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妗子死了,我無法寫悼念文章(居仁堂主)
作品欣賞
大妗子死了,我無法寫悼念文章
大妗子死了。想寫點紀念她的文字。悼念文章總要寫一個人的好處。對於大妗子,我卻不知如何寫她。
大舅一家應該是一九六四年到裁縫店的。父親拉着板車從沙市把他們接到裁縫。到家時天很黑了。應該是十來點了吧。夏天,人多沒有地方睡,地上鋪條蓆子當床,我和大舅的大女兒榮敏姐睡地鋪。榮敏大我一歲。二妗子也跟過來了。大舅是裁縫,能剪會做。大妗子做縫紉機活和手工。
這麼多人在家裡住了一段時間。他們人生地不熟,在哪兒落腳是個問題。而且,他們還不下田幹活,一定要做裁縫。起初父親將他們安排到李埠向奶奶那裡。
一天,大舅捎話讓父親去一趟。說有急事,讓父親趕緊去一趟。
父親聽說後,不顧大雨如注,水漲得溝滿河平。父親為節省時間,從八寶山抄近路去李埠。原來的路都讓水給淹了,父親摸索着走,蹚着水,冒着生命危險來到李埠。着急八慌地來到大舅家。原來因為外婆做飯時,一不留神將所租住的廚房給燒着了。差一點把外婆燒死。為此,他們不想在李埠幹了,要父親另外為大舅們找地方安家。至親,理直氣壯,不幫不行,行動得晚也不行。
後來幺媽的一個親戚在李場這一塊。通過幺媽將大舅小舅們在李場安家落戶。大舅來後,小舅跟着大舅學裁縫,二妗子跟着大妗子做縫紉機活和手工活,踩縫紉機,鎖扣眼,訂扣子。熨衣裳。
大舅家的大小事全是大妗子當家。大妗子是個厲害角色。
大妗子老欺負二妗子。外婆常替二妗了打抱不平。聽外婆講,大舅下荊州之前,在紅泥灣屬下的大橋街開縫紉店。外爺和外婆讓二妗子跟着他做幹活。二妗子性格屬於傻別固執,還沒有能耐。大舅負責剪裁,大妗子和二妗子負責做縫紉機和手工活。經常晚上加班至十來點時,大妗子就會找二妗子的茬,說二妗這不行,那不中。二妗子一別就會做個通宵。第二天照舊幹活。
二妗子有身孕後,照樣起早摸黑地干,看看足月,街上的老太太對大妗子說:瞅瞅張姑娘快生了。你快叫她回沈營吧。大妗子聽後,只是笑笑,太忙了,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二妗子肚子酸痛,大妗子才讓一位老太太陪着二妗子回去。
二人走到官關北,二妗子羊水破了不能行走。而且,此時狂風大作,大雨傾盆。二妗子和那位老太太躲進樹林裡。老太太把二妗子安排在樹林裡,對她說,你在這裡等着,我去官莊找接生婆來。官莊是外婆的娘家,即是舅舅的外婆家,外婆姓亞。老太太急慌慌找來接生婆,在樹林中,二妗子已躺在泥水中。
接生婆在此情況下,也顧不上什麼消毒以及各種接生程序了。用最直接的辦法為二妗子接生。二妗子在大雨生下了大老表。接生後沒法休息,冒着大雨,蹚着水回家。樹林裡,二妗所經過之處,鮮血把水都染紅了。
二妗子的身體也真好。這樣的環境下生孩子,竟然沒有落下什麼後遺症。
二妗子辛苦一年了,大舅上到街買給全家辦年貨,順便給二妗子買了一雙解放鞋。大妗子看見大舅為二妗子買鞋了,當場大罵。大妗子個子小,嗓門大,聲音還脆亮,什麼話難聽罵什麼話,罵了大舅罵二妗子,罵了半天。
大妗子掌控着家庭的財權。所有的開支均由大妗子負責。
大妗子買棒棒糖零食等,只發給他的孩子,二妗子的孩子得不到。大舅的二妮拿着棒棒糖,自己吃一會兒,把棒棒糖給二妗子的大兒子嘬一口,二妗子的大兒子就咯咯地笑。等一會兒,再嘬一口,再笑一回。那時候,二妗子的大兒子也就兩歲多吧。外婆說,她看到這樣的場景,直想哭。
一到秋天,我們總會到李場去砍柴割草。順便總會給外婆們帶些東西。父親是搬運站站長,可以開後門買一些緊俏商品。我們每每起早從裁縫出發,到李場天不亮。母親會把外婆叫上,好在歇歇兒時說說體已話。外婆坐在板車上,會哭着罵大妗子,說大妗子欺負二妗子,也對外婆不好。那時聽着,心裡不舒服,也不太懂。
