莊走出的「文化人」,編寫村志,幾位老人第一個想起的就是他。春雨謙虛,說自己弄不了這個事,寫史是門外漢,於是就拉上了我。殊不知,胡亂編個小說什麼的還行,編寫村志這個嚴謹、嚴肅的「瓷器活」我也不是行家裡手。我一再推卸,春雨仍不依。無奈,我只好硬了頭皮答應下來。我答應下來,一是潘老莊和我老家蔡莊村是鄰村,從行政管轄來說,潘老莊屬蔡莊村下轄的一個自然村,以前我們村沒有學校,我的小學、初中學習生活就是在潘老莊度過的,對潘老莊還算熟悉;二是我也想拓展一下寫作領域,嘗試一下編史是何等滋味。

我們聚集在縣城,除了我和春雨,同行的還有在漯河工作的潘老莊人郝大泉,以及在縣法院工作的朋友王剛等人。

秋雨過後的潘老莊,道路有些泥濘。到了村口,發起人王鳳儀老人早已等候在那裡,我們下車跟他打了招呼後,他就悄然消失在村子裡,挨家挨戶通知其他人去了。時間還早,郝大泉回家去辦個私事,春雨就帶着我們在村子裡轉悠,算是感受感受現場,醞釀醞釀情緒。走到我原來就讀的學校舊址,已是面目全非,印象中的一圈低矮校舍和校舍中間鶴立雞群般原地主家、後改為教師辦公室的高大青磚瓦房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幾戶錯落的新式樓房或平房。舊址南面,一路之隔,就是我夢繞魂牽、上學時經常在裡面洗澡嬉戲的一方碩大池塘。這個池塘不同於一般池塘,四周是水面,中間聳起一個大土丘,猶如水中孤島。潘老莊人稱之為「圪」。圪上樹木叢生,時有長蛇出沒,我等小兒是不敢輕易攀爬上去的。據老人講,很久以前,圪與岸之間有一棧橋相連,圪上還建有一八角閣樓,夏天納涼,踏過棧橋依閣而坐,涼風習習,十分愜意。現今橋閣早已蕩然無存,徒留圪上的閣樓殘基無言地訴說着什麼。如今望去,不僅橋閣蕩然無存,即是那一池的碧波也已乾涸殆盡,幾隻山羊在裡面啃噬着衰草,橫行無忌。我們不禁發出一聲喟嘆。

說話間,春雨的手機響了,說人已經到齊,讓我們到蘆廟街會合。恰好郝大泉也辦完私事趕了過來。

潘老莊距蘆廟鄉政府所在地蘆廟街僅一里多地,我們到達時,十幾位老人已聚集在兩個房間或抽煙或喝茶,議論着潘老莊的過往今昔、人文掌故和歷史遺蹟。他們人人面色莊重,而又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他們知道他們將要參與的是一項多麼神聖的事情,他們也知道他們這些人一旦長眠地下,潘老莊,一個村莊的歷史也將被埋掉大部分。他們希望在有生之年給子孫後代留下點什麼。

我們走進來,房間頓時安靜了下來。王鳳儀老人清清嗓子,把春雨介紹給大家,又說明了我們此行的目的。春雨客套幾句,對我作了重點介紹,說我曾參與編寫過史志,有一定經驗,請我講話。我誠惶誠恐,其實我只是有一年參與過黨史資料的收集工作而已。遇到這樣的場合,又擠到了牆角上,平時不善言語的我只好實話實說,不然我對不起坐在我面前的十幾位真誠的老人。我說我是咱們鄰村蔡莊人,在咱潘老莊上過學,我和春雨會寫點東西不假,但從沒編過村史,不過,我們願意嘗試,盡力而為。說罷,我把我事先在電腦上收集到的有關編寫村史的體例、方法以及個人想法一一作了介紹。在座的老人頷首稱是。其中一位戴眼鏡、面容和善的老人突然問我,你在潘老莊上過學,你還認得我嗎?他這一問,讓我愣住了。其他老人趕忙插話,說他就是當年的校長王老師。三十多年的歲月砥礪,王老師改變了太多,我的確一時沒認得出來。經人提醒,我猛然想起,王老師的家與學校一溝之隔,課間渴了,我們經常跑去他家喝涼絲絲的壓井裡的水,喝罷還偷偷砸落他家核桃樹上的青皮核桃。王老師脾氣好,發現後竟沒一點慍色,盡多假裝揪揪我們的耳朵,算作對我們的小小懲罰。

