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头镇往事(连载九)(全文完)(寇玉苹)
作品欣赏
河头镇往事(连载九)(全文完)
那天，建平回到家里，趁天还没亮悄悄溜进卧室，那种眩晕般的幸福让男孩一直无法入睡。迷迷糊糊听到李姐姐她们大呼小叫：“青枣呢？青枣呢？青枣不见了……”
建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到楼下吃早饭，听到妈妈在抱怨：“青枣这孩子也太没良心了，我待她如女儿般疼爱，怎么说走就走？她要是想妈妈了，想回老家，给我说一声，我也会让她回去的呀。儿子，你说是不是？”“哦，是的，是的。妈妈，青枣也许有她的原因，您也不要想太多，一切随缘吧。”“嗯，儿子说得对，不管那么多了，咱儿子的事情最重要！吃好饭，妈妈送儿子到学校去。"妈妈拍拍儿子的肩膀，果然就把青枣不辞而别的事情抛之脑后。吃过早饭，建平妈妈开开心心陪儿子到学校去了。
两个年轻人怎么也不会想到，青枣在表哥厂里上班不到一个星期，建平妈妈便找上门来。原来，建平姨妈得知儿子厂里的这个不速之客竟然是从表妹餐厅逃难而来，而且还与她侄儿不清不楚。这还得了，立马就给建平妈妈通风报信，知道事情真相后的建平妈妈有些目瞪口呆。
建平妈妈风风火火闯进厂里，水都来不及喝一口，拉着青枣一顿数落：“青枣啊，你咋拧不清啦？我对你那么好，你为啥要走啊？我就弄不明白，你为啥要听建平的？你在饭店上班，是我付你工资，你应该听我的呀，是吧？走，咱回饭店去。”说罢，拉着青枣就要走。“阿姨，对不起，您对我的好，青枣都记在心里，但我不能走，我答应建平要在厂里等他的呀。”青枣眼泪汪汪，乞求地望着建平妈妈。“啊？这到底是咋回事啊……”建平妈妈一头雾水，奇怪而又困惑。一旁的建平姨妈把建平妈妈拉到一边，用本地话叽叽咕咕半天，建平妈妈脸色大变。“青枣，青枣，你告诉我，她们说的都不是真的？我家建平要娶你？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我把你当女儿呀，我把你当女儿呀！我家建平才十八岁，他还是个孩子，怎么可以啊？”
建平妈妈方寸大乱语无伦次:“不对，不对，青枣，你告诉我，你已经结婚了，对不？听她们说，四川的女孩十五六岁就嫁人了，你一定结婚了，一定还养孩子了，对吧？你一定是嫁的男人不好，逃婚出来的，嗯，对对对，你是逃婚出来的，你老家有孩子，你不可能也不可以再结婚了，对吧，青枣？”建平妈妈眼里满是泪水，像个孩子般无助。“对不起，阿姨，青枣让您失望了。”第一次看见建平妈妈哭泣，青枣心里很是自责，愧疚不安，阿姨对自己恩重如山，阿姨是那么坚强，那么能干，那么泼辣，那么麻利的女人，此刻在面对儿子的问题上却是如此软弱悲伤无助，青枣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做错了？难道我不该听建平的话？难道我不该到服装厂上班？难道我不该答应建平在这里等他？怎么办呢？回饭店去吧，青枣不敢；继续呆在服装厂吧，建平妈妈又会伤心。
唉，世间安有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阿姨，您不要伤心，您听我说，我在老家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我知道建平是您的宝贝，他那么善良，那么聪明，他前途无量，我只是一个外来的打工妹，我没有多少文化，配不上您儿子。再说了，您对我恩重如山，我这一辈子都记在心里。所以您放心，我绝不会惹您生气，更不会让您失望，我答应过建平，那个饭店我就不回去了；我也答应您，这个服装厂，我也不呆了。我回四川老家去，这样总可以了吧？”“青枣，你真的要回去？”建平妈妈愣住了，一把抱住青枣，“我就知道青枣是个懂事的孩子！唉，可你真要走，阿姨又有些舍不得，唉，我可怜的青枣哦。”阿姨搂着青枣，两个人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哭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
第二天，建平妈妈买了火车票，亲自把青枣送上了回四川的列车。当列车启动，与建平妈妈挥手告别，青枣万般惆怅，总感觉有一个声音在呼唤：“青枣，不要走，青枣，你回来！”“建平，对不起，我要走了，你会想我吗？”坐在列车上的青枣思绪万千，从挎包里掏出建平送给她的那本粉红色的笔记本，打开扉页，建平那工工整整的小楷映入眼帘：
赠青枣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
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
有如昙花一现的幻想
有如纯洁至美的精灵
在那无望的忧愁的折磨中
在那喧闹的浮华生活的困扰中
我的耳边长久地响着你温柔的声音
我还在睡梦中见到你可爱的倩影
