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節(三)(高麗君)
作品欣賞
寒食節(三)
一個聲音尖起來，「不行，二百萬。一分都不能少」。大家倏然看過去，一黑胖肥大如熊的男人張牙舞爪，咬牙切齒地說。
校長急忙解釋：「這種事情誰都不願意發生，既然發生了，咱們也冷靜一下，看怎麼解決好，不要獅子大張口，胡說亂說，凡事都有個下數（規矩）……」
「人都死在學校宿舍里了，還在這裡狡辯，推卸責任。他媽的都是些啥人，都什麼態度？」那人撲上來，揪住校長就一拳。
大家慌了神，連忙跑過去，局長和副局長也急忙上前勸說：「都冷靜冷靜，處理事情就是，怎麼還動手打人？」
「打的就是你們這些四眼狗，他媽的，一天不好好教書，不知道都是幹啥的。我們把娃娃放在學校，結果人都教死了，還一個個裝模作樣的。怎麼處理？就二百萬，一分都不能少。不然，讓你們一個個不得好過。」接着，幾個人各自抓住身邊的人，抬手就打。
校長被推過來搡過去，鼻子出了血，還大聲喊：「咱們人不能動手，不能動手。」
一個脖子上戴金鍊、鼻樑上架眼鏡的人抓住局長。「我懷疑就是你們學校老師給害死的，不然娃娃好好的，怎麼會死在宿舍里了？你們現在就給我們一個說法，我們要調查，要真相，要你們老老實實答應我們的要求。錢是一分都不能少的，後果你們也知道。我有幾個記者朋友，隨時會來採訪報道，私了還是上法庭，你們自己選擇。」
局長畢竟是見過大世面，也不動怒，只緩緩說：「事情也不是你說了算，警察法醫都在當面，沒根據的話不能亂說。你們要多少錢我們就給多少錢，恐怕不是這麼解決的吧？」
「你們要不答應，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一群人亂七八糟嚷。
「大家都別動怒，咱們慢慢說。請問你是？」校長滿臉血跡，走過去，鎮靜地說。
「我是她二叔，親親的叔老子，完全能代表她家說話。你們有啥就衝着我說，其他人都是莊裡人。你們去打聽打聽，我是誰？」「黑熊」一把撕開衣襟，露出文身來。
「不管你是誰，都要講道理講法律。出了事，咱們就冷靜處理，現在這麼個樣子，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嗎？我們老師學生都在場，你可以先看看孩子，問問情況，問清楚了再說，哪有不問一聲就要錢的呢？」局長繼續說。
「那，那你們老師在哪裡？我們娃娃有病，你們咋不護着點，說不定就是給哪個老師氣死的呢。我要問幾件事情。」「黑熊」有點鬆口。
徐芳芳連忙走上前，渾身顫抖。「我問過幾次，家長都不說孩子的身體狀況，只說不要跑操做劇烈運動……我以為是女生，有幾天會不舒服……她本人也沒說過自己有病，需要照顧。但老師學生誰也沒說過她一句，昨天都好好的呢……」
「你就是班主任？」那人斜着眼看。
「是。我就是班主任。你有什麼不清楚的可以問我，但不能胡說啊？」
許芳芳抽噎着。
「屁大點人，口氣還大得很。我問你，我們娃娃在班裡一貫怎麼樣，有沒有老師欺負學生欺負，到底怎麼個情況，你說了不算。你說昨天還好好的，我們咋知道好好的，誰能夠證明好好的呢？」
「哪會有老師欺負學生的啊！你們咋不講理？」徐芳芳悲憤萬分。
我們對她，真是兒女一樣愛護……
校長走上前，手裡捏着一團紙，說：「昨晚上晚自習的老師也在，你可以問問。」
我走上前，氣得結巴，「昨晚上學生都好好地……做作業，我們還推選……她去參加朗誦大賽呢。我……敢發誓，沒有一個老師學生說她一句。」
同宿舍的幾個學生也圍上來。「叔叔，你咋這麼說話啊？我們老師真的對楊彎彎很好呢。晚上她回到宿舍，還和大家說笑，真沒有欺負她啊！」
「你們說了都不算，都是你們的人，自然都是向着你們自己。」「黑熊」邊說，邊掏出電話，邊撥打邊說，「我最後問一句，二百萬，怎麼樣？」
局長義正辭言：「不可能。我們第一時間也報了警，也請法醫做了鑑定。你們如果要這樣，那就請公安局立案做調查。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難道還由着你們胡來？」
「好好好，那就等着。」黑熊在電話里大聲吩咐，「一個學生死在學校宿舍了。你們都坐車到 XX 中學來，多來幾個。帶着白布，寫上大字。通知電視台的 XXX，讓晚報社的 XX 也過來。我們要把屍體擺在校門口，啥時候解決了啥時候再埋人。我就不信，還把一群教書的沒辦法了。這些四眼狗還嫌不出名，讓我把這局長校長學校給好好宣傳一下子，讓全國人民都知道，我看害怕不害怕？」
「我們一點也不害怕。你就是把中央電視台的記者叫來我們也不怕。還沒有天理王法了。」大家氣得嚷。
我覺得不對，悄悄問老馬：「咋好像有組織有計劃的，楊彎彎是農村來的，不會有這樣的二叔吧。」
「我也覺得不對。聽說現在專門有攬這種活的人，目的就是多要些錢，然後和主家分。咱不會遇上這種人了吧。」
幾個學生大聲哭：「咋這麼個樣子嘛？彎彎，你走了，害得學校老師都背黑鍋。怎麼辦啊？」
中午時分，果然校門口就停了兩輛麵包車，一群人直衝向校長辦公室，剩下幾個人很快在門口懸掛起白布標語，幾行大字黑烏烏：我們要真相！我們要說法！黑心學校黑心老師，無良害死無辜學生！
紅布包着的屍體，擺放在正中間。幾個婦女坐在地上放聲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淚。
校門口，迅速聚集起各種車輛各種人，看熱鬧的、指指點點的、破口大罵的。學生們緊張地出出進進，但沒一人停下來看。
我們站在辦公室窗前，邊看邊嘆息：那麼好的一個孩子都沒了，家長不知道鬧騰有啥意思？無非是多要幾個錢，也太沒良心了。
徐芳芳繼續哭，眼睛腫得紅亮亮，「楊彎彎一隻腳還在外面呢，他們也不知道蓋嚴實點，咋那麼心狠啊……」
大家都勸：別看了。你在桌子上眯會吧。事情已經出了，現在人家要整，咱有啥辦法。聽說校長直接出面了，都解決不下去。
上課鈴響了，我抱着書本往教室走，忽見一個人，賊眉鼠眼從教室里匆匆走出去，低頭下樓去了。
我走進去，孩子們在抹淚。「怎麼回事？」
班長義憤填膺地站起來，擦一把眼淚說：「老師，剛才來了個人，說是楊彎彎的家長，到班裡打問班主任和各位老師情況。還說，如果我們作證說某某老師罵了楊彎彎，就給我們每個人五千塊錢。」
「啊？！」
「你們怎麼說的？」我愣了半天。
作者簡介
高麗君，寧夏作協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