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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鵰英雄傳·第14章 桃花島主

射鵰英雄傳·第14章 桃花島主出自《射鵰英雄傳》,《射鵰英雄傳》是金庸創作的長篇武俠小說,最初連載於1957~1959年的《香港商報》,後收錄在《金庸作品集》中, 是金庸「射鵰三部曲」的第一部。 《射鵰英雄傳》以宋寧宗慶元五年(1199年)至成吉思汗逝世(1227年)這段歷史為背景,反映了南宋抵抗金國與蒙古兩大強敵的鬥爭,充滿愛國的民族主義情愫。

該小說歷史背景突出,場景紛繁氣勢宏偉,具有鮮明的「英雄史詩」風格;在人物創造與情節安排上,它打破了傳統武俠小說一味傳奇,將人物作為情節附庸的模式,堅持以創造個性化的人物形象為中心,堅持人物統帥故事,按照人物性格的發展需要及其內在可能性、必然性來設置情節,從而使這部小說達到了事雖奇人卻真的妙境。 [1]

目錄

正文

只見五男一女,走進廳來,卻是江南六怪。他們自北南來,離故鄉日近,這天經過太湖,忽有江湖人物上船來殷勤接待。六怪離鄉已久,不明江南武林現況,當下也不顯示自己身份,只朱聰用江湖切口與他們對答了幾句。上船來的原來是歸雲莊統下的張寨主,他奉了陸冠英之命,在湖上迎迓老莊主的對頭,聽得哨探的小嘍囉報知江南六怪形相奇異,身攜兵刃,料想必是莊主等候之人,心中又是忌憚又是厭恨,迎接六人進莊。 郭靖斗然見到六位師父,大喜過望,搶出去跪倒磕頭,叫道:「大師父、二師父、三師父、四師父、六師父、七師父,你們都來了,那真好極啦。」

他把六位師父一一叫到,未免囉唆,然語意誠摯,顯是十分欣喜。六怪雖然惱怒郭靖隨黃蓉而去,但畢竟對他甚是鍾愛,出其不意的在此相逢,心頭一喜,原來的氣惱不由得消了大半。韓寶駒罵道:「小子,你那小妖精呢?」 韓小瑩眼尖,已見到黃蓉身穿男裝,坐在席上,拉了拉韓寶駒的衣襟,低聲道:「這些事慢慢再說。」

陸莊主本也以為對頭到了,眼見那六人並不相識,郭靖又叫他們師父,當即寬心,拱手說道:「在下腿上有病,不能起立,清各位恕罪。」忙命莊客再開一席酒筵。郭靖說了六位師父的名頭。陸莊主大喜,道:「在下久聞六俠英名,今日相見,幸何如之。」神態着實親熱。那裘千仞卻大刺刺的坐在首席,聽到六怪的名字,只微微一笑,自顧飲酒吃菜。 韓寶駒第一個有氣,問道:「這位是誰?」陸莊主道:「好教六俠歡喜,這位是當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前輩高人。」六俠吃了一驚。韓小瑩道:「是桃花島黃藥師?」韓寶駒道:「莫非是九指神丐?」陸莊主道:「都不是。 這位是鐵掌水上飄裘老前輩。」柯鎮惡驚道:「是裘千仞老前輩?」裘千仞仰天大笑,神情甚是得意。 這時莊客已開了筵席,六怪依次就座。郭靖也去師父一席共座,拉黃蓉同去時,黃蓉卻笑着搖頭,不肯和六怪同席。

陸莊主笑道:「我只道郭老弟不會武功,哪知卻是名門弟子,良賈深藏若虛,在下真是走眼了。」郭靖站起身來,說道:「弟子一點微未功夫,受師父們教誨,不敢在人前炫示,請莊主恕罪。」柯鎮惡聽了兩人對答,知道郭靖懂得謙抑,心下也自喜歡。 裘千仞道:「六俠也算得是江南武林的成名人物了,老夫正有一件大事,能得六俠襄助,那就更好。」陸莊主道:「六位進來時,裘老前輩正要說這件事。現下就請老前輩指點明路。」裘千仞道:「咱們身在武林,最要緊的是俠義為懷,救民疾苦。現下眼見金國大兵指日南下,宋朝要是不知好歹,不肯降順,交起兵來不知要殺傷多少生靈。常言道得好:『順天者昌,逆天者亡。』老夫這番南來,就是要聯絡江南豪傑,響應金兵,好教宋朝眼看內外夾攻,無能為力,就此不戰而降。這件大事一成,且別說功名富貴,單是天下百姓感恩戴德,已然不在了咱們一副好身手、不在了『俠義』二字。」 此言一出,江南六怪勃然變色,韓氏兄妹立時就要發作。全金髮坐在兩人之間,雙手分拉他們衣襟,眼睛向陸莊主一飄,示意看主人如何說話。 陸莊主對裘千仞本來敬佩得五體投地,忽然聽他說出這番話來,不禁大為驚訝,陪笑道:「晚輩雖然不肖,身在草莽,但忠義之心未敢或忘。金兵既要南下奪我江山,害我百姓,晚輩必當追隨江南豪傑,誓死與之周旋。老前輩適才所說,想是故意試探晚輩來着。」 裘千仞道:「老弟怎地目光如此短淺?相助朝廷抗金,有何好處?最多是個岳武穆,也只落得風波亭慘死。」 陸莊主驚怒交迸,原本指望他出手相助對付黑風雙煞,哪知他空負絕藝,為人卻這般無恥,袍袖一拂,凜然說道:「晚輩今日有對頭前來尋仇,本望老前輩仗義相助,既然道不同不相為謀,晚輩就是頸血濺地,也不敢有勞大駕了,請罷。」雙手一拱,竟是立即逐客。江南六怪與郭靖、黃蓉聽了,都是暗暗佩服。

裘千仞微笑不語,左手握住酒杯,右手兩指捏着杯口,不住團團旋轉,突然右手平伸向外揮出,掌緣擊在杯口,托的一聲,一個高約半寸的磁圈飛了出去,跌落在桌面之上。他左手將酒杯放在桌中,只見杯口平平整整的矮了一截,原來竟以內功將酒杯削去了一圈。擊碎酒杯不難,但舉掌輕揮,竟將酒杯如此平整光滑的切為兩截,功力實是深到了極處。 陸莊主知他挾藝相脅,正自沉吟對付之策,那邊早惱了馬王神韓寶駒。 他一躍離座,站在席前,叫道:「無恥老匹夫,你我來見個高下。」 裘千仞說道:「久聞江南六怪的名頭,今日正好試試真假,六位一齊上罷。」 陸莊主知道韓寶駒和他武功相差太遠,聽他叫六人同上,正合心意,忙道:「江南六俠向來齊進齊退,對敵一人是六個人,對敵千軍萬馬也只是六個人,向來沒哪一位肯落後的。」朱聰知他言中之意,叫:「好,我六兄弟今日就來會會你這位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手一擺,五怪一齊離座。 裘千仞站起身來,端了原來坐的那張椅子,緩步走到廳心,將椅放下,坐了下去,右足架在左足之上,不住搖晃,不動聲色的道:「老夫就坐着和各位玩玩。」柯鎮惡等倒抽了一口涼氣,均知此人若非有絕頂武功,怎敢如此托大? 郭靖見過裘千仞諸般古怪本事,知道六位師父決非對手,自己身受師父重恩,豈能不先擋一陣?雖然一動手自己非死即傷,但事到臨頭,決不能肉惜其身,當下急步搶在六怪之前,向裘千仞抱拳說道:「晚輩先向老前輩討教幾招。」裘千仞一怔,仰起了頭哈哈大笑。說道:「父母養你不易,你這條小命何苦送在此地?」

柯鎮惡等齊聲叫道:「靖兒走開!」郭靖怕眾師父攔阻,不敢多言,左腿微屈,右手畫個圓圈,呼的一掌推出。這一招正是「降龍十八掌」中的「亢龍有悔」,經過這些時日的不斷苦練,比之洪七公初傳之時,威力已強了不少。 裘千仞見韓寶駒躍出之時功夫也不如何高強,心想他們的弟子更屬尋常,哪知他這一掌打來勢道竟這般強勁,雙足急點,躍在半空,只聽喀喇一聲,他所坐的那張紫檀木椅子已被郭靖一掌打塌。裘千仞落下地來,神色間竟有三分狼狽,怒喝:「小子無禮!」 郭靖存着忌憚之心,不敢跟着進擊,說道:「請前輩賜教。」黃蓉存心要擾亂裘千仞心神,叫道:「靖哥哥,別跟這糟老頭子客氣!」 裘千仞成名以來,誰敢當面呼他「糟老頭子」?大怒之下,便要縱身過去發掌相擊,但轉念想起自己身份,冷笑一聲,先出右手虛引,再發左手摩眉掌,見郭靖側身閃避,引手立時鈎拿回撤,摩眉掌順手搏進,轉身坐盤,右手迅即挑出,已變塌掌。 黃蓉叫道:「那有甚麼希奇?這是「通臂六合掌』中的『孤雁出群」!」 裘千仞這套掌法正是「通臂六合掌」,那是從「通臂五行掌」中變化出來。 招數雖然不奇,他卻已在這套掌法上花了數十載寒暑之功。所謂通臂,乃雙臀貫為一勁之意,倒不是真的左臂可縮至右臂,右臂可縮至左臂。郭靖見他右手發出,左手往右手貫勁,左手隨發之時,右手住回帶撤,以增左手之力,雙手確有相互應援、連環不斷之巧,一來見過他諸般奇技,二來應敵時識見不足,心下怯八不敢還手招架,只得連連倒退。 裘千仞心道:「這少年一掌碎椅,原來只是力大,武功平常得緊。」當下:」穿掌閃劈」、「撩陰掌」、」跨虎蹬山」,越打越是精神。黃蓉見郭靖要敗,心中焦急,走近他身邊,只要他一遇險招,立時上前相助。郭靖閃開對方斜身蹬足,瞥眼只見黃蓉臉色有異,大見關切,心伸微分,裘千仞得勢不容情,一招「白蛇吐信」,拍的一掌,平平正正的擊在郭靖胸口之上。

