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城往事(韓強)
作品欣賞
舊城往事
解放前,我爺爺是一名廚師,他和奶奶憑藉吃苦耐勞和省吃儉用養活了大伯、二叔、孃孃和我的父親共四個兒女。大伯長大後生得一表人才,舉止風流倜儻卻生性懶惰不務正事,常和一幫狐朋狗友去茶肆酒館,花街柳巷吃喝嫖賭,尋歡作樂。無論爺爺奶奶怎樣苦口婆心地勸說,可大伯依然是我行我素,惡習難改。爺爺一氣之下將家裡僅有的三間茅草屋中的一間分給了大伯,讓他另行單過。如此一來,大伯猶如一匹脫韁的野馬更加肆無忌憚和放蕩不羈了。孃孃長大後,經人提親,嫁到了廣漢。二叔從小天資聰穎,乖巧懂事。在繡川書院念完小學後又順利地升入金堂縣立中學(現在的城廂中學)。成績在班上總是名列前茅,由此深得爺爺奶奶的寵愛,期望他將來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一九四三年的中秋節,位於金堂縣城(今城廂鎮)西門城牆邊的一大戶人家的庭院裡擺滿了塗着黑漆的八仙桌,主人擬藉助中秋佳節宴請親朋及附近的鄉紳共進晚餐,以此促進情感。在院子的一角落處,爺爺和奶奶正揮汗如雨緊張地忙碌着着。之前答應前來幫廚的兩名農婦,因田裡的莊稼已經成熟亟待收割,趁今天天氣大好要在家搶收稻子而無法前來,這讓爺爺十分着急。如因缺少人手不能按時開席不僅要被主人責怪,往後的信譽度也會受到嚴重影響。焦急之餘,爺爺還心存一絲僥倖,期待自己最溺愛也最懂事的二兒子能如往常放學後前來搭把手,只要順順利利地把這趟活兒幹完,得到主家的認可也就謝天謝地了。
然而,這一次無論爺爺怎樣地心急如焚,怎樣的望眼欲穿,偏偏就盼不來二叔的身影,開席的時間終究還是被延誤了,被主家責怪也就在所難免。待開完席再收拾妥當已經是夜深了。爺爺顧不得滿身疲憊,也沒有心情去吃晚飯,將纏着小腳的奶奶扶上那輛專門用來搭載做廚工具的木架子車上,待奶奶坐定後,拉上車趁着月色向着東門護城河邊的家趕去。路上,爺爺和奶奶都默不作聲,還在為今天所發生的事而鬱悶。昨晚,自己特意給正在上初中的二兒子做了交代:今天是周末,下午放學早,無論如何都要過來幫忙。可是…… 想到是由於自己的原因耽誤了主家開席的時辰,心裡過意不去就主動少收了部分工錢,主人這才沒再繼續說什麼。但爺爺心裡卻很堵,他向來做事認真,注重口碑,今天這種情形若傳了出去,往後誰還願意再雇自己去做廚,若沒有活干,又拿什麼來養活一家老小呢?想到此,爺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拉着架子車心急火燎地朝着家的方向趕去。
進入家門,一股強烈的酒味撲鼻而來,待點燃油燈,這才發現,平日裡最受自己寵愛的二兒子正和衣躺在床上,鼾聲如雷。嘴裡還不斷呼着酒氣。見此情景,早已憋了一肚子氣的爺爺怒不可遏,箭一般地衝到柴房,抓起一根拇指粗的樹枝,如狂風驟雨般抽打在二叔的身上,可憐的二叔頓時就被這突如其來的劇痛驚醒,他躲在床角,早已嚇得睡意全無,以驚恐和不解的眼神盯着自己的父親,帶着哭腔問道:「爸,我究竟做錯了啥事,你為什麼打我」?惱羞成怒的爺爺一邊繼續用樹枝劈頭蓋臉照着左躲右閃的兒子不住地抽打,一邊氣喘吁吁地大聲質問:「你為何下午放學不來東家幫忙,為何小小年紀竟敢喝得如此大醉?」此時的二叔如夢方醒,這才意識到是因自己粗心大意把昨晚父親交代的事給忘了,在爺爺的追問下,他一邊抽泣一邊趕緊將下午放學後的經過向爺爺做了陳述:
