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汀的故事(吴贤碧)
作品欣赏
沙汀的故事
在绵阳市安州区(原安县)这片热土上,人杰地灵,滋生着些许文学种子。如清代才子李调元,近代文人杨沙汀。作为同乡人的我都因他们出生在这块热土上倍感自豪。总想在故土中找寻一点有关他们曾经走过的足印……
今年和几个本土作家在编集沙汀老先生的《雎水十年》的电视连续剧剧情大纲时,了解到沙汀先生在安州雎水蛰伏那些年的一些故事,是从书上知道的,从百姓口中了解甚少。
话说沙老在雎水那些年他正值青年时期,在那里留下很多鲜为人知的故事。我对沙老怀有一种特别敬仰崇敬之心。总想了解他多些,再多些,想知道这个中国式契科夫的沙汀先生当年在故乡发生的点滴故事。在完成《雎水十年》电视剧剧情大纲后,得知同学肖红梅的奶奶就是当年沙汀先生爱人黄玉颀的学生后,兴奋地前往成都,拜访了其父亲肖隆富老先生。老先生虽近八旬,但耳聪目明,思路清晰,中气十足,将沙汀在雎水那些年尘封多年鲜有的故事娓娓道来。
沙汀在成都师范学校读书参加了共产党的外围组织闹学潮,名字当时也就上了国民党黑名单,为了保护他,组织将他送到延安,在延安鲁大任教一段时间后,调到贺龙的129师当随军记者体验生活一年多时间,1941年皖南事变前后回到安县老家。
安县袍哥老大郑慕周是沙汀(真名杨朝熙,杨子青)的亲舅舅,清水袍哥。清水袍哥是地主、大商人靠自己勤劳发家起来的被世人尊称的大爷。而郑慕周原是四川第六混成旅旅长。所谓混成军不是土匪就是袍哥组建的军队,恰遇国民政府裁军,首先裁的就是这些杂牌军。郑慕周也在被裁军之列。后便回到安县继续做他的袍哥老大。由于他自己的声望很大,在安县是袍哥总舵把子。
自己的外甥杨子青从延安回来了,他也知道上了国民党追杀的黑名单,无处可去。就只有求救舅舅这棵“大树”给予庇护。舅舅郑慕周对自己的亲外甥也毫不含糊,既然外甥回来躲祸事,总得给他找一处避风港才好。他思来想去还是让他去安县那个比较偏僻的雎水关去可能更安全些。于是叫来雎水的袍哥老大兼乡长的袁寿山说道:
“这是我外甥杨子青,他是共产党,我想把他交给你,你把他弄到雎水去,杀也可,放也可,随你!”袁寿山一听这话,哪敢违抗总舵把子,拍着胸脯赶忙领命说:
“大哥请您放心好了!令外甥就是袁某的外甥,我会舍命护他周全!”
就这样沙汀被袁寿山弄到雎水去了。袁寿山为了实现在郑慕周面前诺言,给当时雎水四大管司打招呼道:
“从现在起,我们雎水关如果来了陌生人来打听什么人啦!又特别是问到姓杨的人啊,你们就要注意,马上给我通风报信,不得有误!”
当时雎水的四大管司是袍哥中级别较高的人员,每天安排值班的管司都要佩戴绶带,坐镇码头处理日常事务,官再大的都得遵守规矩。所以,雎水的治安一向良好。其中一个叫左斗的管司给沙汀当过保镖,负责通风报信和接送工作。
话说有一天,一个陌生人来到雎水《义字》茶楼来了一个喝茶的茶客。他穿戴洋气,头戴银色礼貌,鼻梁上架一副金丝眼镜,穿白府绸塑胶领衬衫,外穿英丹洋布长衫,下穿黑泥子西裤,脚蹬甩尖子黄色皮鞋,走进茶馆选了个靠东的首席位子坐下,操一口下江又带川帮口音叫道:
“堂倌泡碗特茶!”茶堂倌李跛子高声唱道:
“东一席靠上特花一碗!来了来了!”然后笑眯眯的将茶碗、茶船摆好退后三步,将沸腾的开水掺进茶碗,只见一个龙抬头,开水壶咀往上一翘,一点茶水不往外溅,茶碗里的水就“冒了尖”但不外溢。客人笑嘻嘻地夸奖道:
“好手艺!真想不到在这小小山沟之地还是藏龙卧虎之人呀!我走南闯北只听说这喝茶也很讲究,茶博士掺茶能掺龙抬头凤点头!就是人才啊!”。
说完就又向茶堂倌低声问道:
“兄弟,向你打听一个人。”
“是哪个?”
