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馮虞鄭周列傳
《朱馮虞鄭周列傳》出自《後漢書》。《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取自司馬彪《續漢書》),全書主要記述了上起東漢的漢光武帝建武元年(公元25年),下至漢獻帝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共195年的史事。《後漢書》大部分沿襲《史記》、《漢書》的現成體例,但在成書過程中,范曄根據東漢一代歷史的具體特點,則又有所創新,有所變動。[1]
目錄
原文
朱浮 馮魴 虞延 鄭弘 周章
朱浮字叔元,沛國蕭人也。初從光武為大司馬主簿,遷偏將軍,從破邯鄲。光武遣吳漢誅更始幽州牧苗曾,乃拜浮為大將軍幽州牧,守薊城,遂討定北邊。建武二年,封舞陽侯,食三縣。
浮年少有才能,頗欲厲風跡,收士心,辟召州中名宿涿郡王岑之屬,以為從事,及王莽時故吏二千石,皆引置幕府,乃多發諸郡倉谷,稟贍其妻子。漁陽太守彭寵以為天下未定,師旅方起,不宜多置官屬,以損軍實,不從其實。浮性矜急自多,頗有不平,因以峻文詆,寵亦很強,歉負其功,嫌怨轉積。浮密奏寵遣吏迎妻而不迎其母,又受貨賄,殺害友人,多聚兵谷,意計難量。寵既積怨,聞之,遂大怒,而舉兵攻浮。浮以書質責之曰:
蓋聞知者順時而謀,愚者逆理而動,常竊悲京城太叔以不知足而無賢輔,卒自棄於鄭也。
伯通以名字典郡,有佐命之功,臨人親職,愛惜倉庫,而浮秉征伐之任,欲權時救急,二者皆為國耳。即疑浮相譖,何不詣闕自陳,而為族滅之計乎?朝廷之於伯通,恩亦厚矣,委以大郡,任以威武,事有柱石之寄,情同子孫之親。匹夫媵母尚能致命一餐,豈有身帶三綬,職典大邦,而不顧恩義,生心外畔者乎!伯通與吏人語,何以為顏?行步拜起,何以為容?坐臥念之,何以為心?引鏡窺影,何施眉目?舉措建功,何以為人?惜乎棄休令之嘉名,造梟鴟之逆謀,捐傳世之慶祚,招破敗之重災,高論堯、舜之道,不忍桀、紂之性,生為世笑,死為愚鬼,不亦哀乎!
伯通與耿俠游俱起佐命,同被國恩。俠游廉讓,屢有降挹之言;而伯通自伐,以為功高天下。往時遼東有豕,生子白頭,異而獻之,行至河東,見群豕皆白,懷慚而還。若以子之功論於朝廷,則為遼東豕也。今乃愚妄,自比六國。六國之時,其勢各盛,廓土數千里,勝兵將百萬,故能據國相持,多歷年世。今天下幾里,列郡幾城,奈何以區區漁陽而結怨天子?此猶河濱之人捧土以塞孟津,多見其不知量也!
方今天下適定,海內願安,土無賢不肖,皆樂立名於世。而伯通獨中風狂走,自捐盛時,內聽驕婦之失計,外信讒邪之諛言,長為群後惡法,永為功臣鑑戒,豈不誤哉!定海內者無私仇,勿以前事自誤,願留意顧老母幼弟。凡舉事無為親厚者所痛,而為見仇者所快。
寵得書愈怒,攻浮轉急。明年,涿郡太守張豐亦舉兵反。
時,二郡畔戾,北州憂恐,浮以為天子必自將兵討之,而但遣游擊將軍鄧隆陰助浮。浮懷懼,以為帝怠於敵,不能救之,乃上疏曰:
昔楚、宋列國,俱為諸侯,莊王以宋執其使,遂有投袂之師。魏公子顧朋友之要,觸冒強秦之鋒。夫楚、魏非有分職匡正之大義也,莊王但為爭強而發忿,公子以一言而立信耳。今彭寵反畔,張豐逆節,以為陛下必棄捐它事,以時滅之,既歷時月,寂寞無音。從圍城而不救,放逆虜而不討,臣誠惑之。昔高祖聖武,天下既定,猶身自征伐,未嘗寧居。陛下雖興大業,海內未集,而獨逸豫,不顧北垂,百姓遑遑,無所繫心。三河、冀州,曷足以傳後哉!今秋稼已熟,復為漁陽所掠。張豐狂悖,奸黨日增,連年拒守,吏士疲勞,甲冑生蟣虱,弓弩不得施,上下焦心,相望救護,仰希陛下生活之恩。