黃蓉和江南六怪、陸氏父子齊聲驚呼,心想以他功力之深,這一掌正好擊在胸口要害,郭靖不死必傷。 郭靖吃了這掌,也是大驚失色,但雙臂一振,胸口竟不感如何疼痛,不禁大惑不解。黃蓉見他突然發楞,以為必是被這死老頭的掌力震昏了,忙縱身上前扶住,叫道:「靖哥哥你怎樣?」心中一急,兩道淚水流了下來。 郭靖卻道:「沒事!我再試試。」挺起胸膛,走到裘千仞面前,叫道:「你是鐵掌老英雄,再打我一掌。」裘千仞大怒,運勁使力,蓬的一聲,又在郭靖胸口打了一掌。郭靖哈哈大笑,叫道:「師父,蓉兒,這老兒武功稀鬆平常。他不打我倒也罷了,打我一掌,卻漏了底子。」一語方畢,左臂橫掃,逼到裘千仞的身前,叫道:「你也吃我一掌!」 裘千仞見他左臂掃來,口中卻說「吃我一掌」,心道:「你臂中套拳,誰不知道?」雙手摟懷,來撞他左臂。哪知郭靖這招「龍戰於野」是降龍十八掌中十分奧妙的功夫,左臂右掌,均是可實可虛,非拘一格,眼見敵人擋他左臂,右掌忽起,也是蓬的一聲,正擊在他右臂連胸之處,裘千仞的身子如紙鷂斷線般直向門外飛去。 眾人驚叫聲中,門口突然出現了一人,伸手抓住裘千仞的衣領,大踏步走進廳來,將他在地下一放,凝然而立,臉上冷冷的全無笑容。眾人瞧這人時,只見她長髮披肩,抬頭仰天,正是鐵屍梅超風。 眾人心頭一寒,卻見她身後還跟着一人,那人身材高瘦,身穿青色布袍,臉色古怪之極,兩顆眼珠似乎尚能微微轉動,除此之外,肌肉口鼻,盡皆僵硬如木石,直是一個死人頭裝在活人的軀體上,令人一見之下,登時一陣涼氣從背脊上直冷下來,人人的目光與這張臉孔相觸,便都不敢再看,立時將頭轉開,心中怦然而動,陸莊主萬料不到裘千仞名滿天下,口出大言,竟然如此的不堪一擊,本是又好氣又好笑,忽見梅超風驀地到來,心中更是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完顏康見到師父,心中大喜,上前拜見。眾人見他二人竟以師徒相稱,均感詫異。陸莊主雙手一拱,說道:「梅師姊,二十年前一別,今日終又重會,陳師哥可好?」六怪與郭靖聽他叫梅超風為師姊,登時面面相覷,無不凜然。柯鎮噁心道:「今日我們落入了圈套,梅超風一人已不易敵,何況更有她的師弟。」黃蓉卻是暗暗點頭:「這莊主的武功文學、談吐行事,無一不是學我爹爹,我早就疑心他與我家必有甚麼淵源,果然是我爹爹的弟子。」

梅超風冷然道:「說話的可是陸乘風陸師弟?」陸莊主道:「正是兄弟,師姊別來無恙?」梅超風道:「說甚麼別來無恙?我雙目已盲,你瞧不出來嗎?你玄風師哥也早給人害死了,這可稱了你的心意麼?」 陸乘風又驚又喜,驚的是黑風雙煞橫行天下,怎會栽在敵人手裡?喜的是強敵少了一人,而剩下的也是雙目已盲,但想到昔日桃花島同門學藝的情形,不禁嘆了口氣,說道:「害死陳師哥的對頭是誰?師姊可報了仇麼?」 梅超風道:「我正在到處找尋他們。」陸乘風道:「小弟當得相助一臂之力,待報了本門怨仇之後,咱們再來清算你我的舊帳。」梅超風哼了一聲。 韓寶駒拍桌而起,大嚷:「梅超風,你的仇家就在這裡。」便要向梅超風撲去,全金髮急忙伸手拉住。梅超風聞聲一呆,說道:「你……你……」 裘千仞被郭靖一掌打得痛徹心肺,這時才疼痛漸止,朗然說道:「說甚麼報仇算帳,連自己師父給人害死了都不知道,還逞哪一門子的英雄好漢?」 梅超風一翻手,抓住他手腕,喝道:「你說甚麼?」裘千仞被她握得痛入骨髓,急叫:「決放手!」梅超風毫不理會,只是喝道:「你說甚麼?」裘千仞道:「桃花島主黃藥師給人害死了!」 陸乘風驚叫,「你這話可真?」裘千仞道:「為甚麼不真?黃藥師是被王重陽門下全真七子圍攻而死的。」他此言一出,梅超風與陸乘風放聲大哭。 黃蓉咕咯一聲,連椅帶人仰天跌倒,暈了過去。眾人本來不信黃藥師絕世武功,竟會被人害死,但聽得是被全真七子圍攻,這才不由得不信。以馬鈺、丘處機、王處一眾人之能,合力對付,黃藥師多半難以抵擋。 郭靖忙抱起黃蓉,連叫:「蓉兒,醒來!」見她臉色慘白,氣若遊絲,心中惶急,大叫:「師父,師父,快救救她。」朱聰過來一探她鼻息,說道:「別怕,這只是一時悲痛過度,昏厥過去,死不了!」運力在她掌心「勞宮穴」揉了幾下。黃蓉悠悠醒來,大哭叫道:「爹爹呢?爹爹,我要爹爹!」 陸乘風差愕異常,隨即省悟:「她如不是師父的女兒,怎會知道九花玉露丸?」他淚痕滿面,大聲叫道:「小師妹,咱們去跟全真教的賊道們拼了。 梅超風,你……你去也不去?你不去我就先跟你拚了!都……都是你不好,害死了恩師。」陸冠英見爹爹悲痛之下,語無倫次,忙扶住了他,勸道:」

爹爹,你且莫悲傷,咱們從長計議。」陸乘風大聲哭道:「梅超風,你這賊婆娘害得我好苦。你不要臉偷漢,那也罷了,幹嗎要偷師父的《九陰真經》? 師父一怒之下,將我們師兄弟四人一齊震斷腳筋,逐出桃花島,我只盼師父終肯回心轉意,憐我受你們兩個牽累,重行收歸師門。現今他老人家逝世,我是終身遺恨,再無指望的了。」 梅超風罵道:「我從前罵你沒有志氣,此時仍然要罵你沒有志氣。你三番四次邀人來和我夫婦為難,逼得我夫婦無地容身,這才會在蒙古大漠遭難。 眼下你不計議如何報復害師大仇,卻哭哭啼啼的跟我算舊帳。咱們找那七個賊道去啊,你走不動我背你去。」 黃蓉卻只是哭叫:「爹爹,我要爹爹!」 朱聰說道:「咱們先問問清楚。」走到裘千仞面前,在他身上拍了幾下灰土,說道:「小徒無知,多有冒犯,請老前輩恕罪。」裘千仞怒道:「我年老眼花,一個失手,這不算數,再來比過。」 朱聰輕拍他的肩膀,在他左手上握了一握,笑道:「老前輩功夫高明得緊,不必再比啦。」一笑歸座,左手拿了一隻酒杯,右手兩指捏住杯口,不住團團旋轉,突然右手平掌向外揮出,掌緣擊在杯口,托的一聲響,一個高約半寸的磁圈飛將出去,落在桌面。他左手將酒杯放在桌上,只見杯口平平整整的矮了一截,所使手法竟和裘千仞適才一模一樣,眾人無不驚訝。朱聰笑道:「老前輩功夫果然了得,給晚輩偷了招來,得罪得罪,多謝多謝。」 裘千仞立時變色。眾人已知必有蹊蹺,但一時卻看不透這中間的機關。 朱聰叫道:「靖兒,過來,師父教你這個本事,以後你可去嚇人騙人。」郭靖走近身去。朱聰從左手中指上除下一枚戒指,說道:「這是裘老前輩的,剛才我借了過來,你戴上。」裘千仞又驚又氣,卻不懂明明戴在自己手上的戒指,怎會變到了他手指上。 郭靖依言戴了戒指。朱聰道:「這戒指上有一粒金剛石,最是堅硬不過。

你用力握緊酒杯,將金剛石抵在杯上,然後以右手轉動酒杯。」郭靖照他吩咐做了。各人這時均已瞭然,陸冠英等不禁笑出聲來。郭靖伸右掌在杯口輕輕一擊,一圈杯口果然應手而落,原來戒指上的金剛石已在杯口劃了一道極深的印痕,哪裡是甚麼深湛的內功了?黃蓉看得有趣,不覺破涕為笑,但想到父親,又哀哀的哭了起來。 朱聰道:「姑娘且莫就哭,這位裘老前輩很愛騙人,他的話呀,未必很香。」黃蓉愕然不解。朱聰笑道:「令尊黃老先生武功蓋世,怎會被人害死? 再說全真七子都是規規矩矩的人物,又與令尊沒仇,怎會打將起來?」黃蓉急道:「定是為了丘處機這些牛鼻子道士的師叔周伯通。」朱聰道:「怎樣?」 黃蓉哭道:「你不知道的。」以她聰明機警,本不致輕信人言,但一來父女骨肉關心,二來黃藥師和周伯通之間確有重大過節。全真七子要圍攻她父親,實不由她不信。 朱聰道:「不管怎樣,我總說這個糟老頭子的話有點兒臭。」黃蓉道:「你說他是放……放……」朱聰一本正經的道:「不錯,是放屁!他衣袖裡還有這許多鬼鬼祟祟的東西,你來猜猜是幹甚麼用的。」當下一件件的摸了出來,放在桌上,見是兩塊磚頭,一紮縛得緊緊的干茅,一塊火絨、一把火刀和一塊火石。