在村里,王老師算是德高望重的「書墨」人,因此,他述說起潘老莊的歷史典章如數家珍,其他老人只是偶爾補充一下缺漏。這裡,不妨把王老師他們講述的有關潘老莊的歷史掌故、逸聞趣事作以簡要記述

關於潘老莊村村名。潘老莊名曰「潘老莊」,但奇怪的是偌大一千多口人的村子竟找不出一家姓潘的,整個村子以王姓為主,間雜以郝、謝、陳、田等姓。何以出現如此尷尬局面?據王老師講,潘老莊建村之初潘姓乃村中大戶,有良田千頃,另有一人在明嘉靖朝廷為官。此人不知何故犯下重罪。當時同在朝廷為官的戶部郎中王誥念及西平同鄉情分,定下計策為其開罪。王誥先是將潘姓同鄉藏匿起來,然後密派快馬飛奔潘老莊,如此這般依計而行。等到官差到達潘老莊,欲緝拿潘犯歸案,村人告曰:此人一年前已暴病亡矣!官差疑惑,暴病亡故何以為證?村人領官差至村西南一墳冢,墳冢上已爬滿萋萋荒草,曰,此乃潘犯罪冢矣。人既亡故,官差只好返朝復命。其實實情是,王誥派快馬到了潘老莊,趕忙吩咐潘姓大戶連夜造一假墳,又從河坡上鏟來草皮植布墳上,造成假象。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潘姓得救後,為感念王誥救命之恩,把千頃良田贈與王誥,然後攜所有潘姓人家四處逃命去了。王誥故里居西平縣城西三十里王寨保下里老王莊,距潘老莊四十里,為打理這千頃良田,王誥就將部分族人遷播至潘老莊。而潘老莊這個名字沿襲至今,似乎昭示着當年那段驚心動魄的歷史。

關於王誥。說起王誥,至今仍是潘老莊人津津樂道的驕傲談資。王誥,明萬曆末年考中舉人,嘉靖二年中進士,排第二百三十九名。誥才智過人,文武雙全。恩師李默屢屢在皇帝面前舉薦誥,誥也屢屢立下奇功,後累官至九省提督。提起先祖王誥升官之快,王老師用「跑馬十三級」之說來形容。王誥屢立戰功後,先是被擢升為山東按察司副使,詔書下達後嘉靖帝也許感到授予王誥的官職太小,功位不抵,在王誥赴任途上又改為僉副都御史兼漕運總督,仍覺不妥,直至飛馬連續傳詔,最終連升十三級官至九省提督。王誥不但才智過人,長相也是「高大漂亮白」,儀表堂堂。據傳,在其赴京趕考的路上,曾寓居在一員外家,員外之女才貌雙全,暗中對王誥十分愛慕。後來王誥入朝為官,碰巧的是,員外之女也被選召入宮,成為嘉靖帝的愛妃。一次,愛妃娘娘故意召來王誥與其對弈,其間,娘娘含情脈脈,心猿意馬,弄得王誥不知所措。慌中出亂,在王誥落棋時一不小心,將棋子碰落地上。王誥趕緊弓腰撿拾,無意間竟然一把摸到了娘娘腳上。這還了得!當時一旁有幾個宮女服侍,瞅得真切,這傳揚出去豈不引來殺身之禍?也算王誥機敏,趕忙告罪,並順口謅出一句「風吹棋子落,無意摸着娘娘的腳」,逗得娘娘和一旁的宮女顏頤大開,一場危機風吹而雲散。