因為今天是周末,學校放學的時間比平時早很多。下課的鐘聲剛剛敲響,二叔就背起書包準備回家。這時,有人在後面叫住了他:「仁厚!我想去城隍廟那邊買些學習用品,你能陪我去嗎?」二叔一看是平時最要好的同學陳先福,於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當然可以。」說完就陪着同學準備一同前往離此不遠的城隍廟,當他們剛臨近大東街一茶鋪時,二叔突然聽到一陣較為熟悉的聲音傳來,「哈哈哈,老子今天的手氣不錯,終於把我前幾天輸了的錢全都贏了回來,哈哈哈……」笑聲剛落,又傳來一陣稀里嘩啦的和牌聲。二叔循着聲音朝里一望,發現裡面一張牌桌圍滿了觀戰的人,透過縫隙果然發現自己的大哥也在其中,大概是因為他手氣不錯而喜形於色。只見他歡快地抓起自己面前所贏的錢,嘴裡忙不迭地說:「太陽都快下山了,時辰也不早了,早該回家吃飯了。」而輸了錢的人則坐着不動,哭喪着臉,不滿地嘟囔着:「時間還早,再打幾把嘛。」「不玩了,不玩了,我還沒有吃午飯哩,肚子早就餓得咕咕直叫了,要打,你們幾爺子繼續打,我先去填飽肚子再說。」說完,大伯撥開觀戰的人群正要往外走,突然,他發現自己的兄弟背着書包站在門口正朝里張望。「仁厚,你怎麼來了?」大伯興奮地叫着二叔的名字。「我陪同學去買學習用品,從這經過,恰好聽到了你的聲音,所以我就停了下來。」二叔紅着臉向大伯解釋道。「兄弟,你今天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我今天手氣不錯,贏了點錢,你哪也別去,哥帶你去吃點好吃的,怎麼樣?」二叔躊躇不定地望了望同學、但經不住大伯的一番勸說,最終告別了同學,滿心歡喜地跟隨大伯到位於南街路口的一家回民館吃牛肉去了。
俗話說:長兄為父。作為大哥見到自己既聰明伶俐,學習成績又好的二弟時,內心最柔軟的一面立刻被展現了出來。進了回民館,大伯點了一道「紅燒牛肉」、一道「回鍋牛肉」、一碟「油酥花生米」。大概是因為贏了錢心裡高興,大伯特意叫了半斤燒酒,還分了少許給從不喝酒的二叔。二叔起初執意不肯,大伯振振有詞地勸道:「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男人不抽煙,枉自來人間。」經不住大哥的一番勸說,兄弟倆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地盡情地吃着喝着。待酒足飯飽,兄弟倆打着響嗝,帶着醉意,沿着馬路上昏暗的路燈,一路趔趔趄趄地往回走。路過大東街那家茶肆時,大伯平日裡的牌友高聲地叫着「哎!志安,你下午手氣那麼好,還不趕快過來趁手紅奪燈籠再多贏點嗦」。聽到賭友的呼喚,大伯眼前一亮,賭癮又上了心頭。於是回頭叮囑二叔:「仁厚,你先回去,我再去碰碰運氣你回去後要早點睡哈。」「要得!」二爸手捂通紅髮燙的臉頰,順從地應了一聲,便醉醺醺,踉踉蹌蹌地往東門外護城河邊位於家的方向走去。進入家門,一陣倦意襲來,顧不上脫去衣服就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當然,對於爺爺昨晚對自己的吩咐,二叔早已將它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爺爺不聽則已,當聽到這個最被自己看好,一向老實聽話,發奮學習的二兒子竟也背着書包去茶肆酒館和那個不學好的大兒子一起鬼混,爺爺更加惱羞成怒。他面朝屋頂,滿臉悲憤地大吼道:「老天爺啊!我上輩子究竟造了什麼逆,老大好吃懶做,吃喝嫖賭,我已經不指望他了,可如今老二也跟着不學好,往後,我還有什麼盼頭?還不如把他的腿打斷,免得以後出去給我丟人現眼讓人笑話!」話剛說完,脾氣暴躁的爺爺扔掉已經被他打斷的樹枝,再次衝進柴房,找了一根酒杯粗的竹棍,奶奶見此情景,嚇得趕緊去攔爺爺,還不忘對着早已嚇呆的二叔喊道:「老二,你爸正在氣頭上,你還不趕緊跑出去躲一下,難道你真的等着你爸來打斷你的腿嗎?」二叔聽到奶奶的提醒後這才如夢方醒,嚇得趕緊跳下床來,趿上布鞋奪門而逃。說時遲 那時快,爺爺此時已經用力掙脫奶奶的阻攔,他手提竹棍緊追其後,早已嚇破了膽的二叔見到爺爺追來,害怕正在怒氣中的爺爺真的會將自己的腿打折,於是健步如飛,沿着家門口的那條護城河一溜煙地跑得無影無蹤。
