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針縷(張曉風散文)
作品欣賞
春天的衫子有許多美麗的花為錦繡,有許多奇異的香氣為熏爐,但真正縫紉春天的,仍是那一針一縷最質樸的棉線——初生的禾田,經冬的麥子,無處不生的草,無時不吹風的,風中偶起的鷺鷥,鷺鷥足下恣意黃着的菜花,菜花叢中撲朔迷離的黃蝶。
跟人一樣,有的花是有名的,有價的,有譜可查的,但有的沒有,那些沒有品秩的花卻紡織了真正的春天。賞春的人常去看盛名的花,但真正的行家卻寧可細察春衫的針縷。
乍醬草常是以一種傾銷的姿態推出那些小小的紫晶酒鍾,但從來不粗製濫造。有一種菲薄的小黃花凜凜然的開着,到晚春時也加入拋散白絮的行列,很負責地製造暮春時節該有的淒迷。還有一種小草毒的花,白得幾乎像梨花——讓人不由得心時矛盾起來,因為不知道該祈禱留它為一朵小白花,或化它為一盞紅草莓。小草莓包括多少神跡啊。如何棕黑色的泥土竟長出灰褐色的枝子,如何灰褐色的枝子會溢出深綠色的葉子,如何深綠色的葉間會沁出珠白的花朵,又如何珠白的花朵己錘鍊為一塊碧澀的祖母綠,而那顆祖母綠又如何終於兌換成渾圓甜蜜的紅寶石。
春天擁有許多不知名的樹,不知名的花草,春天在不知名的針樓中完成無以名之的美麗。
「有一次,收到了一張非常美麗的小卡片,我把它懸掛在書桌前的壁上,整整看了一年,後來嘆了一口氣,把它收起來,夾入一本心愛的書里,深深感懷一種關懷是無限的,一種期許的永恆就像一千九百多年前的一位拿撒勒人。以那樣特異的眼光看世界,世界就不再一樣了,永遠不一樣了。一粒種子下地,大地是該戰慄的,也許青蔥就將永遠覆蓋着它了,我怎麼表達我所感受的那一份震顫呢?願在他里同住!願你永遠是他所選取的!」
如果我當時吝惜一句感謝的話,就會損失了一個多麼美麗的故事![1]
作者簡介
張曉風,筆名曉風,桑科,可叵,1941年生於浙江金華。八歲後赴台,畢業於台灣東吳大學,並曾執教於該校及它處,現任台灣陽明醫學院教授。她篤信宗教,喜愛創作,小說、散文及戲劇著作有三、四十種,並曾一版再版,並譯成各種文字。六十年代中期即以散文成名,1977其作品被列入《台灣十大散文家選集》,編者管管稱「她的作品是中國的,懷鄉的,不忘情於古典而縱身現代的,她又是極人道的。」。余光中也曾稱其文字「柔婉中帶剛勁」,將之列為「第三代散文家中的名家」。作品富有人道精神,並蘊含愛國懷鄉情感。其作品曾獲台灣中山文藝獎、編劇金鼎獎、香港基督教文學獎、台灣文藝散文獎等。 [2]
張曉風的散文作品既有慨嘆人生的虛無,亦不沉溺於文字的晦澀,其字裡行間自有一股索然不磨的英偉之氣、俠士之風,而又不乏女子雅致、淒婉的纖細柔情。張曉風的文章里,有獨立山頂悲千古的英雄少年,也有站在氤氳梅香中的梅妃,還有在紅地待毯那端默默堅寧的少女……在她的作品中能讀到漢代的史傳、唐朝的詩歌、宋代的散文、元朝的戲曲。她的行文善用知性來提升感性,視野上亦將小我拓展至大我。她有一雙透視平常的慧眼,將瑣碎平凡的生活,品出美麗、典雅、溫柔。 同時在戲劇領域也頗有貢獻。[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