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牙那點事兒(劉忠民)
作品欣賞
拔牙那點事兒
終於下決心拔掉這顆牙了,它困擾折磨得我寢食難安!牙疼不算病,疼起來是真要命,說的就是我當時的境況吧。
我到本市最大的牙科醫院,多花幾塊錢掛了個專家牙醫號。
「我想堵上牙窟窿。」見到一位五十來歲書生面相的專家牙醫,我脫口而出我最初的想法。專家牙醫指示我躺在牙科專用躺椅上,我配合他盡力張大嘴巴。我真佩服牙醫,他們的職業是要窺探成千上萬牙病患者的口腔,那裡卻是一道極其難看的風景。
牙醫轉動我頭頂斜上方的「小太陽」,換着角度在我口腔內探來晃去,並用器械輕觸我那顆病牙。
「是最後面右上角那顆吧?」專家牙醫停下操作,讓我吐掉口水,看着我說。
「是的。」我欠了欠身子回道。
牙醫專家接着說,你那顆是智齒,也叫阻生牙。智齒常常因位置不夠而歪斜着長出來,就容易引起牙齒齟壞或牙齦腫痛等疾病,且經常發作,甚至會導致前一顆磨牙蛀牙,這就需儘早將智齒拔掉。如果它是正常直立生長的,不影響前一顆牙生長就無需拔掉,可終生留在口腔里的……
專家牙醫就是不一樣,給我一個專家級的講解。
「大夫那您看我的情況……我是想保全我這顆牙,不想拔掉,我有個同學,他的牙齒拔掉了好多,感覺半拉臉都塌癟了下去,看着一夜間變成了小老頭……」我驀地想起拔掉幾顆牙的那個同學,想着他拔掉牙後瞬間老去的模樣,好恐怖!
「可你那牙已經漏個窟窿了呀,你是想……?」專家牙醫疑惑地看着躺椅上的我,不解地說。
「我想把窟窿堵上。」我盯着大夫懇切地說。
「可以呀,我們這有多種材質的,價位不等,任你選。」專家牙醫仔細向我介紹了三個檔次的材料,並說那個位置不好堵,他不敢保證窟窿堵上永遠不掉下來。
「中等價位就可以,堵上能挺住幾年就行。」我坐直了身子,手捂着有痛感的右腮,說着自己的想法。專家牙醫於是給我開了單子,讓我到交款處先去交:877元,並說三天後就可來堵牙。
我按專家牙醫說的先交了款,辦了手續。但回家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堵顆牙窟窿咋這麼貴呢?拔顆牙才多少錢啊?而且我咋稀里糊塗就把款先付了呢?雖然是正規牙科醫院,不存在欺騙患者,但我答應的也忒快了吧。嗨,這都是牙疼鬧的,心裡急着趕緊堵上,立馬治癒眼下每分每秒的牙疼之苦。
趕巧當晚有個飯局,飯桌上我說了這檔子事兒。其中一朋友不解地說:花那麼多錢堵牙窟窿?還沒堵呢,就先把錢交了預約?沒聽說過這麼看牙的。再說了,你那「立事牙」就該一拔了之,還堵它幹嘛?堵完挺不了多久,又漏了,還得堵,沒完沒了,那錢你就花去吧,那不是牙洞,那是個無底洞!其實牙醫大都不會主張你拔的,拔了省事兒,但牙醫大夫就再也掙不到你這顆牙錢了,所以他們從不主動建議你拔掉的。朋友又問,你去的是咱市XX牙科醫院吧,他們各科都各自承包了,整牙老貴了!你就去XX那家個人牙診所,八十塊錢就解決了。
朋友們七嘴八舌,說現在這拔牙整牙的,都老貴了,沒便宜的。
我一夜沒睡踏實,第二天一大早就急赴醫院,專家牙醫見我說,咱倆不是定的三天後來堵牙嗎?我說,我不想堵了,直接拔掉。又試探着問大夫,這拔牙多少錢?大夫隨手拿起桌上一副黑框近視眼鏡帶上,猶疑地看我片刻,說,我給你退點錢吧。我一聽還能退,就順勢說,大夫,我不想拔了,能都退了嗎?專家牙醫大夫沉思了幾秒鐘,說,這樣吧,我給你簽個字,你去交款處退就行。
我勒個去,那顆時刻揪纏我的痛牙,竟立馬沒一絲痛感了。
臨走時,專家牙醫一再叮囑我,你這是上牙齒最後一顆,非常難堵,如果將來要拔了,得先拍個小片,看清楚牙根的位置。反正以後誰給你拔,肯定是老費勁的了……
我一直沒不明白,這專家牙醫怎麼還能同意我不治療並給我退款呢?