爺爺望着二叔跑的方向大聲罵道:「你這個兔崽子…….我看你能跑多遠,有種你就給我死在外面,永遠都不要回來……」令人遺憾的是,爺爺因恨鐵不成鋼隨口罵的這句話後來竟一語成讖,二叔真的至死都不曾回來過,當然,這屬於後話了。
自二叔被爺爺打跑以後,奶奶便不斷地責怪着爺爺,說他不該下手太重,更不該說要將兒子的腿打斷的話。爺爺聽了奶奶的埋怨,悶着頭抽着葉子煙,一聲不吭。他心想:這麼多年來,自己風裡來雨里去,給人做廚,每到夏天,本來就酷熱難耐還要面對熊熊爐火,以及熗人的油煙,長此以往,便落下了哮喘病,幹活時,稍有不慎還要受盡主家和客人的刁難。好多次都想洗手不幹了,但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月,不幹這一行一家人又靠什麼來生存呢?
前些年,因自己要掙錢養家長期早出晚歸,而疏於對大兒子的管教,導致他過早結識了一批地痞流氓,染上了好逸惡勞、吃喝嫖賭的惡習。如今唯一讓自己引以為豪的二兒子也和老大攪在了一起,如果此時不對他嚴加管教,將來很有可能會受他大哥的影響而走上邪路,真要這樣,那這個家就徹底沒有什麼指望了。現在他做錯了事怕自己繼續打他,跑出去暫時避一下風頭,也許後半夜天涼了他就會悄悄摸黑進屋。到時,只要他給自己承認錯誤,保證下不為例,此事就算過去了。想到此,刀子嘴豆腐心的爺爺故意打開門閂,用一張竹椅將房門輕輕抵住,以便兒子半夜能進得了家門,之後,他便進裡屋休息了。奶奶心軟,始終惦記着自己的兒子。她撥亮油燈,披件外褂坐在堂屋,一邊納着鞋底,一邊靜靜地等着兒子的歸來。然而,直到東方露出了魚肚白,公雞不斷地打着響鳴,始終都不見兒子的蹤影。
奶奶心裡着急,趕緊去裡屋叫醒正在熟睡中的爺爺,將二兒子仁厚通宵未回向爺爺說了。爺爺聽後立馬翻身下床和老伴步入二叔的床邊,但床上空空如也,用手一摸床鋪更是冷冷的。爺爺不由心裡一緊,急忙來到自家房檐下碼放整齊的稻草邊,和鄰居家的麥秸垛旁仔細觀察有無人鑽過的痕跡,豈知他反覆察看,始終未發現有什麼異常。這時,爺爺心裡就更加着急了,立馬去離家不遠的金堂縣城(現在的城廂鎮)的大街小巷,學校、和兒子平時要好的同學家里、逢人便問見到自己的兒子沒有,半天下來,爺爺幾乎快跑斷了腿,最終還是音訊全無,無功而返。
第二天和第三天,爺爺又早早地趕到二叔念書的金堂中學,站在教室門口,一遍又一遍地向二叔的老師或同學打聽着二叔的消息。夜晚,他拖着疲憊的雙腿在縣城大街小巷人多處和牆角旮旯里不停地呼喚着二叔的名字「仁厚!你在哪裡?你快回來!我保證今後再也不打你了……」聲聲呼喚響徹漆黑的夜空,但沒有任何回應。
時光就這樣在度日如年中慢慢熬過,自責,思子心切的爺爺始終沒有放棄對二爸的尋找和牽掛,最後終於病倒了。原本就不寬裕的家庭因失去了經濟來源,日子一下子陷入了困頓之中。無奈之下,奶奶只好拖着一雙曾經纏過的小腳,勉強替人家清洗和縫補衣服,換來微薄的收入來艱難地支撐着這個飄飄欲墜的家。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才十歲出頭的父親和大他三歲的姑姑也不得不早早輟學,跟着鄰居,學着大人的模樣,販賣木柴。他們拉着家裡那輛木架子車用稚嫩的身軀往返於金堂趙鎮和城廂,一個在前用繩子奮力地拉,一個在後吃力地往前推,將笨重的木柴運回縣城賣給有錢的人家燒火做飯,換來微薄收入貼補家用。