——摘自《普希金诗集》
“建平，对不起……”青枣的泪水夺眶而出，吧嗒吧嗒滚落在笔记本上，一滴一滴晶莹剔透，浸湿了那一个又一个饱含深情的文字。
当列车驶入镇江火车站时，还在啜泣的青枣忽然抓起行李跳下火车，直奔汽车站。
此时的青枣要到哪里去呢？哦，她是要到扬州去，她要再去看看那个男孩，那个愿意为她遮风挡雨的男孩，那个承诺给她一世幸福的男孩。青枣想再看一眼，最后一眼，她要把这个男孩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她要把他的模样永远永远刻在心里……
当青枣来到扬州大学，一步一步走到蒋建平的教学楼外时却害怕了，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了。此时的青枣格外心酸，格外懦弱，她怕看见建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怕影响他的学业。“算了，还是不要相见了，我就远远地看他一眼吧。”青枣在教学楼的大门外寻了一个隐蔽的角落，一直等到午饭时间。三三两两的同学从教室里走出来，青枣一点都不着急会错过建平，因为她知道那个寡言少语的男孩总是会落在最后。
眼看着同学越来越少，果然不出所料，那个羞涩的男孩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他的头发还是那么凌乱，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神采飞扬。刚刚走出教室的蒋建平抬头望望天空，好像有所感应，他揉揉眼睛，环顾左右，小声叨念着：“没人啊，怎么总感觉有人在看着我？”建平愣愣地望着花园里的那尊雕像，他不知道躲在这尊雕像后面的青枣有多紧张，小小的心儿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难道他看见我了？”“建平，快点走吧，要不你喜欢的鱼排就没了。”一位女同学看见他神思恍惚的模样，忍不住提醒着他。“哦，好吧，吃饭去。”建平也觉得自己想多了，摇摇头，跟着那位女同学往食堂走去。
建平在青枣的眸子里越变越小，越变越小，直至慢慢消失。“再见了，我善良而又可爱的男孩！再见了，我纯洁而又多情的男孩！再见了，我睿智而又执着的男孩！”青枣在心里默念着，“谢谢您，我亲爱的男孩，谢谢您给我的帮助，谢谢您给我的温暖，谢谢那晚在星空下您给予我的甜蜜与温情！你我不经意的相遇相识相知，是上帝为我平淡如水的生活编织的最美丽的故事。你的一切我都会用心珍藏，我不知道在多年以后，当我们在夜里抬头仰望星空时，你是否会忆起那晚星空下你我的微笑，还有那份世间最美最纯真的爱？”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一眨眼，青枣与建平分别多年。每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青枣想起建平，都会轻声唱起一首歌：
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爱你你轻声说，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那个永恒的夜晚，十七岁仲夏，你吻我的那个夜晚。让我往后的时光，每当有感叹，总想起当天的星光。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在这相似的深夜里，你是否一样，也在静静追悔感伤，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现在也不那么遗憾。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许很沉默，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永远不会再重来，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我那坚强而又执着的男孩，我那心系诺贝尔奖的男孩，你现在还好吗？”无数个星光灿烂的夜晚，青枣都面向苍穹，暗自感叹。
青枣知道时光最是无情，就如郭敬明的《夏至未至》里的那段话：“我们太年轻，以致于都不知道以后的时光竟然那么长，长得足够让我忘记你，足够让我重新喜欢一个人，就像当初喜欢你那样。”
后来，青枣听在常州做生意的堂哥说，建平大学毕业后，如父亲所愿，在镇政府上班，亦遂母亲之意，娶了当地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
河头镇的那一段往事在时光的河流里越漂越远，越漂越远……[1]
作者简介
寇玉苹，四川邛崃市猫儿爱斑鱼庄合伙人《新蕾》杂志编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