黃蓉拿起磚頭一捏,那磚應手而碎,只用力搓了幾搓,磚頭成為碎粉。 她聽了朱聰剛才開導,悲痛之情大減,這時笑生雙靨,說道:「這磚頭是麵粉做的,剛才他還露一手捏磚成粉的上乘內功呢!」 裘千仞一張老臉一忽兒青,一忽兒白,無地自容,他本想捏造黃藥師的死訊,乘亂溜走,哪知自己炫人耳目的手法盡被朱聰拆穿,當即袍袖一拂,轉身走出,梅超風反手抓住,將他往地下摔落,喝道:「你說我恩師逝世,到底是真是假?」這一摔勁力好大,裘千仞痛得哼哼唧唧,半晌說不出話來。

黃蓉見那束干茅頭上有燒焦了的痕跡,登時省悟,說道:「二師父,你把這束干茅點燃了藏在袖裡,然後吸一口,噴一口。」江南六怪對黃蓉本來頗有芥蒂,但此刻齊心對付裘千仞,變成了敵愾同讎。朱聰頗喜黃蓉刁鑽古怪,很合自己脾氣,聽得她一句「二師父」叫出了口,更是喜歡,當即依言而行,還閉了眼搖頭晃腦,神色儼然。 黃蓉拍手笑道:「靖哥哥,咱們剛才見這糟老頭子練內功,不就是這樣麼?」走到裘千仞身邊,笑吟吟的道:「起來罷。」伸手攙他站起,突然左手輕揮,已用「蘭花拂穴手」拂中了他背後第五椎節下的「神道穴」,喝道:「到底我爹爹有沒有死?你說他死,我就要你的命。」一翻手,明晃晃的蛾眉鋼刺已抵在他胸口。 眾人聽了她的問話,都覺好笑,雖是問他訊息,卻又不許他說黃藥師真的死了。裘千仞只覺身上一陣酸一陣癢,難過之極,顫聲道:「只怕沒死也未可知。」黃蓉笑逐顏開,說道:「這還像話,就饒了你。」在他「缺盆穴」 上捏了幾把,解開他的穴道。 陸乘風心想:「小師妹問話一廂情願,不得要領。」當下問道:「你說我師父被全真七子害死,是你親眼見到呢,還是傳聞?」裘千仞道:「是聽人說的。」陸乘鳳道:「誰說的?」裘千仞沉吟了一下,道:「是洪七公。」 黃蓉急問:「哪一天說的?」裘千仞道:「一個月之前。」黃蓉問道:「七公在甚麼地方對你說的?」裘千仞道:「在泰山頂上,我跟他比武,他輸了給我,無意間說起這回事。」 黃蓉大喜,縱上前去,左手抓住他胸口,右手拔下了他一小把鬍子,咭咭而笑,說道:「七公會輸給你這糟老頭子?梅師姊、陸師兄,別聽他放…… 放……」她女孩兒家粗話竟說不出口。朱聰接口道:「放他奶奶的臭狗屁!」 黃蓉道:「一個月之前,洪七公明明跟我和靖哥哥在一起,靖哥哥,你再給他一掌!」郭靖道:「好!」縱身就要上前。

裘千仞大驚,轉身就逃,他見梅超風守在門口,當下反向里走。陸冠英上前攔阻,被他出手一推,一個踉蹌,跌了開去。須知裘千仞雖然欺世盜名,但究竟也有些真實武功,要不然哪敢貿然與六怪、郭靖動手?陸冠英卻不是他的敵手。 黃蓉縱身過去,雙臂張開,問道:「你頭頂鐵缸,在水面上走過,那是甚麼功夫?」裘千仞道:「這是我的獨門輕功。我外號『鐵掌水上飄』,這便是『水上飄』了。」黃蓉笑道:「啊,還在信口胡吹,你到底說不說?」 裘千仞道:「我年紀老了,武功已大不如前,輕身功夫卻還沒丟荒。」黃蓉道:「好啊,外面天井裡有一口大金魚缸,你露露『水上飄』的功夫給大夥開開眼界,你瞧見沒有?一出廳門,左手那株桂花樹下面就是。」裘千仞道:「一缸水怎能演功夫……」他一句話未說完,突然眼前亮光閃動,腳上一緊。 身子已倒吊了起來。梅超風喝道:「死到臨頭,還要嘴硬。」毒龍銀鞭將他卷在半空,依照黃蓉所說方位,銀鞭輕抖,撲通一聲,將他倒摔入魚缸之中。 黃蓉奔到缸邊,蛾眉鋼刺一晃,說道:「你不說,我不讓你出來,水上飄變成了水底鑽。」 裘千仞雙足在缸底急蹬,想要躍出,被她鋼刺在肩頭輕輕一戳,又跌了下去,濕淋淋的探頭出來,苦着臉道:「那口缸是薄鐵皮做的,缸口封住,上面放了三寸深的水。那條小河麼,我先在水底下打了樁子,樁頂離水面五六寸,因此……因此你們看不出來。」黃蓉哈哈大笑,進廳歸座,再不理他。

裘千仞躍出魚缸,低頭疾趨而出。 梅超風與陸乘風剛才又哭又笑的鬥了一場,尋仇兇殺之意本已大減,得知師父並未逝世,心下喜歡,又聽小師妹連笑帶比、咭咭咯咯說着裘千仞的事,哪裡還放得下臉?硬得起心腸?她沉吟片刻,沉着嗓子說道:「陸乘風,你讓我徒兒走,瞧在師父份上,咱們前事不究。你趕我夫婦前往蒙古……唉,一切都是命該如此。」 陸乘風長嘆一聲,心道:「她丈夫死了,眼睛瞎了,在這世上孤苦伶仃。 我雙腿殘廢,卻是有妻有子,有家有業,比她好上百倍。大家都是幾十歲的人了,還提舊怨幹甚麼?」便道:「你將你徒兒領去就是。梅師姊,小弟明日動身到桃花島去探望恩師,你去也不去?」梅超風顫聲道:「你敢去?」 陸乘風道:「不得恩師之命,擅到桃花島上,原是犯了大規,但剛才給那裘老頭信口雌黃的亂說一通,我總是念着恩師,放心不下。」黃蓉道:「大家一起去探望爹爹,我代你們求情就是。」 梅超風呆立片刻,眼中兩行淚水滾了下來,說道:「我哪裡還有面目去見他老人家?恩師憐我孤苦,教我養我,我卻狼子野心,背叛師門……」突然間厲聲喝道:「只待夫仇一報,我會自尋了斷。江南七怪,有種的站出來,今晚跟老娘拚個死活。陸師弟,小師妹,你們袖手旁觀,兩不相幫,不論誰死誰活,都不許插手勸解,聽見了麼?」

柯鎮惡大踏步走到廳中,鐵杖在方磚上一落,當的一聲,悠悠不絕,嘶啞着嗓子道:「梅超風,你瞧不見我,我也瞧不見你。那日荒山夜戰,你丈夫死於非命,我們張五弟卻也給你們害死了,你知道麼?」梅超風道:「哦,只剩下六怪了。」柯鎮惡道:「我們答應了馬鈺馬道長,不再向你尋仇為難,今日卻是你來找我們。好罷,天地雖寬,咱們卻總是有緣,處處碰頭。老天爺不讓六怪與你梅超風在世上並生,進招罷。」梅超風冷笑道:「你們六人齊上。」朱聰等早站在大哥身旁相護,防梅超風忽施毒手,這時各亮兵刃。 郭靖忙道:「仍是讓弟子先擋一陣。」 陸乘風聽梅超風與六怪雙方叫陣,心下好生為難,有意要替兩下解怨,只恨自己威不足以服眾、藝不足以驚人,聽到郭靖這句話,心念忽動,說道:「各位且慢動手,聽小弟一言。梅師姊與六俠雖有宿嫌,但雙方均已有人不幸下世,依兄弟愚見,今日只賭勝負,點到為止,不可傷人,六俠以六敵一,雖是向來使然,總覺不公,就請梅師姊對這位郭老弟教幾招如何?」梅超風冷笑道,「我豈能跟無名小輩動手?」郭靖叫道:「你丈夫是我親手殺的,與我師父何干?」 梅超風悲怒交迸,喝道:「正是,先殺你這小賊。」聽聲辨形,左手疾探,五指猛往郭靖天靈蓋插下。郭靖急躍避開,叫道:「梅前輩,晚輩當年無知,誤傷了陳老前輩,一人作事一人當,你只管問我。今日你要殺要剮,我決不逃走。若是日後你再找我六位師父囉唣,那怎麼說?」他料想今日與梅超風對敵,多半要死在她爪底,卻要解去師父們的危難。 梅超風道:「你真的有種不逃?」郭靖道:「不逃。」梅超風道:「好!

