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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和他的「夥計們」(王寧子)

四爺和他的「夥計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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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和他的「夥計們」》中國當代作家王寧子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四爺和他的「夥計們」

四爺,家中排行為二,有一個哥和三個妹。舊社會醫療條件差,雖然兩個哥夭折了,但在他大他媽依舊喊他老四。又因世代家貧,娶妻生子較晚,到了四爺這輩,輩份是村中最大的,上至七十歲老漢下至穿開襠褲的娃娃都叫他四爺。

四爺雖說生在舊社會,缺衣少吃,但窮人家的娃好養,一把榆錢一碗稀溜溜包穀糝,加上他祖輩良好的遺傳基因,四爺倒也長得高高大大,又因四爺不善言辭,村里人都喊他木頭,到了娶妻的年齡,木訥的四爺無人問津,直到三十多歲,才有了媳婦。村里人都說四爺的命好,一碗糝子面換了一個媳婦

那年冬天,四爺的媳婦是隨父母從甘肅逃難過來的,那天四爺一家剛端起碗,就傳來討要的聲音:大叔大嬸,行行好,打發一點!抬頭間,門口站着三個衣衫襤褸的討飯人,他們面黃肌瘦,一臉疲憊,看年齡長相應是一家人。

看年齡應是同齡人。一聲「大嬸」道出了出門人的艱難。看着女人滿眼的祈求和伸在門邊的那隻豁邊的粗老碗,四爺他媽心生憐憫,徑直走到門口,將自己的那碗飯倒進了那個碗裡。女人接過飯,連聲道謝,一路風餐露宿飽嘗辛酸,這家人被四爺他媽的善舉所感動,又在閒談中得知四爺還沒有娶親,為了活口也為了感恩,這對逃難夫妻便將自己十八歲的女兒許了四爺。第二天,四爺就做了新郎。

四爺雖說木訥,雖說目不識丁,但四爺有祖上的絕活——給牲口釘掌,無論性情多麼烈的牲口在四爺的手中都是蔫雞娃,任由四爺擺布。就這樣,四爺成為生產隊令人羨慕的飼養員。

雖說羨慕嫉妒,但面對一群不會說話的牲口,每天經管它們吃喝拉撒,也只有四爺能勝任。衣服永遠有洗不掉的馬糞牛糞味兒,為此,四爺的婆娘不知嘮叨了多少次,每次都被四爺的那句「你倒懂個球」而嚇得閉嘴。

每天和騾馬打交道,每一頭的脾氣他都摸得透透的。有人打趣說那些牲口是他的娃,四爺呵呵笑着說那是他的「夥計」。雖然四爺目不識丁,但在他心中,唯有夥計這兩字在他心中最有份量。

在外人眼裡十棍子打不出個屁的四爺,在飼養室里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每天麻麻黑就起來打掃牲口圈,推着獨輪車哼着秦腔,那唱詞可以從包青天到許翠蓮,雖然五音不全,但絕不影響四爺的心情。牲口聽着四爺大雜燴的秦腔一邊打着響鼻一邊在圈裡來回走動,那踏踏聲像是為四爺喝彩。打掃完糞便,鍘完草添好料,四爺抓過掛在門口的甩子,將身上結結實實拍打幹淨,從腰帶上取下煙鍋,不緊不慢地裝上一鍋煙,眼睛卻始終沒離開過他的「夥計們」。朝夕相處,哪頭打嘛噠了不能下地,哪頭的掌該換了,哪頭髮情該配了,圈裡的十幾頭牲口,他了如指掌。門口那頭大青騾子最聽話最舍力,平郿塢嶺,修河提拉土拉石頭,夏收秋收,四爺趕着它,總是沖在最前面。每當它不好好吃料,四爺就慌了,給它開小灶,草鍘得碎碎的,拌上麩皮和油渣,騾子一天不吃,四爺也吃不下飯。

四爺的心思都給了飼養室,有時候忙的飯也要婆娘送去,天長日久,婆娘免不了發牢騷:我家掌柜的,心裡只有牲口!巷子有人調侃:四爺,你整天在飼養室,小心後院失火!四爺被這句話噎紅了臉,揚了揚手中的煙鍋笑罵道:哈慫(壞蛋),一天光知道撂閒諞!

麥收季節,飼養室是最熱鬧的地方。生產隊為了搶收麥子,請了麥客,巷子裡能行的婆娘們來了,娃娃們聞訊也跑來蹭飯,用油餅安慰一下一年難得見油腥的胃。院子裡支兩口大鍋,一口做飯,一口炸油餅,一時間,男女老少好不熱鬧,飼養室即是集市幼兒園又是戲園大食堂。哪有女人孩子哪兒就有戰爭,笑聲喊聲叫罵聲能把整個飼養室掀個底朝天。而四爺對院子的一切熟視無睹,他一遍又一遍叮囑前來領牲口的車把式,哪頭脾氣倔,哪頭力氣大,哪頭身子弱……

黃燦燦的麥子上了場,忙的不僅僅是莊稼人,四爺的那些「夥計們」起上陣,輾麥場一片熱火朝天。只要聽到鞭子響,四爺總會停下手中的活兒,對着甩鞭者大喊:別打牲口,鞭子空響兩聲就行了!遠處哈哈大笑:又不是打你,看把你心疼的!四爺甩掉草帽:牲口也通人性,再打小心額把你日塌了!

四爺惜愛牲口,小鎮人都知道有一個視牲口為命的四爺。

秋天,年老體弱的那頭大青騾子死了。整個巷子沸騰了,飼養室像過年一樣熱鬧,出來進去的人滿臉都是喜悅。男人們將刀子磨得雪亮,女人們系上圍腰抱柴燒火,娃娃們在院子裡攆仗,一邊跑着一邊拍手:今個有肉吃咧,今個有肉咧!

面對歡天喜地的人群,四爺一臉無奈。對於常年不見葷腥的人們來說,這是打牙祭的機會,每個人都不想錯過。那天,四爺蹴在飼養室後面的石槽上,目光呆滯地抽着煙鍋,煙火紅了又滅,滅了又紅,想起那頭陪伴了多年的「老夥計」,他猛吸了一口煙,嗆得鼻涕眼淚長流。

那天,整個巷子飄着肉香,四爺抽了一天煙灌了一肚子水。

從那以後,四爺對他「夥計」更加精心。寒來暑往,四爺依舊忙忙碌碌,依舊滿身馬糞味兒。

時光在四爺煙鍋的吧嗒聲中匆匆而過,又在他不着調的秦腔中過了一年又一年。眨眼到了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從南方到北方,農村土地實行責任制搞得風生水起。每天晚上,飼養室里聚滿老少爺們,會開了一次又一次,男人的吵鬧聲,女人的摻和聲和娃娃們的嬉笑聲與四爺無關,他披着衣服握着煙鍋在牲口圈裡轉了一遍又一遍。

「地都分了,牲口誰家要誰家買,要是沒人要一律賣掉分紅!」隊長響應上面的政策,社員們鼓掌擁護。四爺一聲不吭抽着煙鍋,一不小心被嗆着,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響徹整個飼養室。

秋後,土地包產到戶,四爺的「夥計們」一個個被賣掉,巷子裡又一次如過年般熱鬧。男人數着票子,女人想着商店的布料,娃娃們纏着大人胡蹦亂跳,而四爺卻大病一場。[1]

作者簡介

王寧子,西咸新區灃西新城大王鎮人,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鄠邑區詩詞楹聯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