詔報曰:「往年赤眉跋扈長安,吾策其無谷必東,果來歸降。今度此反虜,勢無久全,其中必有內相斬者。今軍資未充,故須後麥耳。」浮城中糧盡,人相食。會上谷太守耿況遣騎來救浮,浮乃得遁走。南至良鄉,其兵長反遮之,浮恐不得脫,乃下馬刺殺其妻,僅以身免,城降於寵,尚書令侯霸奏浮敗亂幽州,構成寵罪,徒勞軍師,不能死節,罪當伏誅。帝不忍,以浮代賈復為執金吾,徙封父城侯。后豐、寵並自敗。
帝以二千石長吏多不勝任,時有纖微之過者,必見斥罷,交易紛擾,百姓不寧。六年,有日食之異,浮因上疏曰:
臣聞日者眾陽之所宗,君上之位也。凡居官治民,據郡典縣,皆為陽為上,為尊為長。若陽上不明,尊長不足,則干動三光,垂示王者。五典紀國家之政,《鴻範》別災異之文,皆宣明天道,以征來事者也。陛下哀愍海內新罹禍毒,保宥生人,使得蘇息。而今牧人之吏,多未稱職,小違理實,輒見斥罷,豈不粲然黑白分明哉!然以堯、舜之盛,猶如三考,大漢之興,亦累功效,吏皆積久,養老於官,至名子孫,因為氏姓。當時吏職,何能悉理;論議之徒,豈不喧譁。蓋以為天地之功不可倉卒,艱難之業當累日也。而間者守宰數見換易,迎新相代,疲勞道路。尋其視事日淺,未足昭見其職,既加嚴切,人不自呆,各自顧望,無自安之心。有司或因睚眥以騁私怨,苟求長短,求媚上意。二千石及長吏迫於舉劾,懼於刺譏,故爭飾詐偽,以希虛譽。斯皆群陽騷動,日月失行之應。夫物暴長者必矢折,功卒成者必亟壞,如摧長久之業,而造速成之功,非陛下之福也。天下非一時之用也,海內非一旦之功也。願陛下游意於經年之外,望化於一世之後,天下幸甚。
帝下其議,群臣多同於浮,自是牧守易代頗簡。
舊制,州牧奏二千石長吏不任位者,事皆先下三公,三公遣掾史案驗,然後黜退。帝時用明察,不復委任三府,而權歸刺舉之吏。浮復上疏曰:「陛下清明履約,率禮無違,自宗室諸王、外家後親,皆奉遵繩墨,無黨勢之名。至或乘牛車,齊於編人。斯固法令整齊,下無作威者也。求之於事,宜以和平,而災異猶見者,而豈徒然?天道信誠,不可不察。竊見陛下疾往者上威不行,不專國命,即位以來,不用舊典,信賴舉之宮,黜鼎輔之任,至於有所劾奏,便加免退,復案不關三府,罪譴不蒙澄察。陛下以使者為腹心,而使者以從事為耳目,是為尚書之平,決於百石之吏,故群下苛刻,各自為能。兼以私情容長,憎愛在職,皆競張空虛,以要時利,故有罪者心不厭服,無咎者坐被空文,不可經盛衰,貽後王也。夫事積久則自重,吏安則人自靜。傳曰:『五年再閏,天道乃備。』夫以天地之靈,猶五載以成其化,況人道哉!臣浮愚戇,不勝忄卷々,願陛下留心千里之任,省察偏言之奏。」
七年,轉太僕。浮又以國學既興,宜廣博士之選,乃上書曰:
夫太學者,禮義之官,教化所由興也。陛下尊敬先聖,垂意古典,官室未飾,干戈未休,而先建太學,進立橫舍,比日車駕親臨觀饗,將以弘時雍之化,顯勉進之功也。尋博士之官,為天下宗師,使孔聖之言傳而不絕。舊事,策試博士,必廣求詳選,爰自畿夏,延及四方,是以博舉明經,惟賢是登,學者精勵,遠近同慕,伏聞詔書更試五人,惟取見在洛陽城者。臣恐自今以往,將有所失。求之密邇,容或未盡,而四方之學,無所勸樂。凡策試之本,貴得其真,非有期會,不及遠方也。又諸所征試,皆私自發遣,非有傷費煩擾於事也。語曰:「中國失禮,求之於野。」臣浮幸得與講圖讖,故敢越職。
帝然之。
二十年,代竇融為大司空,二十二年,坐賣弄國恩免。二十五年,徙封新息侯。
帝以浮陵轢同列,每銜之,惜其功能,不忍加罪。永平中,有人單辭告浮事者,顯宗大怒,賜浮死。長水校尉樊B34A言於帝曰:「唐堯大聖,兆人獲所,尚優遊四凶之獄,厭服海內之心,使天下咸知,然後殛罰。浮事雖昭明,而未達人聽,宜下廷尉,章著其事。」帝亦悔之。
論曰:吳起與田文論功,文不及者三,朱買臣難公孫弘十策,弘不得其一,終之田文相魏,公孫宰漢,誠知宰相自有體也。故曾子曰:「君子所貴乎道者三,籩豆之事則有司存。」而光武、明帝躬好吏事,亦以課核三公,其人或失而其禮稍薄,至有誅斥詰辱之累。任職責過,一至於此,追感賈生之論,不亦篤乎!朱浮譏諷苛察欲速之弊,然矣,焉得長者之言哉!
