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豬倌花(王延忠)
作品欣賞
淡淡的豬倌花
村里人都叫他小豬倌,他叫什麼名字幾乎沒有人提起過。
小豬倌是個苦命的孩子,8歲的時候父母都去世了。爺爺奶奶死的早,叔叔大爺不願意收養他,他只好來到了這個村子的姐姐家。
姐姐四個孩子,姐夫有肺心病,干點力氣活就張口喘,這個家勉強維持生活。又添了這麼一張嘴,吃飯都是天大的愁事。
姐夫不能讓他吃閒飯,就讓他跟着一個叫沈奎元的人去放豬,給二斗小米就行。
自從來了小豬倌這個幫手,沈奎元變得神氣起來。他把豬趕到村外的草地上,翹起二郎腿往草地上一躺,聽着鳥叫,曬着太陽,豬跑到哪裡,都是小豬倌的事。
就這樣過了兩年。沈奎元是個懶漢,冬天睡涼炕,雙腿癱瘓,下不來地了。村裡的這群豬就交給了小豬倌。
扛了了兩年的放豬鞭,小豬倌已經是個放豬的老手了。晴天往哪趕,雨天怎樣放,豬在草地上怎樣吃得更飽,小豬倌有了豐富的經驗。
村民們都說,小豬倌放豬比沈奎元放得好,年終交放豬錢的時候,有的人家還多給個三毛五毛。那是五十年代初期,一分錢也是錢。
小豬倌放豬掙來了錢,換來了米,姐夫還是看不上他,說他穿衣服破得太快,吃飯吃得太多。小豬倌一拿起勺子盛飯,姐夫就一眼一眼地瞪他。小豬倌常常吃個半飽,跟豬一樣到山上找野菜。
轉眼到了這一年的端午節,這是姐夫掐着手指頭盼來的節日。村里多年的習俗,端午節這天,有豬的人家都要送給小豬倌兩個雞蛋,熱心腸的人家還送給兩個大鴨蛋大鵝蛋什麼的。姐夫掰着手指算計着,小豬倌能收來多少雞蛋鴨蛋鵝蛋,這些雞蛋鴨蛋鵝蛋能賣多少錢,能買多少換季的布,能買多少下醬的鹽。
姐夫的算計落空了。端午節那天早晨,小豬倌剛剛把一大筐雞蛋鴨蛋鵝蛋收到手,急着去攆一頭離群的大花豬,被一個樹枝絆倒了,那一大筐雞蛋鴨蛋鵝蛋摔得粉碎,蛋黃子濺了小豬倌一臉一身。
姐夫又是心疼又是生氣,沒讓小豬倌吃午飯,還把他恨恨地罵了一通。小豬倌辯解了幾句,姐夫更火了,舉起拳頭就打小豬倌。小豬倌的火氣也上來了,用力一推,把姐夫摔倒在地上。
姐夫在地上蹬了蹬腿,那口氣就沒了。
小豬倌攤上了人命,鄉政府來人,把他帶到了鄉政府。
村鄰們同情小豬倌,聚了好幾十人,找到了鄉政府,說小豬倌才10歲,還小,那麼點的力氣摔不死他。再說,他姐夫那是老病,正趕上閻王爺來抓他,趕巧讓小豬倌的手把他送走了。
姐姐家無法住下去了,小豬倌就住進了老光棍何老三家。何老三對小豬倌很好,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小豬倌管何老三叫乾爹。
小豬倌還是放豬,不過到秋後,他是一分錢不收了,說是回報村鄰們的那份恩情。村鄰們還是心裡有數,送來了米送來了面,有的婦女還把孩子穿小的衣服送給小豬倌穿。家家殺年豬的時候,都把小豬倌和何老三請來,臨走還送他一塊熟肉和兩根血腸帶上。
小豬倌覺得欠着大家的情,就把豬放得格外精心。人們都說,小豬倌是十里八村最好的豬倌。
這樣,小豬倌看着大家的笑臉過了三年。
七月的一天,天陰得像黑鍋底。小豬倌急急忙忙把豬群往家趕。沒有想到,豬群走到半路,大暴雨就下來了,好像王母娘娘把銀河的水都潑到這裡。幾聲驚雷,把豬群炸開了花,驚魂的豬嚎叫着向四方逃竄。小豬倌急得想哭,但淚水都讓雨水沖走了。
何老三披着蓑衣跑來了,雨中跌跌撞撞,幫着小豬倌收攏了豬群,好歹算把大豬小豬送回了各家。
小豬倌剛剛回到家裡,連濕透的衣服還沒有換下去,後院的劉大海就找來了,說他家剛買來的那頭大白豬沒有回家。 小豬倌知道,那頭豬準是跑丟了。他二話沒說,披着蓑衣就奔向了雨中。
放豬的大草甸子和柳樹林全找遍了,就是不見大白豬的蹤影。
小豬倌猜想,那頭豬可能又跑回對面村原來的主人家裡去了。
兩村之間隔着的一條大水溝,雨後變成一條奔騰的小河。浪花滾滾,打着漩渦向前奔流。
小豬倌只想快點找到那頭大白豬,什麼也不顧,撲通一下就跳進奔騰的水流里。
一股激流打來,小豬倌一個趔趄被漩渦捲走,再也沒有出來。
第二天,人們在三里地外的泥灘上發現了小豬倌的屍體。姐姐來了,哭了幾聲,給他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
何老三把小豬倌裝進自己的白茬棺材裡。人們把小豬倌埋在他撒滿腳印的大草甸子上。
幾年後,小豬倌的墳前開出了一種淡淡的黃花。這種黃花的花朵不大,看着也不那麼耀眼。但是,它和靈魂已經融入黑土地的小豬倌一樣,把生命的全部光彩都綻放了出來。[1]
作者簡介
王延忠,男,出生於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