在荊州鄉下做衣裳有個習慣。每年某個時間,全家的衣裳集中一起做,每人需做什麼衣裳的布料撕好了,然後把裁縫師傅請上門專門做幾天。此叫作;做上工。李場大隊和附近的村子就大舅一家裁縫師傅,大舅有做不完的上工,也有掙不完的錢。而且做上工,人家管飯,還有小酒。大舅家裡有吃不完的糧食。沒兩年,大舅就住上了大瓦房。
一九七四年秋天,我們全家下鄉六年了,窮的叮噹響,母親為了給我們弟弟三人有一個好前程,母親毅然決然地到荊州跑返城。
跑返城期間,母親住在小舅家裡。小舅家那時只有兩間草房,外爺和外婆跟着小舅生活。小舅和大舅同住在李場街上,斜對門,相距不過五十米。
大舅家是明三暗五的大瓦房,後面有很大的廚房。但大舅大妗子好像不知道他的唯一的姐姐在娘家居住,在東奔西跑。
母親每每從李場出發到裁縫店,到馬上區,或到江陵縣。沒有錢坐車,母親都要步行。小舅們也只能管母親的吃住。
一天,母親找到大舅和大妗說,你們有做上工的活,人手要不夠了,我跟着你們做點手工活。一次,母親跟大舅大妗子一起做了半月上工。母親做的事就是鎖扣眼,訂扣子等手工活。在結算工錢的時候,大妗子還扣了母親二元錢的線錢。
後來母親多次對我說:「你大舅和大妗子不是人。我跟要飯的一樣。在那裡快一年時間,他們一分錢沒支援我,沒有管過我們一頓飯。做上工還扣我兩塊錢線錢。他們忘了是咋去的湖北。你大為了他們差一點把命都搭上了。在他們身上我不知道花了多少錢。我在那裡跑返城,你大妗子跟別人說,他們想得美,還想吃商品糧。跑不成,瞎跑。」
一九七五年正月二十,父親帶着我和小弟弟再去湖北。父母和小弟仍然住在小舅家。通過老鄉徐秀府給我找了一份臨時工。即在沙市拉板車。將糧庫的麥子拉到加工廠。一麻袋小麥一百六十斤。一板車拉六包。板車短,車把翹老高。要躥一下才能把車把壓下來。十幾輛板車排着隊在沙市的北京路上行走。那時的我不足十九歲,個子挺高,卻沒有力氣。
麥包拉到加工廠後,四個人各拉一個角,然後一二三,將麥包甩到肩膀上。我們要扛着麥包上跳板碼包。拉到第三天,在北京路上,腿即開始抽筋。小腿肚凹進去一個深坑,坑正中間一個硬硬的球,腿伸不直。我知道這是抽筋。蹲下來揉一下,好一點後,趕快拉起車子追趕隊伍。否則,一會兒沒有人為你幫忙,無法將麥包扛上垛上。拉到第十天時,除了不斷地抽筋外,脊樑筋吸氣時疼痛。
那天父親來看我。我對他說了這情況。父親說:你這是壓傷力了。算了,你還是個人秧,看來,幹這個不中。算了。跟我先回李場,歇兩天再找事干。這一次下湖北,我們帶了一輛半新的鳳凰自行車來的。我坐在後衣架上,父親騎着自行車,一路來到李場。住進小舅家。小舅家裡只有兩間茅草房,晚上我住在後面的柴草房裡。
第二天上午,我和小弟弟出去玩。
大概是十點多,我說,咱們去大舅家裡玩一會兒吧。小弟說他不想去。我問為啥不想去?小弟說,他在大舅那裡玩,想喝水。榮華捂着茶罐不讓喝。我說,不會吧。外甥是舅家狗,吃了就走。怎麼會老表姐不讓表弟喝口茶。
你和咱大來這裡後,大舅們沒有請你們吃頓飯?沒有。茶都不讓喝,還吃飯。
我說走,咱們一起去大舅那裡去。我不相信。
雖然小弟不太情願,但還是領着我去了。幾個表妹在家裡。玩到中午。大妗子們把菜端上桌,飯也盛好,招呼他們一家人坐在桌邊開始吃飯。把我和小弟弟晾在一邊,竟然沒有人讓我們一下。即便是禮節性的客氣一下。沒有。
我看着大舅大妗子及表姐表妹表弟們熱熱呼咱地吃飯,我尷尬得無以言表。
作者簡介
劉文俊。一九五六年生人,文學愛好者。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南陽市作家協會會員。珠海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