馮魴字孝孫,南陽湖陽人也。其先魏之支別,食菜馮城,因以氏焉。秦滅魏,遷於湖陽,為郡族姓。
王莽末,四方潰畔,魴乃聚賓客,招豪桀,作營塹,以待所歸。是時湖陽大姓虞都尉反城稱兵,先與同縣申屠季有仇,而殺其兄,謀滅季族。季亡歸魴,魴將季欲還其宮,道逢都尉從弟長卿來,欲執季。魴叱長卿曰:「我與季雖無素故,士窮想歸,要當以死任之,卿為何言?」遂與俱歸。季謝曰:「蒙恩得全,死無以為報,有牛馬財物,願悉獻之。」魴作色曰:「吾老親弱弟皆在賊城中,今日相與,尚無所顧,何雲財物乎?」季慚不敢復言。魴自是為縣邑所敬信,故能據營自固。
時天下未定,而四方之士擁兵矯稱者甚眾,唯魴自守,兼有方略。光武聞而嘉之,建武三年,征詣行在所,見於雲台,拜虞令。為政敢殺伐,以威信稱。遷郟令。後車駕西征隗囂,潁川資賊群起,郟賊延褒等眾三千餘人,攻圍縣舍,魴率吏士七十許人,力戰連日,弩矢盡,城陷,魴乃遁去。帝聞郡國反,即馳赴潁川,魴詣行在所。帝案行斗處,知魴力戰,乃嘉之曰:「此健令也。所當討擊,勿拘州郡。」褒等聞帝至,皆自髡剔,負鈇鑕,將其眾請罪。帝且赦之,使魴轉降諸聚落,縣中平定,詔乃悉以褒等還魴誅之。魴責讓以行軍法,皆叩頭曰:「今日受誅,死無所恨。」魴曰:「汝知悔過伏罪,今一切相赦,聽各反農桑,為令作耳目。」皆稱萬歲。是時每有盜賊,並為褒等所發,無敢動者,縣界清靜。
十三年,遷魏郡太守。二十七年,以高等入代趙憙為太僕。中元元年,從東封岱宗,行衛尉事。還,代張純為司空,賜爵關內侯。二年,帝崩,使魴持節起原陵,更封楊邑鄉侯,食三百五十戶。永平四年,坐考隴西太守鄧融,聽任奸吏,策免,削爵士。六年,顯宗幸魯,復行衛尉事。七年,代陰嵩為執金吾。
魴性矜嚴公正,在位數進忠言,多見納用。十四年,詔復爵士。明年,東巡郡國,留魴宿衛南宮。建初三年,以老病乞身,肅宗許之。其冬為五更,詔魴朝賀,就列侯位。元和二年,卒,時年八十六。
子柱嗣。尚顯宗女獲嘉長公主,少為侍中,以恭肅謙約稱,位至將作大匠。柱卒,子定嗣,官至羽林中郎將。定卒,無子,國除。
定弟石,襲母公主封獲嘉侯,亦為侍中,稍遷衛尉。能取悅當世,為安帝所寵。帝嘗幸其府,留飲十許日,賜駁犀具劍、佩刀、紫艾綬、玉B94B各一,拜子世為黃門侍郎,世弟二人皆郎中。自永初兵荒,王侯租秩多不充,於是特詔以它縣租稅足石,今如舊限,歲入谷三萬斛,錢四萬。遷光祿勛,遂代楊震為太尉。及北鄉侯立,遷太傅,與太尉東萊劉喜參錄尚書事。順帝既立,石與喜皆以阿黨閻顯、江京等策免,復為衛尉。卒,子代嗣。代卒,弟承嗣,為步兵校尉。
石弟珖,和帝時詔封楊邑侯,亦以石寵,官至城門校尉。卒,子肅嗣,為黃門侍郎。
虞延字子大,陳留東昏人也。延初生,其上有物若一匹練,遂上升上,占者以為吉。及長,長八尺六寸,要帶十圍,力能扛鼎。少為戶牖亭長。時王莽貴人魏氏賓客放從,延率吏卒突入其家捕之,以此見怨,故位不升。性敦樸,不拘小節,又無鄉曲之譽。王莽末,天下大亂,延常嬰甲冑,擁衛親族,B473御抄盜,賴其全者甚眾。延從女弟年在孩乳,其母不能活之,棄於溝中,延聞其號聲,哀而收之,養至成人。建武初,仕執金吾府,除細陽令。每至歲時伏臘,輒休遣徒系,各使歸家,並感其恩德,應期而還。有囚於家被病,自載詣獄,既至而死,延率掾史,殯於門外,百姓感悅之。
後去官還鄉里,太守富宗聞延名,召署功曹。宗性奢靡,車服器物,多不中節。延諫曰:「昔晏嬰輔齊,鹿裘不完,季文子相魯,妾不衣帛,以約失之者鮮矣。」宗不悅,延即辭退。居有頃,宗果以侈從被誅,臨當伏刑,攬涕而嘆曰:「恨不用功曹虞延之諫!」光武聞而奇之。二十年東巡,路過小黃,高帝母昭靈後園陵在焉,時延為部督郵,詔呼引見,問園陵之事。延進止從容,占拜可觀,其陵樹株櫱,皆諳其數,俎豆犧牲,頗曉其禮。帝善之,敕延從駕到魯。還經封丘城門,門下小,不容羽蓋,帝怒,使撻侍御史,延因下見引咎,以為罪在督郵。言辭激揚,有感帝意,乃制誥曰:「以陳留督郵虞延故,貰御史罪。」延從送車駕西盡郡界,賜錢及劍帶佩刀還郡,於是聲名遂振。
