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 守 的 力 量（55） 申何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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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賞
堅 守 的 力 量
教育的根是苦澀的，但其果實是香甜的
——亞里斯多德
我不想說自己有多偉大，也不想徹底肯定自己是淡泊名利的聖人，更不想吹噓自己是安於平凡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我首先知道自己是個平凡而真實的人，是一個在教育戰線上清貧堅守三十多年的普通教師，是一個寡慾般奮戰在農村教育第一線的師者。
學生時代，我最崇拜的人就是教師，那時，心中始終懷揣着一個美麗的夢想：有朝一日我也能走上神聖的講壇，那將是我人生最豪邁的起航。當夢想真的實現後才發覺教師可沒想象中那麼浪漫、那麼威儀。
師範畢業後我被分配到一所邊遠的山村小學任教，學校還有兩位本村的民辦教師，在校生三十四人，五個年級分三個教學班，四個年級複式教學，這倒是和我讀小學時的情景一模一樣。
鄉親們對我像親人般熱情友好，孩子們對陌生客人的到來總是像參觀稀有動物般津津有味並樂此不疲。下晚自習後，就我一個人住在學校，與其說是學校，還不如說是一座空廟。廟中雖然沒有了神像，但在萬籟俱寂的夜裡總會聽到些許怪怪的響動，不覺使人毛骨悚然。雖說我已成年，可孤身面對如此寂寥瘮人的夜晚還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可謂真正的青燈黃卷獨修行矣！此情此景我居然斗膽欣然提筆大書「聊齋」二字權作「壯膽符」貼於牆上，即便如此也還是兩股顫顫，幾欲捲鋪蓋速速逃之。
更要命的是自己還得燒火做飯，我哪裡會做飯呀，從小雖在勞動與和讀書中長大的，可從沒實踐過廚房中的稀稠鹹淡，幸好有熱心村民耐心地手把手教會了我。儘管如此，我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曾幾度拷問自己：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我怎麼一點也看不到斑斕的色彩呢？
學生、家長都看出了我的心思，為了挽留我，幾乎每天中午都有家長在廟門口等我去他們家「做客」，既然是「客」就不能長期無休止地「做」下去，怎麼辦？我只有自力更生搞內務，一絲不苟抓教學，用育人的觀念打造孩子們健康向上的人生。
說句驕傲的話，當時我是這個村最有「學問」的人，當然我更是一個眼裡不揉沙子的人。除教學外，還經常幫村民解決鄰里糾紛，多次幫他們寫「狀紙」打官司，不知不覺中成了該村名副其實的「赤腳律師」。後來不少鄰村的人們聞吾名而紛至沓來，一時間這座小廟便香煙繚繞了起來。利用空閒我無意間義務培訓了若干業餘「律師」，那期間真可謂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啊。於是乎更加堅定了我紮根山區的信念。白天教學熱情倍增，晚上躬耕于格子更是豪情萬丈。就這樣在這塊土地上熱火朝天地奮戰了三年，年年成績第一，鄉親們的讚嘆聲不絕於耳，此時我才仿佛看到了「光輝」的影子。
後來去教育學院進修，畢業後被分到了家鄉的中學任教，原來的那批鄉親們成了我夢牽魂繞最忠實的粉絲，他們經常用一些土特產來「賄賂」我。其實我能做好的每一項工作都與他們對我的信任與支持是分不開的，沒有他們當初對我痴心般的專注，也許就不會有我今天無悔的堅守。
參加工作若干年，我最敬佩的給我以莫大動力的還是那些身邊認識的和更多不認識的民辦教師。起初，他們每月工資只有人民幣五元，多年後漲至二十元。他們要嫁娶生子，他們要下田勞作，他們要養老送終，他們更要步入講堂教書育人，不要說他們還要挑戰一次次的進修與學業考試。