我和江南六怪之事,也是一筆勾銷。好小子,跟我走罷!」 黃蓉叫道:「梅師姊,他是好漢子,你卻叫江湖上英雄笑歪了嘴。」梅超風怒道:「怎麼?」黃蓉道:「他是江南六俠的嫡傳弟子。六俠的武功近年來已大非昔比,他們要取你性命真是易如反掌,今日饒了你,還給你面子,你卻不知好歹,尚在口出大言。」梅超風怒道:「呸!我要他們饒?六怪,你們武功大進了?那就來試試?」黃蓉道:「他們何必親自和你動手?單是他們的弟子一人,你就未必能勝。」梅超風大叫:「三招之內我殺不了他,我當場撞死在這裡。」他在趙王府曾與郭靖動過手,深知他武功底細,卻不知數月之間,郭靖得九指神丐傳授絕藝,功夫已然大進。 黃蓉道:「好,這裡的人都是見證。三招太少,十招罷。」郭靖道:「我陪梅前輩走十五招。」他只學了降龍十八掌中的十五掌,心想把這十五掌盡數使出來,或能抵擋得十五招。黃蓉道:「就請陸師哥和陪你來的那位客人計數作證。」梅超風奇道:「誰陪我來着?我單身闖莊,用得着誰陪?」黃蓉道:「你身後那位是誰?」 梅超風反手撈出,快如閃電,眾人也不見那穿青布長袍的人如何閃躲,她這一抓竟沒抓着。那人行動有如鬼魅,卻未發出半點聲響。

梅超風自到江南以後,這些日來一直覺得身後有點古怪,似乎有人跟隨,但不論如何出言試探,如何擒拿抓打,始終摸不着半點影子,還道是自己心神恍惚,疑心生暗鬼,但那晚有人吹簫驅蛇,為自己解圍,明明是有一位高人窺伺在旁,她當時曾望空拜謝,卻又無人搭腔。她在松樹下等了幾個時辰,更無半點聲息,不知這位高人於何時離去。這時聽黃蓉這般問起,不禁大驚,顫聲道:「你是誰?一路跟着我幹甚麼?」 那人恍若未聞,毫不理會。梅超風向前疾撲,那人似乎身子未動,梅超風這一撲卻撲了個空。眾人大驚,均覺這人功夫高得出奇,真是生平從所未見。 陸乘風道:「閣下遠道來此,小可未克迎接,請坐下共飲一杯如何?」 那人轉過身來,飄然出廳。 過了片刻,梅超風又問:「那晚吹蕭的前輩高人,便是閣下麼?梅超風好生感激。」眾人不禁駭然,梅超風用耳代目,以她聽力之佳,競未聽到這人出去的聲音。黃蓉道:「梅師姊,那人已經走了。」梅超風驚道:「他出去了?我……我怎麼會不聽見?」黃蓉道:「你快去找他罷,別在這裡發威了。」 梅超風呆了半晌,臉上又現悽厲之色,喝道:「姓郭的小子,接招罷!」

雙手提起,十指尖尖,在燭火下發出碧幽幽的綠光,卻不發出。郭靖道:「我在這裡。」梅超風只聽得他說了一個「我」字,右掌微晃,左手五指已抓向他面門。郭靖見她來招奇速,身子稍側,左臂反過來就是一掌。梅超鳳聽到聲音,待要相避,已是不及,「降龍十八掌」招招精妙無比,蓬的一聲,正擊在肩頭之上。梅超風登時被震得退開三步,但她武功詭異之極,身子雖然退開,不知如何,手爪反能疾攻上來。這一招之奇,郭靖從所未見,大驚之下,右腕「內關」、「外關」、「會宗」三穴已被她同時拿住。 「郭靖平時曾聽師父言道,梅超風的「九陰白骨爪」專在對方明知不能發招之時暴起疾進,最是難閃難擋,他出來與梅超風動手,對此節本已嚴加防範。豈知她招數變化無方,雖被擊中一掌,竟反過於來立時扣住了他脈門。 郭靖暗叫:「不好!」全身已感酸麻,危急中右手屈起食中兩指,半拳半掌,向她胸口打去,那是「潛龍勿用」的半招,本來左手同時向里鈎拿,右推左鈎,敵人極難閃避,現下左腕被拿,只得使了半招。「降龍十八掌」 威力奇大,雖只半招,也已非同小可,梅超風聽到風聲怪異,既非掌風,亦非拳風,忙側身卸去了一半來勢,但肩頭仍被打中,只覺一股極大力量將自己身子推得向後撞去,右手疾揮,也將郭靖身子推出。 這一下兩人都使上了全力,只聽得蓬的一聲大響,兩人背心同時撞中了一根廳柱。屋頂上瓦片、磚石、灰土紛紛跌落。眾莊丁齊聲吶喊,逃出廳去。 江南六怪面面相覷,都是又驚又喜:「靖兒從哪裡學來這樣高的武功?」

韓寶駒望了黃蓉一眼,料想必是她的傳授,心下暗暗佩服:「桃花島武功果然了得。」 這時郭靖與梅超風各展所學,打在一起,一個掌法精妙,力道沉猛,一個抓打狠辣,變招奇幻,大廳中只聽得呼呼風響。梅超風躍前縱後,四面八方的進攻。郭靖知道敵人招數大奇,跟着他見招拆招,立時就會吃虧,記着洪七公當日教他對付黃蓉「落英神劍掌」的訣竅,不管敵人如何花樣百出,千變萬化,自己只是把「降龍十八掌」中的十五掌連環往復、一遍又一遍的使了出來,這訣竅果然使得,兩人拆了四五十招,梅超風競不能逼近半步。 只看得黃蓉笑顏逐開,六怪橋舌不下,陸氏父子目眩神馳。 陸乘風心想:「梅師姊功夫精進如此,這次要是跟我動手,十招之內,我哪裡還有性命?這位郭老弟年紀輕輕,怎能有如此深湛的武功?我真是走了眼了,幸好對他禮貌周到,絲毫沒有輕忽。」完顏康又妒又惱:「這小子本來非我之敵,今後怎麼還能跟他動手?」 黃蓉大聲叫道:「梅師姊,拆了八十多招啦,你還不認輸?」本來也不過六十招上下,她卻又給加上了二十幾招。

梅超風惱怒異常,心想我苦練數十年,竟不能對付這小子?當下掌劈爪戳,越打越快。她武功與郭靖本來相去何止倍蓰,只是一來她雙目已盲,畢竟吃虧;二來為報殺夫大仇,不免心躁,犯了武學大忌;三來郭靖年輕力壯,學得了降龍十八掌的高招;兩人竟打了個難解難分。堪堪將到百招,梅超風對他這十五招掌法的脈絡已大致摸清,知他掌法威力極大,不能近攻,當下在離他丈余之外奔來竄去,要累他力疲。施展這降龍十八最是耗神費力,時候久了,郭靖掌力所及,果然已不如先前之遠。 梅超風乘勢疾上,雙臂直上直下,在「九陰自骨爪」的招數之中同時夾了「摧心掌」掌法。黃蓉知道再斗下去郭靖必定吃虧,不住叫道:「梅師姊,一百多招啦,快兩百招啦,還不認輸?」梅超風充耳不聞,越打越急。 黃蓉靈機一動,縱身躍到柱邊,叫道:「靖哥哥,瞧我!」郭靖連發兩招「利涉大川」、「鴻漸於陸」,將梅超風遠遠逼開,抬頭只見黃蓉繞着柱子而奔,連打手勢,一時還不明白。黃蓉叫道:「在這裡跟她打。」 郭靖這才醒悟,回身前躍,到了一根柱子邊上。梅超風五指抓來,郭靖立即縮身柱後,禿的一聲,梅超風五指已插入了柱中。她全憑敵人拳風腳步之聲而辨知對方所在,柱子固定在地,決無聲息,郭靖在酣戰時斗然間躲到柱後,她哪裡知道?待得驚覺,郭靖呼的一掌,從柱後打了出來,當下只得硬接,左掌照准來勢猛推出去。兩人各自震開數步,她五指才從柱間拔出。

梅超風惱怒異常,不等郭靖站定腳步,閃電般撲了過去。只聽得嗤的一聲,郭靖衣襟被扯脫了一截,臂上也被她手爪帶中,幸未受傷,他心中一凜,還了一掌,拆不三招,又向柱後閃去,梅超風大聲怒喝,左手五指又插入柱中。 郭靖這次卻不乘勢相攻,叫道:「梅前輩,我武功遠不及你。請你手下留情。」眾人眼見郭靖己占上風,他倚柱而斗,顯已立於不敗之地,如此說法,那是給她面子,要她就此罷手。陸乘風心想:「這般了事,那是再好不過。」 梅超風冷然道:「若憑比試武功,我三招內不能勝你,早該服輸認敗。 可是今日並非比武,乃是報仇。我早已輸給了你,但非殺你不可!」一言方畢,雙臂運勁,右手連發三掌,左手連發三。掌,都擊在柱子腰心,跟着大喝一聲,雙掌同時推出,喀喇喇一聲響,那柱子居中折斷。 廳上諸人都是一身武功,見機極快,眼見她發掌擊柱,已各向外竄出。 陸冠英抱着父親最後奔出。只聽得震天價一聲大響,那廳塌了半邊,只有那兵馬指揮使段大人逃避不及,兩腿被一根巨梁壓住,狂呼救命。完顏康過去抬起梁木,把他拉起,扯扯他的手,乘亂想走。兩人剛轉過身來,背後都是一麻,已不知被椎點中了穴道。 梅超風全神貫注在郭靖身上,聽他從廳中飛身而出,立時跟着撲上。

這時莊前雲重月暗,眾人方一定神,只見郭梅二人又已斗在一起。星光烹微之下,兩條人影倏分倏合,掌風呼呼聲中,夾着梅超風運功時骨節格格爆響,比之適才廳上激鬥尤為驚心動魄。郭靖本就不敵,昏黑之中更加不利,霎時間連遇險招,只見梅超風左腿掃來,當下右足飛起,徑踢她左腿腔骨,只要兩下一碰,她小腿非斷不可。哪知梅超風這一腿乃是虛招,只踢出一半,忽地後躍,左臂卻向他腿上抓下。 陸冠英在旁看得親切,驚叫道:「留神!」那日他小腿被抓,完顏康使的正是這一下手法。在這一瞬之間,郭靖已驚覺危險,左手猛地穿出,往梅超風手腕上擋去。這是危急之中變招,招數雖快,勁力卻弱。梅超風和他手掌相交,立時察覺,手一翻,小指、無名指、中指三根已劃上他手背。郭靖知道厲害,右掌呼的擊出。梅超風側身躍開,縱聲長笑。 郭靖只感左手背上麻辣辣地有如火燒,低頭一看,手背已被劃傷,三條血痕中似乎微帶黑色,斗然間記起蒙古懸崖頂上梅超風所留下的九顆骷髏,馬鈺說她手爪上餵有劇毒,剛才手臂被她搔到,因沒損肉見血,未受其毒,現下可難逃厄運了,叫道:「蓉兒,我中了毒。」不待黃蓉回答,縱身上去呼呼兩掌,心想只有擒住了她,逼她交出解藥,自己才能活命。梅超風察覺掌風猛惡,早已閃開。