二十三年,司徒玉況辟焉。時元正朝賀,帝望而識延,遣小黃門馳問之,即日召拜公車令。明年,遷洛陽令。是時,陰氏有客馬成者,常為奸盜,延收考之。陰氏屢請,獲一書輒加E054二百。信陽侯陰就乃訴帝,譖延多所冤枉。帝乃臨御道之館,親錄囚徒。延陳其獄狀可論者在東,無理者居西。成乃回欲趨東,延前執之,謂曰:「爾人之巨蠹,久依城社,不畏熏燒。今考實未竟,宜當盡法!」成大呼稱枉,陛戟郎以戟刺延,叱使置之。帝知延不私,謂成曰:「汝犯王法,身自取之!」呵使速去。後數日伏誅,於是外戚斂手,莫敢幹法。在縣三年,遷南陽太守。
永平初,有新野功曹鄧衍,以外戚小侯每豫朝會,而容姿趨步,有出於眾,顯宗目之,顧左右曰:「朕之儀貌,豈若此人!」特賜輿馬衣服。延以衍雖有容儀而無實行,未嘗加禮。帝既異之,乃詔衍令自稱南陽功曹詣闕。既到,拜郎中,遷玄武司馬。衍在職不服父喪,帝聞之,乃嘆曰:「『知人則哲,惟帝難之。』信哉斯言!」衍慚而退,由是以延為明。
三年,征代趙憙為太尉;八年,代范遷為司徒,歷位二府,十餘年無異政績。會楚王英謀反,陰氏欲中傷之,使人私之楚謀告延,延以英籓戚至親,不然其言,又欲辟幽州從事公孫弘,以弘交通楚王而止,並不奏聞。及英事發覺,詔書切讓,延遂自殺。家至清貧,子孫不免寒餧。
延從曾孫放,字子仲。少為太尉楊震門徒,及震被讒自殺,順帝初,放詣闕追訟震罪,由是知名。桓帝時為尚書,以議誅大將軍梁冀功封都亭侯,後為司空,坐水災免。性疾惡宦官,遂為所陷,靈帝初,與長樂少府李膺等俱以黨事誅。
鄭弘字巨君,會稽山陰人也。從祖吉,宣帝時為西域都護。弘少為鄉嗇夫,太守第五倫行春,見而深奇之,召署督郵,舉孝廉。
弘師同郡河東太守焦貺。楚王英謀反發覺,以疏引貺,貺被收捕,疾病於道亡沒,妻子閉系詔獄,掠考連年。諸生故人懼相連及,皆改變名姓,以逃其禍,弘獨髡頭負鈇鑕,詣闕上章,為貺訟罪。顯宗覺悟,即赦其家屬,弘躬送貺喪及妻子還鄉里,由是顯名。
拜為騶令,政有仁惠,民稱蘇息。遷淮陰太守。四遷,建初初,為尚書令。舊制,尚書郎限滿補縣長令史丞尉。弘奏以為台職雖尊,而酬賞甚薄,至於開選,多無樂者,請使郎補千石令,令史為長。帝從其議。弘前後所陳有補益王政者,皆著之南宮,以為故事。
出為平原相,征拜侍中。建初八年,代鄭眾為大司農。舊交阯七郡貢獻轉運,皆從東冶泛海而至,風波艱阻,沉溺相系。弘奏開零陵、桂陽嶠道,於是夷通,至今遂為常路。在職二年,所息省三億萬計。時歲天下遭旱,邊方有警,人食不足,而帑藏殷積。弘又奏宜省貢獻,減徭費,以利飢人。帝順其議。
元和元年,代鄧彪為太尉。時舉將第五倫為司空,班次在下,每正朔朝見,弘曲躬而自卑。帝問知其故,遂聽置雲母屏風,分隔其間,由此以為故事。在位四年,奏尚書張林阿附侍中竇憲,而素行臧穢,又上洛陽令楊光,憲之賓客,在官貪殘,並不宜處位。書奏,吏與光故舊,因以告之。光報憲,憲奏弘大臣漏泄密事。帝詰讓弘,收上印綬。弘自詣廷尉,詔敕出之,因乞骸骨歸,未許。病篤,上書陳謝,並言竇憲之短。帝省章,遣醫占弘病,比至已卒。臨歿悉還賜物,敕妻子褐巾布衣素棺殯殮,以還鄉里。
周章子次叔,南陽隨人也。初仕郡為功曹。時大將軍竇憲免,封冠軍侯就國。章從太守行春到冠軍,太守猶欲謁之。章進諫曰:「今日公行春,豈可越儀私交。且憲椒房之親,勢傾王室,而退就籓國,禍福難量。明府剖符大臣,千里重任,舉止進退,其可輕乎?」太守不聽,遂便升車。章前拔佩刀絕馬鞅,於是乃止。及憲被誅,公卿以下多以交關得罪,太守倖免,以此重章。舉孝廉,六遷為五官中郎將。延平元年,為光祿勛。
永初元年,代魏霸為太常。其冬,代尹勤為司空。是時中常侍鄭眾,蔡倫等皆秉勢豫政,章數進直言。初,和帝崩,鄧太后以皇子勝有痼疾,不可奉承宗廟,貪殤帝孩抱,養為己子,故立之,以勝為平原王。及殤帝崩,群臣以勝疾非痼、意咸歸之,太后以前既不立,恐後為怨,乃立和帝兄清河孝王子祐,是為安帝。章以眾心不附,遂密謀閉宮門,誅車騎將軍鄧騭兄弟及鄭眾、蔡倫,劫尚書,廢太后於南宮,封帝為遠國王,而立平原王勝。事覺,策免,章自殺。家無餘財,諸子易衣而出,并日而食。
論曰:孔子稱「可與立,未可與權」。權也者,反常者也。將從反常之事,必資非常之會,使夫舉無違妄,志行名全。周章身非負圖之託,德乏萬夫之望,主無絕天之EE3A?地有既安之執,而創慮於難圖,希功於理絕,不已悖乎!如令君器易以下議,即斗筲必能叨天業,狂夫豎臣亦自奮矣。孟軻有言曰:「有伊尹之心則可,無伊尹之心則篡矣。」於戲,方來之人戒之哉!