我原來的小學、初中老師大多為民辦教師，有一次，我的小學老師找到我向我借二十元錢買化肥，我問他：「現在很多人都改行的改行，下水的下水，你怎麼還在堅守？」他說：「都幹了十幾年了，扔了太可惜，再說我也真的喜歡這份工作，雖然我掙得不多，但是我的學生很多呀……就像你……」。
是啊，教師的一生最大的財富也許就是成功地培養了很多學生，所謂遍地桃李便是他們最大的榮耀。如果這不是阿Q的精神勝利，那一定就是人間最偉大的堅守情懷！
他們何嘗不艷羨他人下海的富足生活，他們何嘗不眼饞繽紛的外面世界，教書育人本不是他們的祖業，可他們為了一個信念一個承諾就不折不扣地定於甚至有些貧乏的教壇，一干就是有效的終生。這是何等樣的境界，何等樣的偉岸！有人說，改革開放後的十年，整個中國的農村教育是民辦教師在堅守支撐的十年；我要說，中國教育發展至當代，民辦教師曾是這歷史洪流中的力量中堅！沒有他們的堅守，廣大的農村勢必會重新被阻隔在文化的邊緣，百分之八十的農民失去了教育的支撐，哪會有中國今天恢弘的發展，這既是一種自豪的歷史文化積澱，更是廣大清貧的民辦教師們在一線頑強堅守的偉大奉獻！如果說教師是太陽下最光輝的職業，那麼他們就是這光輝的頂點！
說實在的，站崗還有換崗的時候，我和他們一同站在這裡，一站就是三十多年，即使我們都告別了民辦，現如今均轉了正，但那又將如何？還不就是每月俸祿兩三千元？既然五元津貼都能無怨地堅守那麼多年，還何談今日之富貴與恬淡？一切皆為了那個忠貞的堅守信念。
清貧地堅守來自於一種強大的信念支撐，中華五千年文明的延續創造出無數個人類文明的奇蹟，每一種新文明的誕生都不是「重賞之下」的結果，均是靠無數有識之士對固有文化與信念決然堅守的兌現，正因為有了他們這種痴心般的堅守，才一度激越並影響着一個偌大民族的壯大與發展。
還記得我結婚時身無分文，平時工資補貼家用還略顯捉襟見肘，存款就更無從談起了。俗話說，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何況我還是個非英雄。然而我是多麼渴望建立一個家庭，怎奈囊中極其羞澀，親戚都比我窮，朋友倒有一堆，一半是幾乎潦倒的同行，一半為混得不錯的學生。無奈之下我只好硬着頭皮向他們伸出求救的雙手。幸哉，人間總會有大愛！在校領導的大力支持下，可謂是眾人拾柴火焰高，眾同僚紛紛解囊，眾弟子鼎力相助，從二十元至五十元，一路集資，總算了卻了我及家人的一樁宿願。婚後咬緊牙關，饑荒連續還了八年，其中滋味有誰人能夠體會？ 以後的歲月里，家人多次勸我改行、下水，我也曾多次動搖，多次試圖告別我心愛的講壇。可是一想到我那生活中用真誠締結的一大堆粉絲，再想想那些只有五元錢就無悔堅守的我的同伴，還有教育局那麼多機關工作人員為了崇高的教育事業不惜擠在一幢搖搖欲墜的辦公樓里，幾十年如一日淡定地堅守在那塊貧瘠的土地上，我還有什麼理由選擇離開？
生活的壓力與艱辛不會選擇行業，行業的堅守卻可以衝破重重障礙而獲得新生。教育離不開教師，社會離不開教育。我不敢說教師是道德的化身，但我完全可以負責任地說，教師是用整個人格與生命在陪伴他們的每一段育人歷程。當經師易做人師難，難就難在你不能有些許人格缺陷，難在你是學生、家長、社會的人格典範。我輩本凡人，可選擇了教師，我就不得不努力做成「聖人」。我無能監管世界是如何的花花，但我等卻能專注於自己的事業而不碌碌。這不僅僅是一個師者的良心與職責，更是決定社會成因與走向的艱巨擔當。
人至中年適逢家庭多事之秋。我生活在一個兄弟姊妹七人且較為貧寒的大家庭中，父母為了給我輩減輕負擔終積勞成疾寧死不去醫院，為此他們均已雙雙離我而去。我沒能很好地在他們生前行孝實乃終生遺恨！兄弟姊妹都是地球修理工，生活並不富裕，然而我也沒有能力用更多的錢去資助他們，我能給予的只有無限的關懷。現如今，我大哥腦出血癱瘓在床已逾三載，因其終生無伴侶，膝下無兒女，我不得不和兄弟姊妹一起輪流伺候。前年春天，岳母中風又全癱在床，我還得騰出手來與妻子在他位力行頂崗。即使這樣，我也沒有一節課不進講堂。曾經多次我把自己的故事深情地與學生一同分享，讓他們感受愛與堅守的力量，讓他們感悟人生操守那份沉甸甸的份量。
我深深地熱愛我的祖國與家庭，我深深地熱愛我的事業與學生，我真誠地敬仰自己與同行們的那份淡泊與堅守。[1]
作者簡介
申何秀，潞城男人，一喜好文學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