黃蓉等聽了郭靖之言,無不大驚。柯鎮惡鐵杖一擺,六怪和黃蓉七人將梅超風圍在核心。黃蓉叫道:「梅師姊,你早就輸了,怎麼還打?快拿解藥出來救他。」 梅超風感到郭靖掌法凌厲,不敢分神答話,心中暗喜:「你越是用勁,毒性越發得快,今日我就是命喪此地,夫仇總是報了。」 郭靖這時只覺頭暈目眩,全身說不出的舒泰鬆散,左臂更是酸軟無力,漸漸不欲傷敵,這正是毒發之象,若不是他服過蝮蛇寶血,已然斃命。黃蓉見他臉上懶洋洋的似笑非笑,大聲叫道:「靖哥哥,快退開!」拔出蛾眉刺,就要撲向梅超風。 郭靖聽得她呼叫,精神忽振,左掌拍出,那是降龍十八掌中的第十一掌「突如其來」,只是左臂酸麻,去勢緩慢之極。黃蓉、韓寶駒、南希仁、全金髮四人正待同時向梅超風攻去,卻見郭靖這掌輕輕拍出,她卻不知閃避,一掌正中肩頭,登時摔倒。原來梅超風對敵全憑雙耳,郭靖這招去勢極緩,沒了風聲,哪能察知? 黃蓉一怔,韓、南、全三人已同時撲在梅超風身上,要將她按住,卻被她雙臂力振,韓寶駒與全金髮登即被她甩並。她跟着回手向南希仁抓去。南希仁見來勢厲害,着地滾開。梅超風已乘勢躍起,不提防尚未站穩,背上又中了郭靖一掌,再次撲地跌倒。這一掌又是倏來無聲,難避難擋,只是打得緩了,力道不強,雖然擊中在背心要害,卻未受傷。 郭靖打出這兩掌後,神智已感迷糊,身子搖了幾搖,一個踉蹌,跌了下去,正躺在梅超風的身邊。黃蓉急忙俯身去扶。

梅超風聽得聲響,人未站起,五指已戳了過去,突覺指上奇痛,立時醒悟,知是戳中了黃蓉身上軟蝟甲的尖刺,急忙一個「鯉魚打挺」躍起,只聽得一人叫道:「這個給你!」風聲響處,一件古怪的東西打了過來。梅超風聽不出是甚麼兵刃,右臂揮出,喀喇一聲,把那物打折在地,卻是一張椅子,剛覺奇怪,只聽風聲激盪,一件更大的東西又疾飛過來,當即伸出左手抓拿,竟摸到一張桌面,又光又硬,無所措手。原來朱聰先擲出一椅,再藏身於一張紫檀方桌之後,握着兩條桌腿,向她撞去。梅超風飛腳踢開桌子,朱聰早已放脫桌腳,右子前伸,將三件活東西放入了她的衣領。 梅超風突覺胸口幾件冰冷滑膩之物亂鑽蹦跳,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心道:「這是甚麼古怪暗器?還是巫術妖法?」急忙伸手入衣,一把抓住,卻是幾尾金魚,手觸衣襟,一驚更是不小,不但懷中盛放解藥的瓷瓶不知去向,連那柄匕首和卷在匕首上的《九陰真經》經文也是蹤跡全無。她心裡一涼,登時不動,呆立當地。 原來先前屋柱倒下,壓破了金魚缸,金魚流在地下。朱聰知道梅超風知覺極靈,手法又快,遠非彭連虎、裘千仞諸人所及,是以撿起三尾金魚放入她的衣中,先讓她吃驚分神,才施空空妙手扒了她懷中各物。他拔開瓷瓶塞子,送到柯鎮惡鼻端,低聲道:「怎樣?」柯鎮惡是使用毒物的大行家,一聞藥味,便道:「內服外敷,都是這藥。」

梅超風聽到話聲,猛地躍起,從空撲至。柯鎮惡擺降魔杖擋住,韓寶駒的金龍鞭、全金髮的秤桿、南希仁的純鋼扁擔三方同時攻到。梅超風伸手去腰裡拿毒龍鞭,只聽風聲颯然,有兵刃刺向自己下腕,只得翻手還了一招,逼開韓小瑩的長劍。 那邊朱聰將解藥交給黃蓉,說道:「給他服一些,敷一些。」順手把梅超風身上掏來的匕首往郭靖懷裡一塞,道:「這原來是你的。」揚起鐵扇,上前夾攻梅超風。七人一別十餘年,各自勤修苦練,無不功力大進,這一場惡鬥,比之當年荒山夜戰更是狠了數倍。 陸乘風父子瞧得目眩神駭,均想:「梅超風的武功固然凌厲無濤,江南七怪也確是名下無虛。」陸乘風大叫:「各位罷手,聽在下一言。」但各人劇斗正酣,卻哪裡住得了手? 郭靖服藥之後,不多時已神智清明,那毒來得快去得也速,創口雖然疼痛,但左臂已可轉動,當即躍起,奔到核心,先前他碰巧以慢掌得手,這時已學到了訣竅,看準空隙,慢慢一掌打出,將要觸到梅超風身子,這才突施勁力。 這一招「震驚百里」威力奇大,梅超風事先全無朕兆,突然中掌,哪裡支持得住,登時跌倒。郭靖彎腰抓住韓寶駒與南希仁同時擊下的兵刃,叫道:「師父,饒了她罷!」當下和江南六怪一齊向後躍開。梅超風翻身站起,知道郭靖如此打法,自己眼睛瞎了,萬難抵敵,只有抖起毒龍鞭護身,叫他不能欺近。

郭靖說道:「我們也不來難為你,你去罷!」梅超風收起銀鞭,說道:「那麼把經文還我。」朱聰一楞,說道:「我沒拿你的經文,江南七怪向來不打誑語。」他卻不知包在匕首之外的那塊人皮就是《九陰真經》的經文。 梅超風知道江南七怪雖與她有深仇大怨,但個個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決不致說謊欺人,那必是剛才與郭靖過招時跌落了,心中大急,俯身在地下摸索,摸了半天,哪裡有經文的蹤跡?眾人見她一個瞎眼女子,在瓦礫之中焦急萬分的東翻西尋,都不禁油然而起憐憫之念。陸乘鳳道:「冠英,你幫梅師伯找找。」心中卻想:「這部《九陰真經》是恩師之物,該當奉還恩師才是。」當即咳嗽兩聲。陸冠英會意,點了點頭。郭靖也幫着尋找,卻哪見有甚麼經書?陸乘風道:「梅師姊,這裡確然沒有,只怕你在路上掉了。」 梅超風不答,仍是雙手在地下不住摸索。 突然間各人眼前一花,只見梅超風身後又多了那個青袍怪人。他身法好快,各人都沒看清他如何過來,但見他一伸手,已抓住梅超風背心,提了起來,轉眼之間,已沒入了莊外林中。梅超風空有一身武功、被他抓住之後竟是絲毫不能動彈。眾人待得驚覺,已只見到兩人的背影。各人面面相覷,半晌不語,但聽得湖中波濤拍岸之聲,時作時歇。 過了良久,柯鎮惡方道:「小徒與那惡婦相鬥,損了寶莊華廈,極是過意不去。」陸乘風道:「六俠與郭兄今日蒞臨,使敝莊老小倖免遭劫,在下相謝尚且不及。柯大俠這樣說,未免太見外了。」陸冠英道:「請各位到後廳休息。郭世兄,你創口還痛麼?」郭靖剛答得一句:「沒事啦!」眼前背影飄動,那青衣怪客與梅超風又已到了莊前。

梅超風叉手而立,叫道:」姓郭的小子,你用洪七公所傳的降龍十八掌打我,我雙眼盲了,因此不能抵擋。姓梅的活不久了,勝敗也不放在心上,但如江湖間傳言出去,說道梅超風打不過老叫化的傳人,豈不是墮了我桃花島恩師的威名?來來來,你我再打一場。」 郭靖道:「我本不是你的對手,全因你眼睛不便,這才得保性命。我早認輸了。」梅超風道:「降龍十八掌共有十八招,你為什麼不使全了?」 郭靖道:「只因我性子愚魯……」黃蓉連打手勢,叫他不可吐露底細,郭靖卻仍是說了出來:「……洪前輩只傳了我十五掌。」 梅超風道:「好啊,你只會十五掌,梅超風就敗在你的手下,洪七公那老叫化就這麼厲害麼?不行,非再打一場不可。」眾人聽她語氣,似乎已不求報殺夫之仇,變成了黃藥師與洪七公的聲名威望之爭。 郭靖道:「黃姑娘小小年紀,我尚不是她的對手,何況是你?桃花島的武功我是向來敬服的。」黃蓉道:「梅師姊,你還說甚麼?天下難道還有誰勝得過爹爹的?」 梅超風道:「不行,非再打一場不可!」不等郭靖答應,伸手抓將過來。

