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在中国的百年命运浮沉史
圣诞节在中国的百年命运浮沉史近年来,圣诞节在中国已经成为一个相当受欢迎、高度世俗化的“洋节”,很多人在这一天约会、庆祝,狂欢。本期专题,扼要回顾了自民国以来,百年间圣诞节在中国的命运起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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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代,圣诞节在中国已颇具盛况,商家和政府是关键推手
晚清时,中国人第一次看到西方人过圣诞节。1868年,作为斌春使团翻译的张德彝,在伦敦切身感受了一次平安夜和圣诞节的盛况。①1877年,刘锡鸿出使英国,在圣诞宴席间,还见到了“圣诞老人”在馈赠礼物。②大约同时,国内报刊开始出现关于圣诞节的介绍。随着教堂、教会学校,以及中国教徒的增多,到20世纪最后几年,圣诞节在中国已经颇具规模。如上海南浔路天主教堂圣诞节时的观礼者常“多至三千余人”③——类似的教堂,在上海有几十座。山东的一个教会1921年庆祝圣诞时,各界参观者多达数千人,不得不在教堂前搭起一个大棚。④
商家目睹圣诞节的狂欢盛况,遂借机营销。如1923年,联益贸易公司在圣诞期间推出打字机促销——购买3部以上,就能获赠价值两元的购物券和新年贺卡一本。有学者统计了20世纪20年代在《申报》上打过圣诞广告的商家,经营范围从瑞士名表、德国水墨画,到儿童玩具、衣服鞋帽,无所不包。这些商家充分利用圣诞元素招徕顾客,如一个香烟广告中配文:“圣诞老人说,今年圣诞最可爱的要算‘美丽牌香烟’了。”
除了商业原因,圣诞节的流行还有“政策性”原因。一是辛亥革命后,民国政府刻意淡化除夕、端午等传统节日,民众开始倾向于过西洋节;二是蔡锷在1915年12月25日发起反袁护国运动,这一天后来被定为“云南起义纪念日”,放假一天。因为有了这一天假期,使民众有了庆祝圣诞的时间。1925年的上海,圣诞节之日,“不论信教的和非信教的,都是送礼的送礼,庆贺的庆贺……闹得盛极了”。
圣诞节在全国的流行,也不可避免引起了一些民族主义者们的不满。廖仲恺、蔡元培、陈独秀、李大钊等人,在1922-1927年间,都曾号召过抵制圣诞节,将该节的流行,视作“帝国主义”的一种侵略方式。⑤
因蒋介石很重视,圣诞节在国民政府时期,比“双十国庆”还热闹
国民政府建立后,因蒋介石皈依了基督教,尤其是西安事变后,蒋介石脱身之日恰好是圣诞节,故对圣诞节极为重视,常常在这一天发表讲话,勉励民众。譬如,1942年,蒋介石致辞称:“同盟国为人类正义与自由而战,正与我国国父孙中山先生三民主义的哲理相符,亦即是耶稣基督博爱精神的实现”。1944年,他在圣诞节赞扬“基督……是一位民族革命、社会革命和宗教革命的导师,实为我们三民主义的基本精神所在”。⑥1947年、1948年圣诞节,蒋介石也都发表了广播讲话。
在蒋介石的示范作用下,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人庆祝圣诞的习惯的更加巩固。如1936年圣诞节,冯玉祥赠给张伯苓一尊景泰蓝鼎,上书“恭贺圣诞”四字。1939年12月,《申报》的“星期增刊·冬节专号”上的所有文章,都是关于“外国冬至”——圣诞节的,没有一篇说中国冬至。1945年,郑天杰等到汉口接收的人员,在圣诞节举行了“耶稣舞会”。⑦1946年的圣诞夜,“在桂林,中南路和中北路是小型的皇后道,酒、鸡、欢乐社、丽都、中央餐厅,坐满了草绿军装的盟军和奇装异服的妖艳女人。在重庆也有‘圣诞’,在拍卖行里,在电影院门口,在放着大蛋糕的橱窗里,到处都有圣诞老人的踪迹。”
中国人过圣诞的热情,甚至让外国人感到迷惑,“这成群结队的男女挤在游戏场狂欢,内中不知有几人知道圣诞节是个什么节日。中国人称谓‘外国冬至’”,每逢圣诞“当夜上海的娱乐场所中都是客满,而内中十有九就中国人。这实比中国双十节国庆日所聚集取乐的人多出几倍”。可见圣诞节在中国民众间,并没有什么宗教性,只是一个较为单纯的狂欢节。