“我有个亲戚不晓得你认得不?”
“哪认得你亲戚喔,我连你都认不倒。”
“就是那个叫杨子青的人呢”
“没听说过。”
“唉!都叫他杨先生那个人喃。”
“喔,杨先生我认识,走,我带你去,他就在隔壁。”
“金丝眼镜”心里高兴了一阵子。连声说谢谢!《义字》茶社隔壁是一药铺,其老板就姓杨,一个眼睛瞎了的看病先生,人称杨先生。
于是茶堂倌明知他要找的是杨沙汀而故意将“金丝眼睛”带到杨先生面前说;
“此人就是杨先生。”“金丝眼镜”一看不是他要找的杨先生急忙说道:“哪里是这个人喔!”
茶堂倌说:“我知道的杨先生是看病的。”于是二人又回到茶馆。茶堂倌知道今天来的是找杨子青先生的,有意识要收拾他一顿,于是给柜台抓茶叶的人挤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叫人来,抓茶叶的点头会意转身离去。不到十分钟带来了雎水四大管司之一黄鹏,此人身材魁梧高大,在国民党部队当过排长,在抗日战场上弹片留在脑袋里,脚也受了伤,因此复员了。腿脚有些不灵便,他走到“金丝眼镜”跟前问道:
“先生,是你在找杨先生吗?”
“正是!”
“金丝眼镜”答道。
来客感觉不妙,正准备趁打拱还礼之机掏枪,被眼明手快的黄鹏察觉,知道来者不善,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的枪夺下。然后将手枪里的子弹全部下完,只听得子弹哗哗散落一地,然后来了个左右开弓在他脸上掴了两个响亮巴掌厉声骂道:
“妈那个x,规矩都不懂,你找人跑到茶馆来,码头是做啥的,大神你不拜,你要拜小鬼,给老子屎壳郎搬家--滚蛋……”
“金丝眼镜”自知事情败露,连忙求饶道:
“兄弟误会!兄弟误会!”这才递了名片,黄鹏一看是“二处”,知道是国民党重庆特务,立马补充一句:“老子认不倒字。”说完将名片狠狠甩在地上,吐上几口唾沫用脚还在踩上几脚,以解心头恨,并高声骂道:“螃蟹夹豌豆,给老子滚远些……”
“金丝眼镜”灰溜溜夹着尾巴逃走了……
另一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特务前来打听沙汀的下落,走到雎水河坝,原雎水河坝有一望无涯的水麻柳林,从秀水到雎水是必经之地。
雎水有个袍哥二把手,名叫雍恒辅,人称雍大爷。他奉的是天主教,是民国初期闹革命农民领袖侯国志的马辫,今称保镖,退下来住回雎水老家。他祖上是习武之人,其家里出过武举人,门前经常搁着石蹬子石锁,几百斤重的东西摆在门前供平时练武。雍恒虎虽是六十岁开外的人,但平时上街时西装革履,领带伸展扎起,博士帽戴起,文明棍(手杖)杵起,皮鞋擦得锃亮。一副洋博士模样深受乡邻们的尊敬。不上街时,他外穿长衫马褂,有一习惯将长衫一衣角撩揣在腰间,“炮火”(手枪)别在身上,提上撮箕在田坝转悠捡狗粪积肥。若不是本地人就以为那就是一平凡老头儿,如果是本地人,看见他就立马招呼他大爷。
一天, 他在雎水河坝柳树林捡狗粪,来了两个陌生人,一听是下江口音(川东口音),就朝他喊:“老头儿,老头儿,你站到起!”当时的雍恒辅一听有人这样叫他,心中自是不快,心想“站到,站到做啥?我没偷没抢,我捡点狗粪你们都要管。”来人又说:“嗨!问一个人,有个叫杨子青杨先生的人你认得到不?”雍恒辅马上警惕了起来回道:“没听说过什么杨子青。张子青的。”