贊曰:朱定北州,激成寵尤。魴用降帑,延感歸囚。鄭、竇怨偶,代相為仇,周章反道,小智大謀。
譯文
(朱浮、馮魴、虞延、鄭弘、周章)
◆朱浮傳,朱浮字叔元,沛國蕭人。初從光武為大司馬主簿,遷偏將軍,跟從破邯鄲。光武遣吳漢誅更始幽州牧苗曾,於是拜朱浮為大將軍幽州牧,守薊城,於是討定北部邊疆。
建武二年(26),封舞陽侯,食三縣。朱浮年少有才能,很想振奮風化之跡,收攏士子之心,招來州中名宿涿郡王岑之流,任為從事,以及王莽時故吏二千石,都引進安置在幕府,就多發諸郡倉谷,贍養他們的妻子兒女。漁陽太守彭寵以為天下未定,師旅方興,不宜多置官屬,以損兵甲糧儲,不聽朱浮命令。朱浮性情矜持急躁,自視甚高。對彭寵很為不滿。因以嚴厲文字詆毀彭寵;彭寵也很要強,兼負其功,嫌怨越積越深。朱浮密奏彭寵遣吏迎妻而不迎其母,又接受貨賂,殺害友人,多聚兵谷,其心叵測。彭寵既積怨在心,聞之大怒,而舉兵攻朱浮。朱浮以書信責備他說:我聽說智者順時而謀,愚者逆理而動,常私下悲京城太叔以不知足而無賢人輔佐,結果是自棄於鄭。
伯通以名字顯著而主持郡政,有佐命之功,臨人親職,愛惜倉庫,而我秉征伐之任,想審時救急,二者都是為國家哩。既懷疑我誣告了你,何不到京師自陳,而為此族滅之計呢?朝廷對你伯通,恩德也是很厚的了,委你以大郡,賜號大將軍,事有柱石之寄,情同子孫之親。匹夫媵妾尚能舍己以報一餐之恩,豈有身帶三綬,職典大邦,而不顧恩義,生心外叛的嗎?伯通與官吏們講話,有何面目呢?行步拜起,何以自容呢?坐臥想想,何以為心呢?拿鏡子自己照照,置眉目於何處呢?舉措建功,何以為人呢?可惜你棄美令的嘉名,造鴟梟食母之逆謀,拋棄傳給後代的福祚,招來破敗的重災,高談堯舜之道,不棄桀紂之性,生為世笑,死為愚鬼,不是很悲哀嗎!伯通與耿況都起來佐命漢室,同受國恩。耿況謙讓,屢有降損之言;而伯通自誇其能,以為功高天下。以前遼東有豬,生了一頭白豬,豬主人異而獻之,行到河東,見到所有的豬都是白的,就慚愧而還。若把你的功勞拿到朝廷去討論,那麼只是遼東豬了。今卻愚妄,自比六國。
六國之時,其勢各盛,國土數千里,雄兵百萬,所以能據國相持,經歷許多年世。今天下有多大,列郡有多少城?你怎麼能以區區漁陽而結怨天子?這正如河濱之人捧土以塞孟津,是多麼不自量呢!方今天下剛定,海內希望安寧,士無論賢或不肖,都樂意立名於世。而伯通獨中風狂走,自棄盛世,內聽嬌婦之失計,外信讒邪之諛言,長為群後惡法,永為功臣鑑戒,豈不是錯誤?定天下者不計私仇,希勿以前事自誤,願留意照顧老母幼弟,凡舉事不要為親者所痛,而為仇者所快。彭寵得書更怒,進攻朱浮也更急。
第二年,涿郡太守張豐也舉兵反叛。這時二郡叛逆,北州憂懼,朱浮以為天子必自率兵征討,而朝廷只派了游擊將軍鄧隆暗中幫助朱浮。朱浮恐懼,以為帝懈怠於敵,不能救他,就上疏說「:以前楚宋列國,都是諸侯,莊王以宋殺了他的使者,於是投袂而起兵圍宋。魏公子無忌顧及姐夫的需要,竊符觸冒強秦之軍鋒。楚魏非有職責匡正的大義,莊王也只是為爭強而發忿,公子只是以一言而立信而已。今彭寵反叛,張豐逆節,以為陛下必棄捐他事,及時討滅他們。然隔了這麼久,寂寞無音。縱敵人圍城而不救,放逆虜而不討,我實在困惑不解。昔高祖聖武,天下既定,還親自征伐,沒有寧息安居。陛下雖興大業,海內未集,而獨逸豫,不顧北陲,百姓遑遑,無所繫心,三河、冀州,怎可傳於後世呢!今秋稼已熟,又被漁陽所掠。張豐狂悖,奸黨日增,連年拒守,吏士疲勞,甲冑生了蟣..,弓弩不能放下,上下焦心,相望救護,仰希陛下救生之恩。」詔報道「:往年赤眉暴虐長安,我料他無谷必東向,後果東來歸降。今料此反虜,勢不能久全,賊內部必有人斬賊首。今軍資未充,所以要等到麥收以後。」朱浮城中糧盡,人相食。恰逢上谷太守耿況派遣騎兵來救朱浮,朱浮才得逃走。南到良鄉,其兵之長帥反阻攔,朱浮恐不能脫身,就下馬刺殺其妻,僅免於死,城降於彭寵。尚書令侯霸奏朱浮敗亂幽州,才構成彭寵之罪,軍師徒勞,不能死節,罪當伏誅。帝不忍,以朱浮代賈復為執金吾,徙封父城侯。後來彭寵、張豐都失敗了。帝以二千石長吏多不勝任,時有微小之過者,必見斥罷,變換紛擾,百姓不寧。
