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納的布鞋(楊德勝)
作品欣賞
妻子納的布鞋
妻子的針線活
已是記憶里溫香的節目
細密的針腳，書寫
如生命的履帶
紮下的二維碼
拓印歲月的立體輪廓
那年，十八歲
已做得一手好針線
俊秀，在村、公社冠名
栽秧，如掩底繡花
種麥，如精心布局鞋底
薅草，疏立好苗如針
家務，如針窩井井有序
蘸着昏暗的油燈
纖細的線索，隨玉臂
在空中，飛劃
成虹的彩練
一針一針，在布紋里
植下瓷白臉龐
嵌進一雙溪潭眼池
一瓣瓣青春的腳板
種下一路路希望
無名指上的頂針
戒環一樣，與油燈的光
碰撞出晨曦的閃電
勞累了一天，微笑
為疲憊鬆綁
月亮被窗格，分成糕點
投影在牆上，與燈光
與針頭上飛揚的線
交織成絲絲縷縷的彩帶
臉龐，綻放一對酒渦
如五月初的桃，透澈出
青澀的紅
午夜，月落星稀
夏蟲清唱，稻田裡
蛙鼓震盪出拔節的波圈
螢火蟲飛撲在窗口
忽閃電光，似要
刻錄下鞋底上的花紋
精緻的圖案。每年
要給弟弟們做雙布鞋
去承載他們瘋長的腳
闖蕩江湖，跋山涉水
去做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還給心壺裡窖藏的那個人
備一雙鴛鴦圖案的鞋墊
把相思與婚約填進千層底
鞋板上，索出心戳
燈芯絨鞋，用一方
碎花巾包着
經夢，無數次拋光
只待那一天，送給他
幾年後的臘月二十六，我
牽着她的手，腳
穿着她做的布鞋
一起走進婚姻的殿堂
從此，她是我的左腳
我是她的右腳
三十五年，風雨兼程
霜雪若飴，經千百
困窮磨難而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