帶着疑惑,我找到了朋友說的那家個人牙醫診所。一壯實的三十歲出頭樣子的男子,穿着白大褂、面帶悅色迎我而來。我斷定他就是牙醫,一說話,果然是。
「大夫,您看一眼我這顆牙,是堵上好,還是拔了好?」我仰頭,手指着口腔里的痛牙處,直奔主題。牙醫讓我躺在專用拔牙床上,轉動一盞刺眼的專用LE燈,讓我配合他不停地轉動頭,最後他說:「拔了,沒有堵的價值,而且堵不住,過後還得掉,你還得花錢去堵!」
這年輕牙醫大夫說話真實在,整個就是替我口袋着想啊。
「咱這兒拔顆牙多錢啊?」我掃了眼這間乾淨整潔的牙科診所,問道。
「八十。」年輕牙醫說。果然是朋友說的價位。
我又試探着問:「是不是得拍個小片?」
年輕牙醫堅定地說:「用不着,拍片你不又增加成本了嘛!」
我越聽越覺得心裡暖和,就說,那就按您說的弄吧。於是年輕牙醫就開始操作:先打麻藥,然後坐我身邊陪我聊天。不一會兒,他用一工具輕敲我的病牙,問我有痛感沒?我半張嘴費勁地囈語一句,不痛,就是木個張的。他說,我再給你打點麻藥。過一會兒,年輕牙醫說,可以拔了。我一下顯出了緊張,牙醫說,你放鬆點,痛了趕緊用手示意我。說話間,他手一抖,說,拔完了。我不相信,心裡正做着挺住疼痛的感覺呢。
我問道:「拔完了嗎?」
年輕牙醫忙把那顆帶窟窿眼的壞牙齒,用鉗子夾着在我眼前晃動一下,隨後扔到桌上一方形搪瓷盤裡。一聲牙齒墜地的脆響,讓我堅信那顆病牙已脫離了我的身體。
年輕牙醫把一團棉紗布,塞進我滲血的牙坑處,讓我咬住,叮囑半小時後吐掉。
這顆陪伴我五十多年,最近時常折磨我,令我苦不堪言的病牙,終於下崗了,我感到無法言說的輕鬆,這輕鬆伴我至今。
可奇怪的是,那晚另一幅場景居然陪伴了一宿——
「大夫,我不堵了,想拔掉,咱這拔牙多錢啊?」我忐忑地問專家牙醫。
專家牙醫扶了扶黑框近視眼鏡,直視我片刻,說:「你不想堵了?拔牙當然比堵牙便宜些,收你個整數,八百吧,我給你退掉回77元。」
我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行,拔吧。」
專家牙醫叫來女助手幫他打下手,他手握一把類似木匠鑿眼用的鑿子,另只手揮動一把鐵錘擊打鑿子,樣子像是在細心雕刻他的石雕作品。而「哐當哐當」的敲擊聲,從我那顆殘牙根部傳出,震得我腦袋嗡嗡作響。我終於「啊」地一聲從夢中驚醒,輕撫下右腮,並無痛感,只是兩鬢滲出隱約的潮濕。
莫非,我的牙病治癒了,心病又悄然而至……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