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花城(心水)
作品欣賞
杜鵑花城
意外驚喜的是那天中午與老父散步前往墓園,在寧靜無聲的白茫茫雪花飄飛中,見到了那些傾斜的屋頂,緩慢的積雪輕輕的滑流而下,好像怕驚動空氣中的精靈一樣的小心。啊!終於明白為何小城建築物瓦頂要那麼斜,不然積雪會無情的堆棧終至壓垮房屋。
在鬧市中心附近的墳地,千百個的大小不一的德文墓碑中竟然有塊中文碑石鶴立雞群,那些德國幽魂無論如何讀不懂方塊字的內容。先慈想來也無法明白那大堆德文墓碑的記載,正好彼此無所拖欠。老父指着墓前已被凍僵的泥土上插着的大堆煙蒂,對我淡淡的說,天氣好的時候是他給老伴點燃上的香煙。
居然不是炷炷清香,而是煙客們放在口中抽的香煙。望着身邊寂寞而深情的老父,經常步行幾十分鐘前來墓園,只為了給老伴點燃一枝香煙;我的淚水忍不住的湧出,彷彿被感動的是我靈魂的神祇,我是無權制止我肉體的淚泉。
回程時、無意瞄見高高的梧桐樹,偉岸的矗立街道兩邊,每顆樹的上半身處,都掛着一個比碗更大的圓盤,像樹膠園的橡樹掛着小碗好讓膠汁流下。但這些是梧桐而非橡樹,問老父,也說不出個原由來。
第三次重臨小城,是歐洲的仲春時節,不冷不熱的氣溫;走在路上,有種解脫鬆弛的美好感覺,心情格外的愉悅,有如趕赴情人約會的輕鬆和期待。弟弟已搬家,新屋門牌是一號,有個美麗的街名,叫做「杜鵑街」。還沒到達時,在飛機上已浮想翩翩,弟弟居處附近必定像個大花園,整條馬路也肯定全是杜鵑花了。
抵達後急不及待的就問弟弟,為何街名叫杜鵑那麼好聽?住久了的二弟一點詩情也沒有,笑着說小城本來就是有名的杜鵑花城;為期一周的年度杜鵑花展才過去,年年都吸引着歐洲的無數惜花人。我有點生氣、猶如面對的不是我的弟弟而是沒有半絲美感的外星人?有如此引人的花展居然不事先告知,反正要來好讓我趕上花展期中,豈非一舉兩得。
在那幾周中,微曦初現、整個小城都沉睡未醒時,老父與我經已輕悄悄的出門,唯恐吵到仍然在甜夢中的弟弟一家人。父子在清新涼風中步行,飄送來的花香若隱若現;這時、才訝異於杜鵑街果然名不虛傳。其實不但是這條幾百戶的小街,從二弟家前往安葬先母的墓園,所經之處,庭前莫不種滿各色各樣的花草,最妙的是幾乎所有圍牆竟全是由杜鵑樹做成,而不是用木條、鐵枝或水泥圍繞。
時值仲春,正是繁花爭艷鬥麗的季節,生平對杜鵑花所知不多,也從沒有見過如此之多的同類植物。剎那中、杜鵑花排山倒海似的形成了一堆堆花浪,在我的眼前湧來,令我有點手足無措,有點痴迷有點驚慌和忙亂。像驟然被眾多妖嬈艷麗的美女包圍着,歡喜中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
細細觀賞,杜鵑花的顏色七彩繽紛,有純白、有淡黃、有紛紅、有淡紅、有紫色、有黃中帶白。不是一朵朵而是一纍纍,一纍中擠迫着七八朵,八九朵,好像穿上了新裝的少女們;急不及待的爭着要向你展示,讓你眼花了亂,無所適從。
從這家到那家、靠近每戶庭院前的圍牆,細心的觀賞,讓無數杜鵑花噴出的芬芳吸入我的肺腑,滋潤我那被震撼的靈魂。滿街的杜鵑花莫不爭着向我這個遠方的陌生遊人展顏歡迎;樹上除了盛開的纍纍鮮花外,還掛起了數不清的含苞花蕾,等待着熱情的開放。
再路過那兩邊植滿梧桐樹的橫街,聽聞或長或短極之幽美悅耳的鳥聲;仰望中意外瞧見竟有無數的黃鶯和麻雀,振翅繚繞在樹上懸掛的圓盤上伸着鳥嘴不斷的在吸水。原來那是放水的膠盤,德國居民恐怕鳥兒找不到水喝,定時把清水放上膠盤,他們那份愛心和對萬物的關懷,真令我感動。日耳曼民族之能如此強盛不衰,除了科技進步外,更重要的是文化教育及博愛精神。
第四次到杜鵑花城是初冬,老父已臥病榻上,再不能和我晨起漫步了;那七周留歐目的是做為人子對嚴親的侍奉。每天陪伴父親,侍茶倒尿外,並為因糖尿病影響視力的老父讀書報和講解金剛經內容。冷冷的寒冬中,室內卻洋溢着一份如春的溫馨親情。
翌歲再蒞小城,雖是春末,眼中再瞧不到似錦繁花,因為奔喪心情猶如世界末日般的悽愴。半年前才與老父朝夕相處數十晨昏,如今已天人遠隔;面對的是老父冰冰冷冷的遺骸,趕到殯儀館,握起父親僵硬之手,禁不住滾落盈盈熱淚。
作者簡介
心水,女,曾用筆名:嫩江洪波。曾工人、服裝設計、編輯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