建武六年(30),有日蝕之異,朱浮因而上疏說:「臣聞日是眾陽之所宗,君上之位。凡居官治民,據郡典縣,都為陽為上,為尊為長。如果陽上不明,尊長不足,則干犯日月星辰,以垂示王者。五典記國家之政,《鴻範》別災異之文,都是宣明天道,以徵驗後來的。陛下哀憫海內新遭禍毒,保宥生人,使得休養生息。而今牧人之吏,多未稱職,少違理實,動遭斥罷,豈不是粲然黑白分明嗎?然而以堯舜的盛世,還加三考,大漢之興,也累積功效,官吏積久,養老於官,以至子孫相因,以官名為氏姓。當時吏職,何能悉理;議論之徒,豈不喧譁。我以為天地之功不可倉卒而就,艱難之業當累日才能有成。而近來守宰數見換易,迎新相代,疲勞奔波於道路。由於視事經驗不足,未足昭著其職,既加嚴格切責,人不能自保,各相顧望,不可自安。有司或因睚眥小怨以報私恨,苛求其短,求媚上意。二千石及長吏迫於舉劾,懼於譏刺,所以爭着弄虛作假,以求取虛名。這都是群陽騷動,日月失行的應驗。物暴長者必夭折,功猝成者必亟壞,如摧長久之業,而造速成之功,這不是陛下的福哩。天下不是一時之用,海內不是一旦之功。願陛下注意於長遠之計,望化於一代之後。天下幸甚。」帝將其奏章交下面討論,群臣多同意朱浮的意見,自此以後牧守的調動就減少了。
按舊制,州牧奏二千石長吏不任其位者,都應先下給三公,由三公派遣掾史加以案驗,然後給予降職或罷退。帝當時為便於明察,不復委任三府,而權歸州牧之吏。朱浮復上疏道「:陛下清明履行約法,率禮無違,自宗室諸王、外家后妃親屬,都遵紀守法,無結黨營私之名。外出乘牛車,象編入戶籍的平民一樣。這當然是法令整齊,下面沒有作威作福的人。求之於事,宜以和平,而災異仍現,難道是徒然的嗎?天道信誠,不可不察。我見陛下恨以前上威不行,下專國命,即位以來,不用舊典,信任州牧之官,廢除三公之職,以至只要有人彈劾二千石之大吏,就加以免退,覆案不由三府,罪譴不經澄察。陛下以使者為腹心,而使者以從事為耳目,這本是尚書平決之責任,卻決於百石之吏,所以群下苛刻,各自為能。加以私情容長,憎愛各由在職者所左右,都競張空虛,以謀一時之利,所以有罪者心不折服,而無罪者反被空文所牽累,這種作法不可以經盛衰,貽於後世。事積久了官吏就自重,官吏安人民就自靜了。古人說:『五年一閏,天道就完備了。』以天地之靈,就像五年一閏以成其化一樣,何況人道呢?臣朱浮愚戇,不勝懇切之忱,願陛下留心千里之任,審察偏言之奏。」七年,轉太僕。朱浮又以國學既興,應擴大博士的選拔,就上書說:「太學,是禮義之宮殿,教化興起的源頭。陛下尊敬先聖,重視古典,宮室未飾,干戈未休,而先建太學,建立黌舍,近日車駕親臨觀饗,將以弘揚時事安定太平的教化,顯示勉勵進取的功效。考尋博士之官,為天下宗師,能使孔聖之言傳而不絕。
以前,策試博士,必廣求詳選,於是自從王畿華夏,遍延四方,因此博舉明經,唯賢是登,學者精勵,遠近同慕。我聽說詔書更試五人,只取現在洛陽城裡的人。我恐自此以往,將有所失。求才的範圍過小,人才包羅未盡,而四方的學者,也沒有奔頭了。策試之本,貴在得其真實,非有約期集會,不及遠方。又諸所征試,都是私自發遣,非有傷費煩擾於事。俗話說:『中國失禮而求之於野。』臣朱浮有幸參與講解圖讖,所以敢越職呈奏。」帝同意。
建武二十年(44),代竇融為大司空。二十二年,以賣弄國恩被免職。
二十五年,徙封新息侯。帝以朱浮常欺蔑同列官員,每恨他,但愛惜其功勞才能,不忍加罪。永平年間,有人沒有證據告朱浮,顯宗大怒,賜朱浮死罪。長水校尉樊矹向帝說「:唐堯大聖,天下人都得其所,還優柔四凶之獄,厭服海內之心,使天下人知道,然後施以極刑。朱浮事雖昭明,而人們並不知道,宜由廷尉,彰著其事。」帝也悔悟。史官評論道:吳起與田文論功,田文三事都不如吳起,朱買臣難公孫弘十策,弘不得一,結果田文成了魏相,公孫弘成了漢朝宰相,可知宰相是自有其人的。所以曾子說:「君子所貴於道者有三,祭祀之事則有司所主,非人主之事」。而光武、明帝親躬吏事,監督三公以課其勤惰,核其得失,其人或有過失而其禮稍薄,往往有誅殺、罷斥、詰責、侮辱的。任職責過,一至於此,追感賈誼「廉恥禮節以繩君子」之論,不是很好嗎?朱浮譏諷苛察欲速的弊端,卻最終遇害,哪裡能聽到長者之言呢?
◆馮魴傳,馮魴字孝孫,南陽湖陽人。其先祖是魏之分支,因在馮城生活,故姓馮。秦滅魏,遷於湖陽,為郡中大姓。
王莽末年,四方崩潰反叛,馮魴就聚賓客,招豪傑,作營壘,以待明主。這時湖陽大姓虞都尉反城稱兵,先與同縣申屠季有仇,而殺其兄,計劃誅滅申屠季全家。申屠季逃亡歸馮魴,馮魴帶領申屠季欲還營,路上遇到虞都尉堂弟虞長卿來,準備捉拿申屠季。馮魴叱虞長卿道:「我與申屠季雖平素沒有交往,窮相歸,要當以死任之,你有什麼要說?」於是與他同回。申屠季謝道:「蒙恩得全,死無以相報,有牛馬財物,願全部獻給你。」馮魴生氣說:「我老親弱弟都在賊城中,今日相與,尚且無所顧及,還講什麼財物呢?」申屠季慚愧不敢再說了。馮魴自此為縣邑所敬重信任,所以能據營自固。當時天下未定,四方之士擁兵假託名義的很多,只有馮魴持重自守,兼有方略。光武聽說而嘉獎他,