郭靖被逼不過,說道:「既然如此,請梅前輩指教。」揮掌拍出。梅超風翻腕亮爪,叫道:「打無聲掌,有聲的你不是我對手!」 郭靖躍開數步,說道:「我柯大恩師眼睛也不方便,別人若用這般無聲掌法欺他,我必恨之入骨。將心比心,我豈能再對你如此?適才我中你毒抓,生死關頭,不得不以無聲掌保命,若是比武較量,如此太不光明磊落,晚輩不敢從命。」 梅超風聽他說得真誠,心中微微一動:「這少年倒也硬氣。」隨即厲聲喝道:「我既叫你打無聲掌,自有破你之法,婆婆媽媽的多說甚麼?」 郭靖向那肯衣怪客望了一眼,心道:「難道他在這片刻之間,便教了梅超風對付無聲掌的法子?」見她苦苦相迫,說道:「好,我再接梅前輩十五招。」他想把降龍十八掌中的十五掌再打一遍,縱使不能勝過了她,也必可以自保,當下向後躍開,然後躡足上前,緩緩發掌打出,只聽得身旁嗤的一聲輕響,梅超風鈎腕反拿,看準了他手臂抓來,昏暗之中,她雙眼似乎竟能看得清清楚楚。 郭靖吃了一驚,左掌疾縮,搶向左方,一招「利涉大川」仍是緩緩打出。

他手掌剛出數寸,嗤的一聲過去,梅超風便已知他出手的方位,搶在頭裡,以快打慢。郭靖退避稍遲,險險被她子爪掃中,驚奇之下,急忙後躍,心想: 「她知我掌勢去路已經奇怪,怎麼又能在我將發未發之際先行料到?」第三招更是鄭重,正是他拿手的「亢龍有悔」,只聽得嗤的一聲,梅超風如鋼似鐵的五隻手爪又已向他腕上抓來。 郭靖知道關鍵必在那「嗤」的一聲之中,到第四招時,向那青衣怪客望去,果見他手指輕彈,一小粒石子破空飛出。郭靖已然明白:「原來是他彈石子指點方位,我打東他投向東,我打西他投向西。不過他怎料得到我掌法的去路?嗯,是了,那日蓉兒與梁子翁相鬥,洪七公預先喝破他的拳路,也就是這個道理。我使滿十五招認輸便了。」 那降龍十八掌無甚變化,郭靖又未學全,雖然每招威力奇大,但梅超風既得預知他掌力來勢,自能及早閃避化解。又拆數招,那青衣怪客忽然嗤嗤嗤接連彈出三顆石子,梅超風變守為攻,猛下三記殺手。郭靖勉力化開,還了兩掌。 兩人相鬥漸緊,只聽得掌風呼呼之中,夾着嗤嗤嗤彈石之聲,黃蓉見情勢不妙,在地下撿起一把瓦礫碎片,有些在空中亂擲,有些就照准了那怪客的小石子投去,一來擾亂聲響,二來打歪他的準頭,不料怪客指上加勁,小石於彈出去的力道勁急之極,破空之聲異常響亮,黃蓉所擲的瓦片固然打不到石子,而小石子發出的響聲也決計擾亂不了。

陸氏父子及江南六怪都極驚異:「此人單憑手指之力,怎麼能把石子彈得如此勁急?就是鐵胎彈弓,也不能彈出這般大聲。誰要是中了一彈,豈不是腦破胸穿?」 這時黃蓉已然住手,呆呆望着那個怪客。這時郭靖已全處下風,梅超風制敵機先,招招都是凌厲之極的殺手。 突然間嗚嗚兩響,兩顆石彈破空飛出,前面一顆飛得較緩,後面一顆急速趕上,兩彈拍的一聲,在空中撞得火星四濺,石子碎片八方亂射。梅超風借着這股威勢直撲過來。郭靖見來勢兇狠,難以抵擋,想起南希仁那「打不過,逃!」的四字訣,轉身便逃。 黃蓉突然高叫:「爹爹!」向那青衣怪客奔去,撲在他的懷裡,放聲大哭,叫道:「爹爹,你的臉,你的臉怎……怎麼變了這個樣子?」 郭靖回過身來,見梅超風站在自己面前,卻在側耳傾聽石彈聲音,這稍縱即逝的良機哪能放過,當即伸掌慢慢拍向她肩頭,這一次卻是用了十成力,右掌力拍,左掌跟着一下,力道尤其沉猛。梅超風被這連續兩掌打得翻了個筋斗,倒在地下,再也爬不起身。 陸乘風聽黃蓉叫那人做爹爹,悲喜交集,忘了自己腿上殘廢,突然站起,要想過去,也是一交摔倒。 那青衣怪客左手摟住了黃蓉,右手慢慢從臉上揭下一層皮來,原來他臉上戴着一張人皮面具,是以看上去詭異古怪之極。這本來面目一露,但見他形相清癯,丰姿雋爽,蕭疏軒舉,湛然若神。黃蓉眼淚未乾,高聲歡呼,搶過了面具罩在肉己臉上,縱體入懷,抱住他的脖子,又笑又跳。 這青衣怪客,正是桃花島島主黃藥師。

黃蓉笑道:「爹,你怎麼來啦?剛才那個姓裘的糟老頭子咒你,你也不教訓教訓他。」黃藥師沉着臉道:「我怎麼來啦!來找你來着!」黃蓉喜道:「爹,你的心愿了啦?那好極啦,好極啦!」說着拍掌而呼。黃藥師道:「了甚麼心愿?為了找你這鬼丫頭,還管甚麼心愿不心愿。」 黃蓉甚是難過,她知父親曾得了《九陰真經》的下卷,上卷雖然得不到,但發下心愿,要憑着一己的聰明智慧,從下卷而自創上卷的內功基礎,說道《九陰真經》也是凡人所作,別人作得出,我黃藥師便作不出?若不練成經中所載武功,便不離桃花島一步,豈知下卷經文被陳玄風、梅超風盜走,另作上卷經文也就變成了全無着落。這次為了自己頑皮,竟害得他違願破誓,當下軟語說道:「爹,以後我永遠乖啦,到死都聽你的話。」 黃藥師見愛女無恙,本已喜極,又聽她這樣說,心情大好,說道:「扶你師姊起來。」黃蓉過去將梅超風扶起。陸冠英也將父親扶來,雙雙拜倒。 黃藥師嘆了口氣,說道:「乘風,你很好,起來罷,當年我性子太急,錯怪了你。」陸乘風硬咽道:」師父您老人家好?」黃藥師道:「總算還沒給人氣死。」黃蓉嬉皮笑臉的道:「爹,你不是說我吧?」黃藥師哼了一聲道:「你也有份。」黃蓉伸了伸舌頭,道:「爹,我給你引見幾位朋友。這是江湖上有名的江南六怪,是靖哥哥的師父。」 黃藥師眼睛一翻,對六怪毫不理睬,說道:」我不見外人。」六怪見他如此傲慢無禮,無不勃然大怒,但震於他的威名與適才所顯的武功神通,一時倒也不便發作。 黃藥師向女兒道:「你有甚麼東西要拿?咱們這就回家。」黃蓉笑道:「沒有甚麼要拿的,卻有點東西要還給陸師哥。」從懷裡掏出那包九花玉露丸來,交給陸乘風道:「陸師哥,這些藥丸調製不易,還是還了你罷。」陸乘風搖手不接,向黃藥師道:「弟子今日得見恩師,實是萬千之喜,要是恩師能在弟子莊上小住幾時,弟子更是……」 黃藥師不答,向陸冠英一指道:「他是你兒子?」陸乘風道:「是。」

陸冠英不待父親吩咐,忙上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四個頭,說道:「孫兒叩見師祖。」黃藥師道:「罷了!」並不俯身相扶,卻伸左手抓住他後心一提,右掌便向他肩頭拍落。陸乘風大驚,叫道:「恩師,我就只這個兒子……」 黃藥師這一掌勁道不小,陸冠英肩頭被擊後站立不住,退後七八步,再是仰天一交跌倒,但沒受絲毫損傷,怔怔的站起身來。黃藥師對陸乘風道:「你很好,沒把功夫傳他。這孩子是仙霞派門下的嗎?」 陸乘風才知師父這一提一推,是試他兒子的武功家數,忙道:「弟子不敢違了師門規矩,不得恩師允准,決不敢將恩師的功夫傳授旁人。這孩子正是拜在仙霞派枯木大師的門下。」黃藥師冷笑一聲,道:「枯木這點微未功夫,也稱甚麼大師?你所學勝他百倍,打從明天起,你自己傳兒子功夫罷。 仙霞派的武功,跟咱們提鞋子也不配。」陸乘風大喜,忙對兒子道:「快,快謝過祖師爺的恩典。」陸冠英又向黃藥師磕了四個頭。黃藥師昂起了頭,不加理睬。 陸乘風在桃花島上學得一身武功,雖然雙腿殘廢,但手上功夫未廢,心中又深知武學精義,眼見自己獨子雖然練武甚勤,總以未得明師指點,成就有限,自己明明有滿肚子的武功訣竅可以教他,但格於門規,未敢泄露,為了怕兒子痴纏,索性一直不讓他知道自己會武,這時自己取得列於恩師門牆,又得師父允可教子,愛子武功指日可以大進,心中如何不喜?要想說幾句感激的話,喉頭卻硬住了說不出來。 黃藥師白了他一眼,說道:「這個給你!」右手輕揮,兩張白紙向他一先一後的飛去。 他與陸乘風相距一丈有餘,兩葉薄紙輕飄飄的飛去,猶如被一陣風送過去一般,薄紙上無所使力,推紙及遠,實比投擲數百斤大石更難,眾人無不欽服。 黃蓉甚是得意,悄聲向郭靖道:「靖哥哥,我爹爹的功夫怎樣?」郭靖道:「令尊的武功出伸入化。蓉兒,你回去之後,莫要貪玩,好好跟着學。」