来人又补充道:“唉!老汉你莫装疯喔。此人肯定你认得!”武人出生的老雍哪里听得这话,鬼火乱冒,对来人道:“你妈那个x。”说着放下肩上的撮箕。待重庆来的特务还没反应过来,如闪电般将二人腰间的手枪已经拿在自己手中了,将枪内的子弹数悉退了出来,将空枪丢在来人脚下,从腰间掏出手枪来,对准来人脚下“砰砰”就是两火。这下把两个来人吓得魂飞魄散,不要命的掉头就跑……
来人仍不甘心,还是小心翼翼地走回来道歉道:“大爷别误会!我们是从某某地方来的,杨子青他是共产党,我们是奉命前来抓他的。”说完拿出证件给雍大爷看。雍恒辅毫不理会他们是哪里人,更不理会证件上写的是啥,只顾自己说:“啥子啊?共产党!共产党他敢跑到老子的地盘上来,老子早就把他给灭了。没有的事,你们就别瞎操心!”
来人一看这架势哪敢再往前走,心想在雎水乡野一个捡狗粪的老头都这么厉害,别说其它人了,有些草木皆兵的味道。于是连声说了些客套话,灰溜溜地打道回府去了。
其实,他哪里不知道杨子青,心里清楚着呢,那个杨子青杨先生不就是住在唐营长修建的新院子里吗?但他们像保护亲人一样保护着他。哪能让狗日的国民党特务来抓了他们的同胞喔,他们像一道卫士一样守护着他!
国民党特务仍不甘心。总想在来雎水就抓住沙汀,沙汀在雎水人们的保护下一次次有惊无险。沙汀的家就在解放后的雎水食品站。他家墙上专门打了个洞安了个窗匣子,以便在紧急情况下可以逃生。平日里用一个大衣柜挡住,在急用时可以从窗口跳出去,跳出去就是走往河边的一个巷子,巷子右边是袁寿山的院子,左边是肖树凡的院子,肖树凡和袁寿山都是袍哥人家,在雎水都有一定的势力。
一旦情况突发,随便跑到哪家都是安全的。“二处”有人到袁寿山家“做客”。一次,国民党“二处”来人抓捕沙汀,通风报信的人来晚了点,沙汀从窗口跑进了袁寿山的院子,情急之下,袁寿山让沙汀藏在他客厅有三道匾的中间那道匾上,下面的人谈话,他听得清清楚。袁寿山为保护沙汀安全,在说完话后邀请来客喝酒去了。待“客人”走出客厅后,袁寿山的兄弟伙马上将沙汀转移出去……
就这样一次次脱险!
沙汀在雎水乡民的保护下,十年间虽安然无恙。按他自己的话说,在雎水蛰伏的十年中,国民党特务来抓他时,不停辗转于安全的刘家沟,斑竹园,苦竹庵,板栗园,周家抱房。在物质极其匮乏的环境下,有时食不果腹,以致患上了严重的胃病。一次胃痛大出血差点要了他的命!尽管在艰难的岁月仍埋头潜心他的写作,完成他一生中的重要作品。以现实主义创作手法,以安县为背景写成了他的三记长篇小说。即《淘金记》、《还乡记》、《困兽记》。《在其香居的茶馆里》。短篇小说《代理县长》等。其中沙老的长篇小说《淘金记》被中国一级作家,中央电视台特约作家吴因易先生改编成具有浓烈的四川方言的电视连续剧《淘金记》。在央视1套和8套连续播出。反应强烈!该剧在2001年同时获得了“五个一工程奖”和“飞天奖”。剧中的主人公李老栓,潘驼背,三嫂子的形象至今都还留着人们心中,留在北斗镇的故土上……[1]
作者简介
吴贤碧,西南作家,杂志优秀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