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十多年就過去了。一天,一位四十來歲,身着中山服的中年男子,來到金堂縣城東門位於護城河邊一農戶的門前,敲響了房門,一位個子不高,因早年裹過腳走路顫顫巍巍的老婦人開了門,那名中年男子在確認了這裡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家之後,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書有「父母大人親啟」字樣的牛皮紙信封遞給老人,但老婦人不識字,便滿臉疑惑地向客人問道:請問先生這信是誰寫的啊?來人和藹的用普通話對老婦人說道:「大娘,我這次來成都出差,受您兒子韓仁厚的委託,特意到金堂來給你們捎個信,這封信是您的兒子韓仁厚給你們二老親筆寫的,他現在陝西工作,一切都很好,讓你們二老不要掛念。」「先生,您說我兒子還活着,這是真的嗎?」奶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急切地問道。「大娘,這當然是真的。」話剛說完,客人便從上衣口袋裡掏出用紙包着的一張照片遞給了奶奶,接過照片,奶奶顫抖着雙手將照片放在油燈下仔細端詳,眼淚頓時像斷了線似直往下掉,激動得嘴裡不停地念叨:「老二還活着,我家老二還活着……」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原來,是爺爺在隔壁聽到有人說話就過來看看來人是誰。爺爺進屋後,發現家裡來了陌生人,奶奶急忙將照片塞到爺爺手裡,爺爺接過照片並不急着看,用滿是疑惑的眼神打量着這位穿着中山裝,相貌儒雅的不速之客。「老頭子,你快看啊,這是我家老二的照片,他還活着!」聞聽此言,爺爺驚訝地睜大眼睛,狐疑地問道:「不是說,他去緬甸打小日本已死在戰場了嗎?」客人向前一步,用雙手緊緊地抓住爺爺的手莊重地說道:「老人家,請您相信,我是一名共產黨員,曾經也參加過抗日戰爭,你的兒子在一場戰鬥中負過傷不假,但他如今真的還活着。」爺爺仍然瞪大着眼睛,將信將疑地將照片湊近燈下一看,剎那間臉上就露出久違的喜色,和奶奶剛才的神情一樣,他語無倫次涕泗橫流,嘴裡反覆念叨着:「太好了,我的兒子仁厚還活着,我的仁厚還活着!……」突然!爺爺臉上的笑容開始凝固,雙目圓睜,大張着嘴巴,雙手好似想要抓住什麼東西,結果什麼也沒有抓住,就連手上的照片也從他手上滑落,飄飄悠悠的掉落在地上,只見他身子一歪,瞬間就倒了下去。這一切來得是太過突然,令人猝不及防。命運總是如此多舛,勞苦一生盼子心切的爺爺當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二兒子還活着時,卻喜極而泣,樂極生悲,在家人的悲號聲中慢慢閉上了雙眼!再也無緣見到被他曾經寄予厚望,讓他值得驕傲,又被他氣昏了頭,而被打出家門,多年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後聽別人說,兒子被國民黨軍隊抓了壯丁,命殞戰場。如今又死而復生,這真是天大的喜訊啊!令人悲痛的是,爺爺最終撒手人寰,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話說當年二叔被爺爺手提竹棍追趕出家門後,他一路狂奔甩脫了爺爺,便放慢腳步沿着護城河邊的一條小路在這月黑風高的夜晚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不知不覺就已來到一個叫川城堰的地方。