建武三年(27),徵召到帝所在,在南宮雲台接見他,拜虞縣令。為政敢於殺伐,以威信著稱。遷郟縣令。後光武西征隗囂,潁川盜賊群起,郟賊延褒等眾三千人,攻圍縣舍,馮魴率吏士七十餘人,力戰連日,弓矢盡,城陷,馮魴才逃去。帝聽說郡國反,即馳赴潁川,馮魴到帝所在。帝察看了行斗處所,知馮魴經過力戰,嘉獎說「:這是一位勇猛剛強的縣令啊,應即行討擊,不必拘於州郡。」延褒等聽說帝駕到了,都自剃了頭髮,背着坐刂刃椹等,率領其眾共來請罪。帝暫赦免其罪,使馮魴轉降服諸聚落,縣中平定,詔令將延褒等全部發還給馮魴誅殺。馮魴責讓將行軍法,賊眾都叩頭說:「今日受誅,死無所恨。」馮魴說「:知道悔過伏罪,今全部赦罪,聽任各自回去從事農桑,為縣令作耳目。」賊眾皆稱萬歲。這時每有盜賊,都被延褒等所舉報,沒有敢動,縣界清靜。
建武十三年(37),遷魏郡太守。二十七年,以才學優異入代趙..為太僕。
中元元年(56),從帝東封泰山,代理衛尉事。回後,代張純為司空,賜爵關內侯。中元二年,帝崩,使馮魴持符節起原陵,更封楊邑鄉侯,食三百五十戶。
永平四年(61),因考究隴西太守鄧融,聽任奸吏獲罪,策書免職,削爵土。永平六年,顯宗幸魯,馮魴復行使衛尉事。七年,代陰嵩為執金吾。馮魴性矜嚴公正,在位數進忠言。多見採納施行。十四年,詔令恢復爵封土地。第二年,帝東巡郡國,留馮魴宿衛南宮。
建初三年(78)以老病乞身求退,肅宗允許了。這年冬天馮魴鄉里為五更,帝詔馮魴朝賀,就列侯位。
元和二年(85),去世,時年八十六歲。
◆虞延傳,虞延字子大,陳留東昏人。虞延初生時,其上面有物像一匹白絹,慢慢升天而去,卜者以為是吉慶。等到長大,身長八尺六寸,腰闊十圍,力氣大能舉鼎。年少時為戶牖亭長。當時王莽的貴人魏氏賓客放縱,虞延率官吏兵士突入其家中捕拿,以此被怨恨,不能升官。虞延性情敦厚樸實,不拘小節,又無鄉曲的美譽。王莽末年,天下大亂,虞延常披掛甲冑擁衛親族,捍禦強盜,依賴他獲得安全的很多。虞延的堂妹年在嬰幼,其母不能養活,把她遺棄在溝中,虞延聽到她的哭聲,可憐而收養了她,把她撫養成人。
建武初,在執金吾府為吏,任為細陽縣令。每到歲時伏臘,常把囚徒犯人放遣回家,囚徒們感其恩德,如期而還。有的囚犯在家得了病,還自己乘着車子返獄,回後就死在獄中,虞延率掾史送殯於門外,百姓感激喜悅。後來去官回鄉里,太守富宗聽到虞延名聲,召他代為功曹。富宗性奢侈浪費,車服器物,多不合乎法度。虞延勸諫說「:以前晏嬰輔佐齊國,穿的是布衣鹿裘,季文子為魯相,妾不衣帛馬不食粟,以節約而受到損失是很少有的。」富宗不高興,虞延即辭退。不久,富宗果以奢侈被誅,臨刑之前,攬涕而嘆道「:只恨自己不接受功曹虞延的勸諫!」光武聽說而奇之。二十年,帝東巡,路過小黃,高帝母昭靈後園陵在這裡。當時虞延為部督郵,帝令引見,問以園陵之事。虞延進止從容,占拜可觀,其陵的樹木株櫱,都符合規定數目,所陳俎豆犧牲,頗曉其禮。帝稱善,命虞延從帝到魯。回來經過封丘城門,門低小,皇帝以翠羽為飾的車蓋不能通過,帝怒,使人鞭撻侍御史,虞延因下車拜謁皇上,以為罪在督郵。言辭激昂高亢,感動了皇帝,就制誥說「:以陳留督郵虞延的緣故,赦免御史罪過。」虞延跟從車駕西盡郡界,賞賜錢財及劍帶佩刀還郡,於是聲名遂振。
建武二十三年(47),司徒玉況徵召虞延。正月初一朝駕,帝望見虞延就認識他,遣小黃門跑去問他,當天就召拜他為公車令。第二年,遷洛陽令。這時陰氏有賓客馬成,常為奸盜,虞延收系拷問。陰氏屢請寬恕,虞延獲一書就加打二百大板。信陽侯陰就,就告帝,誣虞延多冤枉好人。帝就親到御道之館,訊視記錄囚徒的罪狀,虞延陳告說其獄狀可以研究討論的在東邊,無可議論的到西邊去。馬成就迴轉來想到東邊去,虞延往前捉住他,對他說:「你是人中的巨蠹,長久以來依賴權貴的庇護,不畏熏燒。今考實沒有完,應當依法處置!」馬成大呼冤枉,皇帝的陛戟郎以戟刺虞延,叱虞延放開馬成。帝知虞延無私,對馬成道:「你犯了王法,是你自取的。」叱其速去。沒幾天就正法了。於是外戚們斂手,不敢犯法了。在縣三年,遷南陽太守。永平初年,有新野功曹鄧衍,以外戚小侯每豫朝會,而其容貌姿勢走路,都出於眾,顯宗見到,對左右說:「我的儀貌,豈能像此人!」特賜輿馬衣服。虞延以鄧衍雖有容儀而無實行,不與他行禮。帝感到奇怪,就詔鄧衍令他自稱南陽功曹到皇帝的金殿,既到,拜為郎中,遷玄武司馬。鄧衍在職父親死了不服父喪,帝聽到後,就嘆道:「能知人者就是哲人,只有皇帝難做到。這話不假。」鄧衍慚愧而退,由此都以虞延為明白人。
永平三年(60),征虞延代趙..為太尉;八年,代范遷為司徒。歷位太尉、司徒二府,十多年沒有異常政績。恰逢楚王劉英謀反,陰氏想陰謀中傷他,暗中使人把楚王謀反的消息告訴虞延,虞延以楚王劉英是藩戚至親,不信他會謀反,又想招幽州從事公孫弘來京做官,以公孫弘與楚王有往來而止,但沒向帝奏明情況。後來劉英謀反的事被帝發覺,帝以詔書切責虞延,虞延於是自殺。家裡很清貧,子孫不免寒餒。
