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響迎春的鐸鈴(胡彥江)
作品欣賞
搖響迎春的鐸鈴
三月還在春的枝頭惺忪地打着盹兒，二月就一軲轆醒來了。
它是被一浪高過一浪的鞭炮聲、祝福聲、踩春聲吵醒的啊！
於是，就有許多美好、許多新鮮、許多盼頭，在它的清晨或黃昏里生根。然後，次第開放成平常日子裡一朵一朵馨香的小花。
寒風依舊是二月的主旋律，並不時報道關於冬天的嚴肅命題；有關雪花、雪塑、冰燈、冰糖葫蘆的章節，閃爍着繽紛着褪去，刪節號一般令人遐思不已。
二月，在北方，就像一屏破舊的大幕，它一垂下，嚴冬就將沒戲了。
天依然很冷，衣服卻見單薄，心也漸愈燥熱起來……
因為有細雨摩挲窗欞的呢喃在耳畔誘惑，有風箏在柳笛聲中輕搖的情調在眼前招搖，有蜂兒蝶兒在花蕊間嬉戲相擁的愜意在心頭騷動。
二月，是一個想頭接着一個想頭讓鴿哨銜去發表的時節；二月，該整理好書包了，該梳理好心緒了，該選擇好景點，去定格萬馬奔騰、馬到成功的瀟灑與喜悅，以及青春的倩影和詩詞歌賦的意識流了；二月，該籌劃着為春着色了，該盤算着為秋播種了，該核計着為夏儲蓄漫山遍野、重重疊疊的生機與歡樂了……
2
桃花水沖走冰封的歲月，達子香掬起蓓蕾的韶華。
在北方，三月蹣跚得像個小孩子，從婦女節的裙裾下走來，從向陽坡的草尖上走來，從你的我的他的心扉間走來……在爬滿希望的鵝黃小徑，送你幾朵蒲公英的芬芳；在貯滿星光的初夜，送你一束勿忘我的幽藍。
三月，是春天的序言，是大自然的分娩前，是我們初戀的光陰。
快敞開窗子吧，讓陽光風風流流明媚每一隅屋角；快扛上犁耙吧，讓泥土香香噴噴吻綠每一粒生機；快挽起雙臂吧，讓呢喃甜甜蜜蜜煨熱每一間小巢。
三月，是一幅未作完的風景畫，是一個才開頭的故事，是一泊葳蕤着的情思。
小溪是剛剛從五色夢中醒來的少女浣洗過的明眸；歌聲是剛剛讀完一首愛情詩的小伙放飛的心曲；太陽是剛剛從芳草地上躍起的情人擁吻在額際的唇印。
三月，是嚴冬在記憶深處悄悄結繭，東鳳輕輕呼哨的季節；三月，是如詩如煙的天街小雨，洗刷燕翅蒙塵的季節；三月，是18歲的憧憬「撲稜稜」出殼，飛向高天流雲浪漫翱翔的季節；三月，該踏青了，該採擷了，該讓鳥鳴、讓新綠、讓朝暉曉月，一層一層鍍亮我們年輕的、年老的青春與心壁了……
3
在北方，四月是一個很凍人很動人的季節。
雖然沒有茵茵草綠賞心悅目，沒有釅釅花香沁心透脾，沒有山溪丁丁咚咚敲擊久違了的心靈琴鍵，沒有紫燕的剪影在幽藍的天幕上滑出飛翔的曲線……
然而，我還是要歌唱四月——青青四月天。
凝望高遠的一抹湛藍，禁錮已久的心胸，也為之開闊舒展；聆聽颯爽的一串鴿哨，記憶深層的老繭，也倏爾長出了朦朧的新芽；捕捉飛馳的一襲春嵐，仿佛匍匐的思緒，也生出了翅膀射向遙遠……
俯下身子吧，拾雪兒散佚的羽毛，揀鳥兒失落的音符，再像蛋蛋一樣小心翼翼揣入懷裡，任溫存的春陽孵啊孵，直到孵出一腔情種或幾行詩箋。然後，趁着夜的朦朧，邀月色或者星星，輕輕步入香醇而岑靜的相思林，細細地翻揀抑或審讀——春天的卷首語，還有一份精緻的請柬，一份疏淡而溫馨的憂傷與繾綣。
四月，在北方，還不見大片大片的生機訇然地湧現。但佇立荒原田塍，分明感覺到春天就在心頭裡拱；綠，正隨着視野無遮無攔地擴張繁衍；那張開翅膀的精靈唱啊舞，仿佛今生今世所有的憧憬與期盼，都在這四月的陽光下、春風裡、大地上，魔術般一一顫閃、嬗變、鋪展……
4
春天是一場大戲。
和其他精彩的演出一樣，主角出場要有一段悠揚的前奏來做鋪墊，來熱切
的啼喚與招引。這就是春之聲。
陽光鮮亮和暖起來了，像孩子夢中甜蜜的囈語；
冰雪淚眼婆娑消瘦下去了，像清晨纖長斑駁的樹影；
白雲悠閒浪漫起來了，像街巷旋轉着令人想入非非的旋律；
鳥兒滴溜溜的鳴囀滑落下來了，像我們久違了的一閃一閃的春之聲……
蘆葦們在殘雪精魂的升騰中蓄勢，苦菜們在寒風料峭的抖擻里貯芳。
