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醒了(曹闽川)
作品欣赏
梨花醒了
春天的早风吹绿了原野,梨花也呼呼地开了。全无征兆地,一种盎然清新的姿态盛开了。开得纯粹,温柔,如一阵山风吹到古刹,引地疏钟悠悠地响,然后檐花漱漱,花开满树。
初春时节,姹紫嫣红的是各种花品引人眼球的法宝,不管粉的,红的,妖的,艳的。总之,软风细雨的时节总会给人别样的境界。桃花过于妖媚,而且近乎轻佻,总有唐伯虎不羁的影子,媚态十足,像青楼中的姑娘,唇上的胭脂厚得过分,难以叫人下口,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情态辜作不论,只是这过分炙烈,总会叫人吃不消的。这浓郁的热烈的桃花倒叫我想起了记忆中最干净的一抹梨花情了。
嘉月的昀风总是会带来一些好消息的,譬如,梨花醒了。梨花诗最有情调的花,调皮撒娇,却不惹人厌烦。在仲春万花云集的时刻,它可能知道尘世茫茫,人心惑乱,没有人有那闲情逸趣来预约自己的花期,欣赏自己的娇俏。于是托清风少来香气来拨弄人们的鼻子,而那甜而不腻的味道总能不负人意地引来一大批她的追随者和惊羡者,比如,我。我总愿意被她蛊惑,大约是我心性不坚罢,我喜欢那些平淡却又独特的东西,如梨花。梨花在我心中就是一个有着独特人格魅力的人。准确来说,是有着独特魅力的女人。她不是妩媚娇羞,也不必温柔体贴,甚至美丽善良也说不上。她极可能只是长相平平的一个女子,衣着朴素却干净,好穿白衫,笑容明媚纯粹,做着平常的事,过着自己的生活,这是对我致命的诱惑,既可爱,又独特,梨花便是这样,轻轻睁开惺忪的睡眼,开自己的花,结自己的果。会似有羞涩地大方展示自己的雅致,无关风月,只是性子如此,像极了眉淡而远的佳人,待你看罢,却又脚步痴缠,为它的干净明落而折服,不忍离去了。
今年看到梨花的时候,是个晴朗的天气,是在下午。寻着雅意而去,不同凡间的俗物,仙子果真就在那里,不用柳暗花明的诱引,不需曲径通幽的繁觅,就直直地站在那,茕茕孑立,不言不语,颇有“众芳摇曳独 妍,占尽风情想小园”的味道。不过我是个粗人,没有林黛玉爱花痴然的妖孽心思,只是满树繁花的枝桠,平时顺溜的嘴说不出话,聒噪的心也趋于沉静。她是那样的明媚干净,就是遗世独立的仙子,眼睛水润的,眉如青山噙着嘴落落甜甜地笑。“一夜琼花缀枝头”大约就是这样光景吧。那一朵朵洁白的花儿,随风飘摇,好像白色素净的玉石串联在一起,极尽妍态,纵情芬芳,又似一串串风铃,叮铃铃的脆响后发出淡香来。嗅着这怡人的味道,闻香识佳人的古法已落了俗套,不知怎的就想起金庸先生笔下的小龙女来,小龙女身上定是淡而无味的,就如同她澄澈素净的衫子一般,纯白无杂,若有了味道,自然便是俗人了。杨过说:“等诸事了了,我们便去岭南养些小鸡小鸭,生一大堆儿子女儿”他倒想将小龙女变成俗人,可是我知道那是不成的。梨花不也是这样的吗?香远而清,淡而无味,玉瓣玲珑,晶莹剔透,不见蜂蝶,自成风流。风流是一种韵态,并非俗人眼中的淫意,谓风流者无所求。才不去答那“巧者劳,智者忧”呢。梨花是安静逍遥的,疏叶落而遒劲,密而不拥挤,绰约点缀,纵横章法。而花瓣是白色的,但绝不同于惨白、灰白。这种“白”是迸发了生意,握紧了青春,彰显出无欲的色彩,若论相及,“君家白碗圣霜雪”的大邑名瓷的颜色,或可相比了。梨花诗凝固了所有纯洁寓意的,如未经人事的少女,未沾笔墨的素笔,晴空无限的苍穹……一花一世界嘛,浮世种种都可如须弥草芥一般成为梨花的一瓣,达到和光同尘,悲欣交集的妙哉法门。
暂把“忽如一夜,千树万树梨花开”作为咏叹梨花的佳句吧!这确乎胜过苍白风雪甚矣,雪花凛冽,而冰清玉洁的梨花,却自带了宜人的温度,蕴育着人世万物的真情。倘若有机会的话,想去领略一下梨花雨,这种体悟肯定不会如桃花雨一样的。桃花林中,是爱情的巢穴,是极带少女气息的,是暖色调,是情深且烈的。而梨花雨,是清冷宁静的,有温度但仍能察觉到的,更像是一次相遇与重逢,但它是冷色调的,因此结局不会尽如人意。人们不提也会知道,相遇固然很难得,但其实重逢会更难,所以在梨花雨中的人,不会觉察漫天飞花温眉宇与白雪纷扬有何分别。那好吧,载船,载一船的仙子,携上一壶酒,船上铺着笔墨纸砚,摆上茶具,然后等着梨花漱漱落下,浸入浓茶,沾了浓墨,印在铺好的纸上。
梨花醒,枝叶空等了十几年,十几年的清白将养着。风调雨残,她自是免不了跌落尘埃,零落成泥,碾为尘土,可能会有瘦马、老牛踏过,风沙覆埋。
然后春风一吹,她又睁开眼来——她这才刚刚醒来。[1]
作者简介
曹闽川,字子豪,号苏雨居士,四川省宣汉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