黃蓉急道:「你也去啊,難道你不去?」郭靖道:「我要跟着我師父,過些時候我來瞧你。」黃蓉大急,緊緊拉住他手,叫道:「不,不,我不和你分開。」郭靖卻知在勢不得不和她分離,不禁心中悽然。 陸乘風接住白紙,依稀見得紙上寫滿了字。陸冠英從莊丁手裡接過火把,湊近去讓父親看字。陸乘風一瞥之下,見兩張紙上寫的都是練功的口訣要旨,卻是黃藥師的親筆,二十年不見,師父的字跡更加道勁挺拔,第一時上右首寫着題目,是「旋風掃葉腿法」六字。陸乘風知道「旋風掃葉腿」與「落英神劍掌」俱是師父早年自創的得意武技,六個弟子無一得傳,如果昔日得着,不知道有多歡喜,現下自己雖已不能再練,但可轉授兒子,仍是師父厚恩,當下恭恭敬敬的放入懷內,伏地拜謝。 黃藥師道:「這套腿法和我早年所創的已大不相同,招數雖是一樣,但這套卻是先從內功練起。你每日依照功訣打坐練氣,要是進境得快,五六年後,便可不用扶杖行走。」陸乘風又悲又喜,百感交集。 黃藥師又道:「你腿上的殘疾是治不好的了,下盤功夫也不能再練,不過照着我這功決去做,和常人一般慢慢行走卻是不難,唉,……」他早已自恨當年太過心急躁怒,重罰了四名無辜的弟子,近年來潛心創出這「旋風掃葉腿」的內功秘訣,便是想去傳給四名弟子,好讓他們能修習下盤的內功之後,得以回復行走。只是他素來要強好勝,雖然內心後悔,口上卻不肯說,因此這套內功明明是全部新創,仍是用上一個全不相干的舊名,不肯稍露認錯補過之意;過了片刻,又道:「你把三個師弟都去找來,把這功訣傳給他們罷。」 陸乘風答應一聲:「是。」又道:「曲師弟和馮師弟的行蹤,弟子一直沒能打聽到。武師弟己去世多年了。」 黃藥師心裡一痛,一對精光閃亮的眸子直射在梅超風身上,她瞧不見倒也罷了,旁人無不心中惴惴。黃藥師冷然道:「超風,你作了大惡,也吃了大苦。剛才那裘老兒咒我死了,你總算還哭出了幾滴眼淚,還要替我報仇。 瞧在這幾滴眼淚份上,讓你再活幾年罷。」 梅超風萬料不到師父會如此輕易的便饒了自己,喜出望外,拜倒在地。

黃藥師道:「好,好!」伸手在她背上輕輕拍了三掌。 梅超風突覺背心微微刺痛,這一驚險些暈去,顫聲叫道:「恩師,弟子罪該萬死,求你恩准現下立即處死,寬免了附骨針的苦刑。」她早年曾聽丈夫說過,師父有一項附骨針的獨門暗器,只要伸手在敵人身上輕輕一拍,那針便深入肉里,牢牢釘在骨骼的關節之中。針上餵有毒藥,藥性卻是慢慢發作,每日六次,按着血脈運行,叫人遍嘗諸般難以言傳的劇烈苦痛,一時又不得死,要折磨到一兩年後方取人性命。武功好的人如運功抵擋,卻是越擋越痛,所受苦楚猶似火上加油,更其劇烈。但凡有功夫之人,到了這個地步,又不得不咬緊牙關,強運功力,明知是飲鴆止渴,下次毒發時更為猛惡,然而也只好擋得一陣是一陣了。梅超風知道只要中一枚針已是進了人間地獄,何況連中三枚?抖起毒鞭猛往自己頭上砸去。 黃藥師一伸手,已將毒鞭搶過,冷冷的道:「急甚麼?要死還不容易!」

梅超風求死不得,心想:「師父必是要我盡受苦痛,決不能讓我如此便宜的便死。」不禁慘然一笑,向郭靖道:「多謝你一刀把我丈夫殺了,這賊漢子倒死得輕鬆自在!」 黃藥師道:「附骨針上的藥性,一年之後方才發作。這一年之中,有三件事給你去做,你辦成了,到桃花島來見我,自有法子給你拔針。」梅超風大喜,忙道:「弟子赴湯蹈火,也要給恩師辦到。」黃藥師冷冷的道:「你知道我叫你做甚麼事?答應得這麼快?」梅超風不敢言語,只自磕頭。

黃藥師道,「第一件,你把《九陰真經》丟失了,去給找回來,要是給人看過了,就把他殺了,一個人看過,殺一個,一百個人看過,殺一百個,只殺九十九人也別來見我。」眾人聽了,心中都感一陣寒意。江南六怪心想: 「黃藥師號稱『東邪』,為人行事真是邪得可以。」只聽他又道:「你曲、陸、武、馮四個師兄弟,都因你受累,你去把靈風、默風找來,再去查訪眠風的家人後嗣,都送到歸雲莊來居住。這是第二件。」梅超風一一應了。 陸乘風心想:「這件我可去辦。」但他知道師父脾氣,不敢插黃藥師仰頭向天,望着天邊北斗,緩緩的道:「《九陰真經》是你們自行拿去的,經上的功夫我沒吩咐教你練,可是你自己練了。你該當知道怎麼辦。」隔了一會,說道:「這是第三件。」 梅超風一時不明白師父之意,垂酋沉思片刻,方才恍然,顫聲道:「待那兩件事辦成之後,弟子當把九陰白骨爪和摧心掌的功夫去掉。」 郭靖不懂,拉拉黃蓉的衣袖,眼色中示意相詢。黃蓉臉上神色甚是不忍,用右手在自己左手手腕上一斬。郭靖這才明白:「原來是把自己的手斬了。」 心想:「梅超風雖然作惡多端,但要是真能悔改,何必刑罰如此慘酷?倒要蓉兒代她求求情。」正在想這件事,黃藥師忽然向他招了招手,道:「你叫郭靖?」 郭靖忙上前拜倒,說道:「弟子郭靖參見黃老前輩。」黃藥師道:「我的弟子陳玄風是你殺的?你本事可不小哇!」郭靖聽他語意不善,心中一凜,說道,「那時弟子年幼無知,給陳前輩擒住了,慌亂之中,失手傷了他。」 黃藥師哼了一聲,冷冷的道:「陳玄風雖是我門叛徒,自有我門中人殺他。桃花島的門人能教外人殺的麼?」郭靖無言可答。 黃蓉忙道:「爹爹,那時候他只有六歲,又懂得甚麼了?」黃藥師猶如不聞,又道:「洪老叫化素來不肯收弟子,卻把最得意的降龍十八掌傳給了你十五掌,你必有過人的長處了。要不然,總是你花言巧語,哄得老叫化歡喜了你。你用老叫化所傳的本事,打敗了我門下弟子,哼哼,下次老叫化見了我,還不有得他說嘴的麼?」 黃蓉笑道:「爹,花言巧語倒是有的,不過不是他,是我。他是老實頭,你別凶霸霸的嚇壞了他。」

黃藥師喪妻之後,與女兒相依為命,對她寵愛無比,因之把她慣得甚是嬌縱,毫無規矩,那日被父親責罵幾句,竟然便離家出走。黃藥師本來料想愛女流落江湖,必定憔悴苦楚,哪知一見之下,卻是嬌艷猶勝往昔,見她與郭靖神態親密,處處回護於他,似乎反而與老父生分了,心中頗有妒意,對郭靖更是有氣,當下不理女兒,對郭靖道:「老叫化教你本事,讓你來打敗梅超風,明明是笑我門下無人,個個弟子都不爭氣……」 黃蓉忙道:「爹,誰說桃花島門下無人?他欺梅師姊眼睛不便,掌法上僥倖占了些便宜,有甚麼希罕?你倒教他綁上眼睛,跟梅師姊比劃比劃看。 女兒給你出這口氣。」縱身出去,叫道:「來來,我用爹爹所傳最尋常的功夫,跟你洪七公生平最得意的掌法比比。」她知郭靖的功夫和自己不相上下,兩人只要拆解數十招,打個平手,爹爹的氣也就消了。 郭靖明白她的用意,見黃藥師未加阻攔,說道:「我向來打你不過,就再讓你揍幾拳罷。」當即走到黃蓉身前。 黃蓉喝道:「看招!」縴手橫劈,颼颼風響,正是落英神劍掌法中的「雨急風狂」。郭靖便以降龍十八掌招數對敵,但他愛惜黃蓉之極,哪肯使出全力?可是降龍十八掌全憑勁強力猛取勝,講到招數繁複奇幻,豈是落英神劍掌法之比,只拆了數招,身上連中數掌。黃蓉要消父親之氣,這幾掌還是打得真重,心知郭靖筋骨強壯,這幾下還能受得了,高聲叫道:「你還不服輸?」 口中說着,手卻不停。 黃藥師鐵青了臉,冷笑道:「這種把戲有甚麼好看?」也不見他身子晃動,忽地已然欺近,雙手分別抓住了兩人後領向左右擲出。雖是同樣一擲,勁道卻大有不同,擲女兒的左手只是將她甩出,擲郭靖的右子卻運力甚強,存心要重重摔他一下。郭靖身在半空使不出力,只覺不由自主的向後倒去,但腳跟一着地,立時牢牢釘住,竟未摔倒。