跑馬坡和石牌坊。據王老師他們講,不知哪朝哪代,在潘老莊村西、棠溪河畔至今還存留一處跑馬坡。跑馬坡長約二百米,寬約十幾米,坡旁夾岸,坡底坡頭高低落差十數米,是古人練馬的好去處。可以想見,這裡曾是戰馬嘶鳴、煙塵滾滾的習武教場。上世紀七十年代,村里就坡鑿岸,在此建了一座土磚窯,燒制青磚青瓦。就在這座土窯上,出了一件當時轟動全縣的大事。有一個窯工叫王奪,洇窯時不小心一腳掉進了磚瓦滾紅的窯洞裡,人們驚叫一聲,說話不及,整個人體立時化作一股黑煙,騰空而去。那時還是生產隊,王奪應是因公殉職,為此,生產隊將其事跡報告大隊,大隊報給公社,公社又報給縣裡。縣裡和各公社的頭頭腦腦齊聚跑馬坡,召開了一個隆重的追悼大會,王奪被授予「當代張思德」光榮稱號,號召全縣社員向他學習。昔日的跑馬坡因此也熱鬧了一番。在潘老莊村東口,曾經聳立着一座石牌坊,上面雕龍刻鳳,十分威嚴。這座牌坊建造年代、為何而建不詳,傳說中,凡路過此牌坊的人,需「文官下轎,武官下馬」。王老師說,可惜這座牌坊在「文革」中被損毀,至今殘留的幾塊青石或被當作橋板任人踐踏,或沉寂於橋下的淤泥之中。

當然,王老師他們還提及「圪」心池塘以及滿塘的蓮藕,提及「菱角坑」,提及學校舊址上那座青磚瓦樓。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往事往物奔涌而出,不可遏止,以致老人們沉湎其中,忘記了時間。最後,王老師還提出一個大膽構想,如果引進一些資金或潘老莊在外工作人員捐助,得到政府的鼎力支持,將村子裡的遺物遺蹟整理修葺,建成一個特色旅遊村,引來大批遊客,既保留保護了歷史文物,又推動了潘老莊村的經濟發展,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是的,在天中大地,在全國各地,像潘老莊這樣頗具文化特色的村莊又有多少呢?如果我們稍加投入,整理傳承,一點帶面,我想,文化搭台經濟唱戲並非遙不可及的夢想!

不知不覺,時間已滑到下午一點,王鳳儀老人開始張羅飯菜。我們同行幾人跟王鳳儀、王老師他們一桌,其他老人坐到另一桌。邊吃邊聊,我們仍延續着之前的話題。我和春雨說,編寫村志看似簡單,其實是一項繁複、龐雜的工程,非一朝一夕可奏效。編寫體例、編寫原則、歷史沿革、物產風貌、人文掌故、知名人物、大事記等待,都需要細緻走訪,詳實準確地收集文字、圖像等第一手資料,需要有人做大量的前期工作。而這些老人都年事已高,僅靠他們是無法完成的。而這些工作是必須要做的。靠誰去做?村裡的年輕人有誰願意做,而又能做得來呢?我和春雨都有自己工作,做這些顯然騰不出手。我說,我和春雨只能把你們收集的資料編輯整理,進行文字上的加工、潤色,就如蓋房子,大家把磚瓦、沙石、木料等基本建築材料準備好,我們才能把房子建起來。聽了這番話,老人們都沉默起來,覺得這的確是擺在面前的實際問題

還是王鳳儀老人發了話,說,這些問題以後再說,咱這算是第一次籌備會吧。

飯後我們並排站在飯店門口的台階上共同合了影,王老師說,不管這事成不成,有想法有這次行動就好,現在我們做不成,有了開始,今後一定會有人做成的。我們都頷首稱是。

回來之後,至今沒有接到王鳳儀老人、王老師他們再提編寫村志的消息。虧欠至今,我只好盡我所能寫出這篇小文權當彌補了。是以記之。[1]

作者簡介

趙文卿,男,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西平縣作家協會副主席。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