◆鄭弘傳,鄭弘字巨君,會稽山陰人。從祖鄭吉,宣帝時為西域都護。鄭弘年輕時為鄉嗇夫,太守第五倫春行,見鄭弘而深為奇異,召他暫為督郵,舉孝廉。鄭弘曾以同郡河東太守焦貺為師。楚王劉英謀反被發覺,以書信中涉及焦貺,焦貺被收捕,因病在路上死亡,妻子兒子被關進監獄,拷掠連年。他的學生友好害怕連牽到自己,都改名換姓,以逃其禍,鄭弘獨剃去頭髮身負鐵釒質,到殿上章,為焦貺雪罪。顯宗覺悟,即赦免其家屬,鄭弘躬身送焦貺喪及妻子兒女回鄉里,因此名聲大顯。拜為騶縣縣令,政治有仁惠,民眾得到休養生息。遷淮陽太守。四次遷徙,建初初年,為尚書令。按舊規定,尚書郎任期滿補縣長令史丞尉。鄭弘奏以為台職雖尊,而酬賞甚為微薄,等到開選,大多不高興,請求使尚書郎補千石令,令史為長。帝從其議。鄭弘前後所陳有補益王政的事情,都著之於南宮,以為故事。出為平原王相,征拜侍中。
建初八年(83),代鄭眾為大司農。舊交趾七郡貢獻物品轉運,都從東冶泛海而至,風波艱阻,時常發生沉沒。鄭弘奏開通零陵、桂陽山道,於是山道被拓寬夷平,成為以後的通道。鄭弘在職二年,所節約的資財達三萬億。當時天下遭旱災,邊方有警,人食不足,而帑藏卻積聚很多。鄭弘又奏應省貢獻,減徭費,以利饑民。帝採納了他的建議。
元和元年(84),鄭弘代鄧彪為太尉。當時曾推舉他的第五倫為司空,位次在他之下,每正朔朝見,鄭弘彎着腰而自卑。帝問知其原因,於是聽其言,置雲母屏風,將鄭弘與第五倫隔開,由此成了一種制度。在位四年,奏尚書張林阿諛附和侍中竇憲,而素行藏污納穢,又上奏洛陽令楊光,是竇憲的賓客,在官貪殘,都不宜原職不動。書奏上去,掌管奏書的官吏與楊光是故舊,因而告訴了楊光。楊光報告竇憲,於是竇憲奏鄭弘為大臣而泄漏機密事。帝責讓鄭弘,收回印綬。鄭弘自到廷尉,請罪,詔令他離去,因請退職,未准許。病重,上書陳謝,並言竇憲的短處。帝看了奏章,派醫生看鄭弘病,等醫生到時鄭弘已病逝。臨死前將帝賞賜給他的東西全部歸還,命妻子兒女褐巾布衣素棺殯殮,以還鄉里。
◆周章傳,周章字大叔,南陽郡隨縣人。起初仕郡為功曹。這時大將軍竇憲免,封為冠軍侯就國。周章從太守行春到冠軍,太守還想去拜謁竇憲。周章進諫說「:今日因公行春,豈可越過儀禮私交權貴。且竇憲是后妃親屬,勢傾王室,今退就藩國,禍福難量。你是剖符大臣,負有千里重任,舉止進退,豈可輕舉妄動嗎?」太守不聽,便要升車。周章前去拔佩刀割斷套在馬頸上的皮子,太守才被迫停止下來。等到竇憲被誅,公卿以下官吏多以與竇憲交往而得罪,太守卻倖免,以此重視周章。舉孝廉,六遷為五官中郎將。
延平元年(106),為光祿勛。
永初元年(107),代魏霸為太常。這年冬,代尹勤為司空。這時中常侍鄭眾、蔡倫等都仗勢干預朝政,周章數次進直言。起初,和帝死後,鄧太后以皇子劉勝有痼疾,不可奉承宗廟,殤帝是幼兒,養為己子,因而立為太子,以劉勝為平原王。殤帝死後,群臣以為劉勝的病不是痼疾,都主張立劉勝,太后以前既未立劉勝,恐立後怨恨她,就立和帝兄清河孝王兒子劉..,是為安帝。周章以眾心不附,於是密謀閉宮門,殺掉車騎將軍鄧騭兄弟及鄭眾、蔡倫,劫持尚書,廢太后於南宮,封安帝為遠國王,而立平原王劉勝為帝。密謀被發覺、策免,周章自殺。家無餘財,諸子易衣而出,并日而食。
史官評論道:孔子稱「可以與立功立事,而不可與爭權。」權,是反常的東西。將從反常之事,必乘非常的機遇,使所舉不成為空妄,志行通了名也在成全了。周章並沒有像霍光那樣受到武帝的負圖之託,德也沒有萬夫景仰之望,主無絕天之..,地有既安之勢,而密謀創慮於難圖,希冀建功於理絕,不是很荒謬嗎?如果君器更易由下面來作決議,那麼斗筲之徒也必能叨天業,狂夫庸臣也會奮鬥不息了。孟軻有言說:「有伊尹之心則可,無伊尹之心則構成篡奪了。」唉,將來的人要警戒啊![2]
作者簡介
范曄(公元398年—公元445年),字蔚宗,南朝宋史學家,順陽(今河南省淅川縣李官橋鎮)人。東晉安北將軍范汪曾孫、豫章太守范寧之孫、侍中范泰之子。官至左衛將軍,太子詹事。南朝宋官員、史學家、文學家,一生才華橫溢,史學成就突出。著作《後漢書》,博採眾書,結構嚴謹,與《史記》《漢書》《三國志》並稱「前四史」。
元嘉九年(432年),得罪司徒劉義康,貶為宣城太守,開始撰寫《後漢書》,加號寧朔將軍。元嘉十七年(440年),投靠始興王劉浚。元嘉二十二年(445年),擁戴彭城王劉義康即位,事敗被殺,時年四十八歲。[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