荒原靜默得如一張棕黃色的宣紙，只有幾頭散放的牛羊失落的音符一般，踟躕悠閒的作賦，或者寫生。
天似穹廬，風吹草低，那是我們唱給它們的迎賓曲；一串串深深淺淺、疙疙瘩瘩的蹄窩，才是它們寫給我們盛滿春之聲、原汁原味的質樸詩句。
先畫一片沉思的濕地吧，那是城市的肺，是春之聲的起點、源頭，是即將回歸的候鳥們眷顧、溫潤的家園；
再畫幾幅巍峨的井架吧，那是油田的魂，是春之聲的高音部、加速器，是心之所向的凝聚與升華，是堂堂正正做人的標杆與追逐理想的帆與桅。
樹是荒原上最偉岸倜儻的才子。無論孑然一身的，兩兩結伴的，妻妾成群、兒女熙攘一大家族的，都是鳥女郎、風女郎、雲女郎們執着追求的偶像。
那些暗送秋波、卿卿我我、投懷送抱的風流，總是被春之聲悄悄拾起，粘着歌兒的翅膀播撒到遠方……
5
春韻撫琴，小草有耳。
那如泣如訴的古箏，仿佛溪水滴答滴答的呢喃；
那悠遠綿長的短笛，仿佛燕翅凌風的清音流韻；
那清亮高亢的長號，仿佛東風乍起的吶喊呼嘯；
那低郁渾厚的大提琴，仿佛石油洶湧澎湃的喧譁。
有了春韻軟顫顫、支支肢脈地通融與招引，小草就蘇生過來，葳蕤起來，縮頭縮腦拱出地皮兒、東張西望了。
雖然還不是狂風捲起沙塵暴，綠，豐豐盈盈漫上荒原的時節，但春韻已陽光七彩的羽翼般在眼前且歌且舞，已出征宣言的號子般在耳畔鏗鏘怒放了。
花草是春韻的色彩、霓裳。鵝黃、青蔥、墨綠；淡紫、嬌黃、粉紅……
她們或聚在溝凹里輕施粉黛，翩躚聯歡；或散在小路旁談天說地，輕吟淺唱；或爬到山坡上追逐嬉戲，登高望遠。
——就像我們蜷縮了一個冬天的心，伴隨着春韻和諧的律動，歡愉無憂的在葳蕤的春光中漫步、徜徉、貪婪……
6
展開冬季精心裝幀的畫冊，猶如展開半遮半掩是心扉。
有落寞與困惑向泛綠的地平線悄悄褪去，有清亮亮的柳笛從陽光作巢的山坡汩汩流來，有展翅的浪花挾着跳魚兒的律動與東風嬉戲。
春天，有我和你的企盼在希望的田野上，抒寫真情與摯愛的讖語。
犁開黑土地，我尋覓你蘊藏了一個冬天的心跡。你的夢還掛着冰凌花，囈語卻青翠欲滴。
春天，你的理想是發芽、長葉；而我，只求在你馥郁的百葉群下小憩，並哼一支唯有你才能聽懂的小夜曲……
時光播撒遺憾，也播撒希冀。你有意無意涅槃為一隻綠色蝴蝶的時候，我便擁有了整個春天。
每粒種子都是天才作家，著述自己生命的書；每個人都是優秀鐫手，雕塑生活的個性與嚮往。春天是機遇，芽兒，是謳歌新生活的筆。
既然……那麼……
在深秋明麗的風景線上，我翹望你召喚收穫的風旗。
7
迎接春天，我們採擷被燕翅擦亮的陽光的七彩，織成你駐足或小憩的紅地毯；迎接春天，我們抖擻積蓄了一個秋冬的激情，排列成歡迎你的隆重的儀仗隊；迎接春天，我們擂動太陽的金鼓，我們掄圓月亮的銀鈸，我們搖響滿天閃爍辰星的鐸鈴。
彈起松花江的豎琴，吹響楊柳風的橫笛，讓春之聲嘹亮的薩克斯一般在藍盈盈的天際滾過……春天是一曲渾厚昂揚的大協奏。
掬起臘梅別致的小盞，啜飲丁香馥郁的芳菲，讓蜜蜂的觸覺、蝴蝶的羽翼把瑰麗與柔媚捎向遙遠……春天是一帕蓬勃耀眼的芳草地。
追逐雷霆遒勁的瀟灑，展示雲霓多姿的變幻，讓微雨浸潤心田，讓一個接着一個的想頭小草般萌芽，然後漫山遍野抒寫翠生生、水靈靈的追求與嚮往……春天是一份才開頭的計劃書。
迎接春天，我們以歌的旋律，詩的節拍，愛的衝動；
迎接春天，我們以松的氣質，蘭的品格，竹的風采；
迎接春天，我們以夏的火熱，秋的斑斕，冬的凝重。
春天，我們編織過多少精美的構思，釀造過多少香醇的童話，渲染過多少紅玫瑰的熱烈與浪漫？還有多少鮮活、多少愜意、多少感動，正在我們憧憬的筆端默默地草擬？還有多少風流、多少繾綣、多少執着，正在我們鍾情的源頭脈脈地起航鳴鏑？
作者簡介
胡彥江，中國散文詩學會會員，哈爾濱市作協會員，大慶石油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