他要是一交摔得口腫面青,半天爬不起來,倒也罷了。這樣一來,黃藥師雖然暗贊這小子下盤功夫不錯,怒氣反而更熾,喝道:「我沒弟子,只好自己來接你幾掌。」郭靖忙躬身道:「弟子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和前輩過招。」 黃藥師冷笑道:「哼,和我過招?諒你這小子也不配。我站在這裡不動,你把降龍十八掌一掌掌的向我身上招呼,只要引得我稍有閃避,舉手擋格,就算是我栽了,好不好?」郭靖道:」弟子不敢。」黃藥師道:「不敢也要你敢。」 郭靖心想:「到了這步田地,不動手萬萬不行,只好打他幾掌。他不過是要借力打力,將我反震出去,我摔幾交又有甚麼?」 黃藥師見他尚自遲疑,但臉上已有躍躍欲試之色,說道:「快動手,你不出招,我可要打你了。」郭靖道:「既是前輩有命,弟子不敢不遵。」運起勢子,蹲身屈臂,畫圈擊出一掌,又是練得最熟的那招「亢龍有悔」。他既擔心真的傷了黃藥師,也怕若用全力。回擊之勁也必奇大,是以只使了六成力。這一掌打到黃藥師胸口,突覺他身上滑不留手,猶如塗滿了油一般,手掌一滑,便溜了開去。 黃藥師道:「幹嗎?瞧我不起麼?怕我吃不住你神妙威猛的降龍掌,是不是?」郭靖道:「弟子不敢。」這第二掌「或躍在淵」,卻再也不敢留力,吸一口氣,呼的一響,左掌前探,右掌倏地從左掌底下穿了出去,直擊他小腹。黃藥師道:「這才像個樣子。」 當日洪七公教郭靖在松樹上試掌,要他掌一着樹,立即使勁,方有摧堅破強之功,這時他依着千練萬試過的法門,指尖微微觸到黃藥師的衣緣,立時發勁,不料就在這勁已發出、力未受着的一瞬之間,對方小腹突然內陷,只聽得喀的一聲,手腕已是脫臼。他這掌若是打空,自無關礙,不過是白使了力氣,卻在明明以為擊到了受力之處而發出急勁,着勁的所在忽然變得無影無蹤,待要收勁,哪裡還來得及,只感手上劇痛,忙躍開數尺,一隻手已舉不起來。 江南六怪見黃藥師果真一不閃避,二不還手,身子未動,一招之間就把郭靖的腕骨卸脫了臼,又是佩服,又是擔心。

只聽黃藥師喝道:「你也吃我一掌,教你知道老叫化的降龍十八掌厲害,還是我桃花島的掌法厲害。」語聲方畢,掌風已聞。郭靖忍痛縱起,要向旁躲避,哪知黃藥師掌未至,腿先出,一撥一勾,郭靖撲地倒了。 黃蓉驚叫:「爹爹別打!」從旁竄過,伏在郭靖身上。黃藥師變掌為抓,一把拿住女兒背心,提了起來,左掌卻直劈下去。 江南六怪知道這一掌打着,郭靖非死也必重傷,一齊搶過。全金髮站得最近,秤桿上的鐵錘徑擊他左手手腕。黃藥師將女兒在身旁一放,雙手任意揮灑,便將全金髮的秤桿與韓小瑩手中長劍奪下,平劍擊秤,噹啷一響,一劍一秤震為四截。 陸乘風叫道:「師父!……」想出言勸阻,但於師父積威之下,再也不敢接下口去。 黃蓉哭道:「爹,你殺他罷,我永不再見你了。」急步奔向太湖,波的一聲,躍入了湖中。黃藥師驚怒交集,雖知女兒深通水性,自小就常在東海波禱之中與魚鱉為戲,整日不上岸也不算一回事,但她這一去卻不知何日再能重見,飛身搶到湖邊,黑沉沉之中,但見一條水線筆直的通向湖心。

黃藥師呆立半晌,回過頭來,見朱聰己替郭靖接上了腕骨所脫的臼,當即遷怒於他,冷冷的道:「你們七個人快自殺罷,免得讓我出手時多吃苦頭。」 柯鎮惡橫過鐵杖,說道:「男子漢大丈夫死都不怕,還怕吃苦?」朱聰道:「江南六怪已歸故鄉,今日埋骨五湖,尚有何憾?」六人或執兵刃,或是空手,布成了迎敵的陣勢。 郭靖心想:「六位師父哪裡是他的敵手,只不過是在送了性命,豈能因我之故而害了師父?」急忙縱身上前,說道:「陳玄風是弟子殺的,與我眾位師父無干,我一人給他抵命便了。」隨又想到:「大師父、三師父、七師父都是性如烈火,倘若見我喪命,豈肯罷手?必定又起爭鬥,我須獨自了結此事。」當下挺身向黃藥師昂然說道:「只是弟子父仇未報,前輩可否寬限一個月,三十天之後,弟子親來桃花島領死?」 黃藥師這時怒氣漸消,又是記掛着女兒,已無心思再去理他,手一揮,轉身就走。 眾人不禁愕然,怎麼郭靖只憑這一句話,就輕輕易易的將他打發走了? 只怕他更有厲害毒辣手段,卻見他黑暗之中身形微晃,已自不見。

陸乘風呆了半晌,才道:「請各位到後堂稍息。」梅超風哈哈一笑,雙袖揮起,已反躍出丈余之外,轉身也沒入了黑暗之中。陸乘風叫道:「梅師姊,把你弟子帶走罷。」黑暗中沉寂無聲,梅超風早已去遠。[2]

主題思想

金庸武俠小說擺脫了舊有模式,以歷史題材編織武俠小說,大多以歷史上的民族矛盾與鬥爭為背景,反映戰亂及暴政給人民帶來的災難和痛苦,鞭笞上層統治者的橫徵暴斂,歌頌威武不屈民族英雄,高揚愛國主義主旋律。 首先,《射鵰英雄傳》盡情頌揚了質樸厚道的平民英雄郭靖。在蒙古長大的漢人郭靖,不願做大將軍、大元帥和金刀駙馬,而冒險出走南歸,並與黃蓉共同死守襄陽重鎮,協力擊退蒙古的圍攻。在《射鵰英雄傳》的結尾,郭靖與成吉思汗有過一段對話,很明確地表達了金庸的觀點。雖然成吉思汗一生縱橫天下、滅國無數、功業蓋世,然而卻並不是真正的英雄,並不是真正的可以為當世敬仰並為後世追慕的大英雄。反而是郭靖這位出身草莽、行走江湖的布衣,才是一位真正為民造福愛護百姓的大英雄。用一部武俠小說來進行這樣的歷史思辨,才使得這部《射鵰英雄傳》格外的沉重深刻、意義非凡。

其次,嚴厲痛斥了南宋權相秦檜、韓侂胄、史彌遠之流私通外敵、禍國殃民的罪行,讚揚了岳飛抗金保江山的高風亮節。《射鵰英雄傳》第一回的文字就浸透着一種悲憤的激情,為全書奠定了基調。「小桃無主自開花,煙草茫茫帶晚鴉。幾處敗垣圍故井,向來一一是人家。」 最後,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暴政下的平民的痛苦生活,鞭撻了貪官酷吏賣國賊的橫徵暴斂,謳歌了「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民族氣節。《射鵰英雄傳》是一部武俠小說,然而,它與一般的武俠小說的不同之處是它有着其他武俠小說所不具備的歷史真實感及憂國憂民之情懷。小說的開頭與結尾就充滿了一種「亂世之苦難」及「英雄之真義」的歷史真實感及其深刻的思想性。小說的開頭是寫一位說書人在臨安牛家村說一段「葉三姐節烈記」的故事,於是引起了楊鐵心、郭嘯天、曲三等人的不同反應。從而把北方人民的苦難生活情景與南方君臣「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奢靡生活情景兩相對照,引得人既憤懣又擔心。小說這樣開頭,既交代了一個極為鮮明的時代背景,又製造了一種使人憤懣憂思的歷史氛圍。愛民之心、喪國之恥、亂世之痛、英雄之思充斥着整部小說。

作者簡介

金庸,男,生於中國 浙江省 海寧縣 袁花鎮。1929年5月入讀家鄉海寧縣袁花鎮小學,先就讀於浙江省嘉興市第一中學(嘉興一中),為寫諷刺訓導主任的文章被開除,轉學去了衢州。1942年自浙江省衢州中學畢業,1944年考入中央政治大學外交系,1946年赴上海東吳法學院修習國際法課程。 1948年,畢業於上海東吳大學法學院,並被調往《大公報》香港分社  。1952年調入《新晚報》編輯副刊,並寫出《絕代佳人》《蘭花花》等電影劇本。

自1955年的《書劍恩仇錄》開始至1972年的《鹿鼎記》正式封筆,他共創作了十五部長、中、短篇小說。其作品內容豐富,情節跌宕起伏,有豪俠氣概,有兒女柔腸,有奇招異法,凡此種種,引人入勝。曾被多次拍攝、製作成影視作品、電腦遊戲,對當代青年的影響極其廣泛。他也曾以林歡作筆名,為長城電影公司編寫劇本,更曾合作導演過兩部電影,也曾以姚馥蘭為筆名撰寫電影評論。

早年在香港 《大公報》、《新晚報》和長城電影公司任職。後創辦香港《明報》、新加坡《新明日報》和馬來西亞《新明日報》等,形成《明報》集團公司。查良鏞先生五十年代中期起應報社之約,開始寫作連載性的武俠小說。到七十年代初寫完《鹿鼎記》而封筆,共完成了十五部。他曾用其中十四部書名的第一個字串在一起,編成「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的對聯。 他的小說既繼承了傳統白話小說的語言風格,又對舊式武俠小說從思想內容到藝術手法作了全面的革新。這些作品以古代生活為題材,卻體現出現代精神,同時富有深厚的文化內涵,因而贏得億萬讀者的喜愛,達到雅俗共賞的境界。金庸不僅是傑出的小說大師,同時又是一位出色的社評家。他寫有近兩萬篇社評、短評,切中時弊,筆鋒雄健犀利,產生了很大影響,曾被人讚譽為「亞洲第一社評家」。當代武俠小說作家、新聞學家、企業家、政治評論家、社會活動家,被譽為「香港四大才子」之一,與古龍、梁羽生、溫瑞安並稱為中國武俠小說四大宗師

1985年起,歷任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委員、政治體制小組負責人之一,基本法諮詢委員會執行委員會委員,以及香港特別行政區籌備委員會委員。1994年,受聘北京大學名譽教授   。2000年,獲得大紫荊勳章。2007年,出任香港中文大學文學院榮譽教授   。2009年9月,被聘為中國作協第七屆全國委員會名譽副主席  ;同年榮獲2008影響世界華人終身成就獎  。2010年,獲得劍橋大學哲學博士學位  。2018年10月30日,在中國香港逝世,享年94歲。 [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