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父親那三記耳光(崔斗)
作品欣賞
感謝父親那三記耳光
父親是一名退休的中文系教授。他知識淵博、興趣廣泛、為人豪爽厚道、家庭責任感很強。他和母親一生勤勤懇懇地工作，養育了我們兄妹三人，直到我們相繼工作、成家，他們才鬆了一口氣。很久以來我就想為父親寫點東西，可總是遲遲沒有動筆，人常說：父愛如山，無以言報。我即便是有千言萬語，也無法述盡父親對子女萬分之一的愛。朱自清一篇《背影》將父愛寫到了極致，不知道感動了多少兒女？！卑微的我怎敢再去舞文弄墨寫什麼父愛？
幾年前的母親節，我為母親寫了篇文章《永遠的愧疚》，事後，母親悄悄告訴我父親看完很感動，暗示我給父親也寫一篇。光陰如梭，這以後的幾個父親節一個一個過去了，可我給父親的文章卻一直沒有動筆，有時甚至成了一塊心病。上一周日全家人為父親慶賀85歲壽辰，望着一天一天衰老的父親，作為兒子心裡真的很不是滋味，在這父親節到來之際，我終於拿起了筆寫下了下面的文字，算是對給予我生命並養育了我的父親的微薄的感恩吧！
在我的記憶深處，父親儘管對我很嚴厲，但打我也僅僅只有那麼三次，而且都是很重的耳光，現在回想起來臉上仿佛還微微發疼。但我很感謝父親的這三巴掌。
我不吸煙，用自己編的順口溜就是：不抽煙、不喝酒、不進卡廳、不跳舞，聽領導的話，跟媳婦走。我之所以不吸煙，這得感謝父親的第一記巴掌。記得小的時候，作為一個男孩子，看到大人們吸煙很是羨慕，但又沒有錢專門買煙抽，於是，有一次乘父親上課的時候偷偷從他的煙盒裡拿了一支，當時還不敢馬上就抽，隨手將那支煙藏到了我床邊牆上貼的一幅年畫後面，想觀察一下父親的動靜再來享用。誰知道，那天父親上完課偏偏躺在我的床上，結果那支煙被他發現了，審問完後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直打的我眼冒金星。從此，在我幼小的記憶里，就認為吸煙是很不好的事情，否則從來沒有打過我的父親何以如此嚴厲？
畢業任教後，有了經濟支配權，也曾經買過香煙抽過，但也許是職業病，也許是父親那記巴掌的餘威，只要一吸煙嗓子就難受，所以早早就告別了香煙。於是妻子、女兒逃脫了吸二手煙的危害，家裡空氣永遠清清爽爽，不像抽煙的人的家裡總有一股煙臭味。
文革中，作為「臭老九」的父親，被停課下放到了一個村子接受勞動人民的「勞動改造」，他寬厚的待人以及當地老百姓的淳樸，使得他到沒有受太大的磨難，反到和他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甚至學校恢復正常教學後，他和那個村子裡的人還不時有來往。當時，我隨父親也去了那個村子，住在一戶農民家裡，小孩子不懂事，很快就和村子裡的孩子混熟了。記得有一次，和其他的孩子揀了許多別人家柿子樹的落果（放軟後能吃），興高采烈地跑回了暫時的家，父親問明情況後，又是一記耳光，又打得我眼前直冒金星，他嚴厲地讓我把那些落果「哪裡揀的就放回到那裡去！」。我流着眼淚在其他孩子驚異的目光中，將那些給我帶來精神和肉體痛苦的落果放回了原處。整個一個晚上我都蜷縮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再哭泣，在心地里千百次地問自己，那幾個絕不會有人問津的落果父親至於發這麼大的火嗎？
黑夜，像死一般的黑夜！後來，睏倦的我終於睡着了，也許在夢中我也無法釋懷，迷迷糊糊中，我感覺父親在給我擦拭睡夢中流出的眼淚，輕輕的很溫柔的，擔心把我弄醒。但我還是醒了，在朦朧的月色下，我看到了父親多少帶有愧色的神情，他無奈而深情地告訴我：我們現在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樣，人家能拿，但是咱不能拿。不是自己的東西再好也不許碰。當時，我對父親的話並不完全理解，現在我也經歷了人生的風風雨雨，才體會出當年父親有書教不成、有家回不得的，被人罵成「臭老九」，時時刻刻要「夾着尾巴做人」的心境了。後來，我從父親手裡接過手帕自己擦拭，我現在還清清楚楚的記得，那是一快很普通的方格手帕，帶着父親的體味，父親嚴厲後的溫柔更加讓人感動，以至我後來成人後，在選用手帕時一直都用父親當年為我擦拭眼淚的那種款式。這第二巴掌，讓我一生謹慎做人，從不張揚，去除了許多貪念，多了些許淡泊。
文革後期，父親返回了學校，又繼續開始教書。我們的情況也有了很大的改變，有了自己單獨的住房，那時我也已經上小學五年級了，有一段時間學校幾個子弟迷戀上了打撲克牌，我也在其中。一個周末的晚上，我告訴父親出去玩一會，父親叮囑我十一點前必須回家，我點頭說知道了。可是那天大家玩得出奇的熱鬧，等盡興結束時已經是快十二點了，我風風火火跑回家，家裡黑着燈，我慶幸父親已經睡覺了，於是悄悄打開門準備躺上床休息，沒想到父親在黑暗中又給了我一記響亮的巴掌，怒不可遏地問：你看看現在幾點了？！你答應我幾點回來的？給我滾出去，不許睡覺！我被父親推出了房間，門在身後重重地關上了。那天晚上我靠在門上迷瞪了大半夜，早晨醒無來卻發現自己躺在了床上，原來是父親黎明時將我抱回床上的。我睡醒後父親嚴厲教導我：做人一定要守信用、要有時間觀念。從此，我深深地記住了這一點。後來，我也和父親一樣，做了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也許是父親那記耳光、也許是父親那諄諄教誨、也許是出於教師職業的習慣，在生活中時間觀念一直很強，也很講誠信。
人生漫漫，歧路無數，我感謝父親在我成長的關鍵時刻那響亮的三個巴掌！儘管現在看來，父親的方式還是有欠得當、過於粗暴，但我至今不悔不氣不恨。噢！父親，感謝你，也感謝你那三記使我終身受益匪淺的耳光。
作者簡介
崔斗，男，副教授，陝西財經職業技術學院圖書館副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