中国人热烈庆祝圣诞节,也招致了一些批评。有人批评圣诞太过奢侈浪费,不如把钱捐给穷人;还有人觉得过圣诞节属于数典忘祖:“为什么当孔子生日的时候,不大声疾呼地嚷嚷着圣诞,而且也不敢说孔子圣诞?”⑧但这种声音,总体上非常微弱。
1949年后,人民日报对圣诞节的报道立场,是时代变迁的风向标
1949年后的很长一段时期,极少再出现圣诞狂欢活动。该年12月22日,《人民日报》曾刊登诗歌为斯大林祝寿,诗称:“十二月二十一日/是你诞生的日子/是全世界人民的‘圣诞节’。”朝鲜战争期间,因麦克阿瑟曾宣称要在两星期内结束战斗,让美军能“回家过圣诞节”,《人民日报》也在1951、1952年的圣诞节前后,针锋相对地发起一系列以圣诞节为题材的宣传攻势,嘲笑麦克阿瑟的狂言破产。
仅就《人民日报》而言,在1950-1980年间,其关于圣诞节的报道,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关注圣诞期间,西方国家发生的事故和死亡人数。如1950年报道称:“美国学生吃喝嫖赌,圣诞节死人一万八千。”1957年报道称:“在圣诞节假期里,美国因为各种意外事故而死亡的达八百八十三人。”1960年报道称:“在圣诞节三天内,美国因各种事故共死亡六百四十七人。”直到1981年,还可以见到类似的报道:“在英国工业城市伯明翰,圣诞节那天发现有15个老年人冻死在自己家里。”
二是借圣诞节之机,报道西方民众的悲惨生活。如1963年《圣诞节快乐?!》一文称:在英国,“有一千万人的收入每周不到十镑,房租、所得税和医疗统筹费还要扣除一半以上……有六百万靠养老金过活的人,五十多万失业者,五万多没有父母的孤儿,无家可归的人在伦敦就有五千。”
三是批评西方国家把圣诞节变成了“购物节”。如1960年的《圣诞老人和索债者》一文,批评美国的资本家,为了“让千千万万的美国人在一年一度的节日中每人都多买些节日用品”、“从他们身上挤出更多的油水”,发明了“分期付款的圣诞节”,以至于“让慈祥和蔼的圣诞老人成为穷凶极恶的索债者。”1963年的《圣诞快乐》一文,批评英国的资本家让圣诞节变质,“对资本家来说,……重要的是结清一年的所得和趁机捞取新的利润。”
随着改革开放及中国同西方关系的好转,到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人民日报》上关于圣诞节的报道趋于正面。此后,民间过圣诞节的风气渐起,并在商业利润的刺激下影响日广。《人民日报》也有了另一种对圣诞节的“反思”,如1993年刊文《海外华人的圣诞困惑》,质疑“为什么……佛陀、孔子、老子、张道陵等人的生日就不是‘圣诞’?”2006年刊文《年轻人为何热衷圣诞节》,对“一些人对圣诞节热衷,而对自己的传统节日,如春节、端午节、中秋节、重阳节等有所冷淡”的现象“感到忧心”。2015年刊文《过洋节带给我们的思考》,号召“继承和发扬中国传统节日”
注释:
①张德彝:《欧美环游记》,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140、141页;②刘锡鸿:《英轺私记》,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210页;③⑧文中引用《申报》内容,全部转引自梅灵《<申报>对圣诞节及圣诞老人形象的报道与传播》,浙江大学2007年;刘芳《制造圣诞——论民国时期耶稣圣诞节在上海的流行》,华东师范大学2014年;④王文:《近代山东节日习俗与社会变迁研究》,山东师范大学2015年;⑤郭若平:《国共合作与非基督教运动的历史考察》,《中共党史研究》2008年第2期;⑥秦孝仪:《总统蒋公大事长编初稿》;⑦《郑天杰先生访问录》,九州出版社2012年,第76页;⑨《人民日报》内容全部引自国家图书馆数据库。[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