正心想:幸好母親護着自己,在關鍵時候奮力攔住了怒氣衝天的父親,不然的話,真不知道會被氣急了的父親打成什麼樣子哦!就在他暗自慶幸時,突然傳來一陣呵斥聲:「站住,幹什麼的?!」前方拐彎處隨即出現了一隊人影,着實將二爸嚇了一大跳,二爸見勢不妙立即拔腿就跑,「站住!站住!再跑老子要開槍了!」立馬傳來了一陣咔嚓」「咔嚓」「咔嚓」的槍栓聲,二叔絲毫沒有理會,轉身就往回跑。「砰!砰!呯!」幾聲清脆的槍聲劃破夜空,子彈「嗖嗖,嗖」的擦肩而過,讓從沒有見過這種陣仗的二叔心頭一驚,腳下一滑便摔倒在路邊的水田裡,當他奮力從濕漉漉的水田裡爬上來準備再次開跑的時候,兩隻肩膀早已被追上來的人用力地摁住了,絲毫動彈不得。這時,一個提着匣子槍,軍官模樣的人沖了過來,嘴裡罵罵咧咧:「他媽的,老子叫你站住,你偏偏不聽。」說罷,照着二叔的後背飛起一腳,二叔眼前一黑,疼得眼冒金星差點昏死過去。軍官模樣的人似乎還不解氣,一手抓着二叔的頭髮一手用手槍槍管指着二叔的下巴往上一頂,二叔立即發出痛苦的呻吟。那名軍官湊近用手電筒一照,發現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男孩時,這才住了手。命令手下用繩子將二叔綁了押送回去。
原來,這是一支國民黨的部隊,專為正在抗日前線的部隊輸送兵源,湊不夠數量時,就將一些符合條件的青壯年強行扣押,經過簡單的一段新兵訓練後,就被送上前線。二叔就是在這種背景下被輸送到緬甸成了遠征軍當中的娃娃兵。二叔雖說是被抓的壯丁,但他畢竟有文化有知識,深知日本鬼子已侵略了我大半個中國,對兇殘成性,犯下了燒、殺、搶、奸、擄等累累罪行的日本鬼子早就深惡痛絕,他更不願做亡國奴,任人宰割,現在只有拿起手中武器向侵略者迎頭痛擊。戰場上二叔捨生忘死,奮勇殺敵,在一次戰鬥中不幸身負重傷,命懸一線,後被送至戰地醫院搶救,戰友們都覺得他很難挺得過來,加上當時的消息較為閉塞,大家都誤認為他已犧牲了,當此消息傳回家鄉,爺爺奶奶便信以為真,以為失蹤的二兒子被抓了壯丁上了戰場,真的已經為國捐軀了。
再說二叔被送到戰地醫院後,經過搶救和一段時間的治療,終於轉危為安。出院後他又被編入了其他部隊,再次回到戰場,英勇殺敵,屢立戰功。直至一九四五年三月回國,之後又參加過國共內戰,最終,二叔所在的部隊在我黨政策的感召下,起義投誠,成為光榮的人民解放軍當中的一員。新中國建立後不久,朝鮮戰爭爆發,這支部隊隨即跨過鴨綠江,成了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主力部隊,戰爭結束後,二叔以幹部身份轉業到陝西工作和生活。他曾多次給家人提起,有時間一定要回一趟遠在四川金堂的老家,一定要到爺爺的墳前去祭拜。然而,真的是命運弄人,二叔在工作上兢兢敬業,任勞任怨,終因積勞成疾,不幸於一九八0年病逝於西安,長眠於咸陽渭河邊上。至死竟真的沒有回過生他養他,讓他魂牽夢縈的故鄉,這不能不說是人生一大憾事。
2018年5月,九十四歲高齡的二娘溘然長逝,她的家人將她的骨灰與二叔合葬一處。站在二叔的墓前,我向這位從未謀面既是親人又是抗戰老兵深深地鞠了一躬。並告訴他:現在的家鄉正在飛速發展,人們安居樂業,生活幸福。當然,這一切都是您和千千萬萬的革命先烈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恰在此時,一隻喜鵲在陵園的松樹上靜靜地注視着我,隨後發出了歡快的啼鳴。[1]
作者簡介
韓強,筆名心誠則靈,成都市青白江區城廂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