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盼春來歸(馮岩)
作品欣賞
只盼春來歸
北方的冬天,是枯萎的落葉,是壓滿枝頭的積雪和封凍的湖河。在最嚴寒的季節人們對綠色的渴望在內心涌動,一些享受四季的人選擇像鳥類一樣,在這個季節遷徙到南方,享受南方冬天盛開的花,飄香的果。
我也學着遷徙的候鳥,在2020年寒假期間飛來海南過冬,享受一下這裡如春的冬天。
臨近春節,海南各類旅遊團讓陌生的我應接不暇,在充足的計劃時間里,按着自己的原定計劃每隔一天報一個一日游的團,也可以報三天左右的短期旅遊團,總之一個月的計劃時間足夠把海南著名的景點游完。
惠兒是我的朋友,在海南買了房子,住宿解決了,其它都不是問題。惠的房子是花園式的小區,幾乎不用走出小區就能感受到熱帶雨林的作物給來自北方的我多少暖意和無盡蔥蘢的綠,椰子樹上掛着誘人的椰子,有綠色的,也有黃色的,慧兒告訴我,黃色的是黃金椰,果實相對小。還有成串的香蕉倒懸着,即使摸不到,也有一種幸福的喜悅。狐尾椰筆直地向上生長,幾乎與椰子樹齊肩,最初我分不清椰子樹還是狐尾椰,也分不清棕櫚樹,後來慢慢分清了。椰子樹的樹幹是按年限拔節生長的,狐尾椰結的是雞蛋大小成串的小果實,在支撐樹幹的樹葉下面有一節光滑的樹幹,筆直挺拔不加任何修飾。我常常心想,它為什麼叫狐尾椰啊?是因為它的葉子像狐尾,會誘惑人嗎?但每一棵狐尾椰都靜靜地對視陰晴圓缺,從不與我低語,我也猜不出它們的喜怒哀樂。而棕櫚樹的樹幹都不是特別光滑,它也和椰子樹一樣那麼偉岸高大,但在小區裡的棕櫚樹只能成為熱帶作物的混搭,從不驕傲地自居。小區裡的熱帶植物就足以見證熱帶雨林的景觀,惠兒總是戲謔地說,小區走一遍,吸吸氧,就等於去熱帶雨林旅遊了,熱帶雨林也就這樣吧!
小區的熱帶雨林可以滿足我們晚飯後散步吸氧,真正開闊視野還是要參團的。我們先後去了呀諾達熱帶雨林公園,天涯海角,蜈支洲島、亞龍灣天堂公園,每一個地方都有它獨到之處,讓北方飛來的「候鳥」流連忘返。
天涯海角的震撼還掛在興奮的嘴角的時候,武漢封城的消息已經霸屏,幸好我們是三天游的最後一天,是陰曆臘月二十九。無論在哪裡,年,都是中國最大的節日,年夜飯離不開餃子和春節聯歡晚會。就在午夜鐘聲敲響前,穿着隔離服的醫生們出現在電視裡,年夜飯的餘溫讓心裡一陣陣地發緊,腦子裡一片空白,難道17年前的非典又回來了?無形的恐怖襲上了心頭。而年的餘溫還在興奮中,似乎疫情離我們還很遠。
院線電影下架、娛樂活動取消、拜年取消,鍾南山院士老淚縱橫,語重心長的話語一再強調,別出門,呆在家裡,就是為國家做貢獻。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海南所有的景點全部關閉,我的五指山,我的萬泉河,都已經近在咫尺了,可惜又一次成為天涯。我也存着僥倖心理,或許在計劃期間疫情會緩解,或許還有機會去看看我夢寐以求的五指山、萬泉河、檳榔谷。然而接踵而來的是事態的嚴重性遠遠超過預料。武漢人成為人傳人的惡性循環,在封城前大批人離開了武漢,而很多人在海南買了房子,也可以說,海南會成為重災區。
恐慌,極度的恐慌籠罩着每一個人,誰都不知道誰是A,誰是B,誰又是C呢?每天都像生活在雷池,一不小心就會踩上地雷。我們需要不斷購買新鮮的蔬菜,要去人群密集的市場,而口罩卻脫銷了。最初,我們出去只能躲避人群,而後來超市和大型市場如果不戴口罩就不可以進入,鍾院士再三提醒我們,飛沫傳染是一個重要的途徑。快遞春節期間停了,藥店也買不到口罩,眼看就要缺糧斷米了。忽然看到網上有一個製作簡易口罩的小視頻,可以用厚的紙巾,用皮套做掛在耳朵上的勾,再用訂書器訂上就可以用。
小區出入需要登記量體溫,衛健委工作人員挨門逐戶查人登記,每天小區都有數次消毒,對電梯扶手、門把手進行有序消毒。晚上散步的人少之又少,似乎海南一個花開的冬天空氣凝結了,含有負離子的天然氧吧的地方也讓人感覺到憋悶。疫情越來越重,從幾百人上升到幾千人,又上升到過萬人,恐怖,幾乎很少有人再踏出家門,就像鍾院士所說的那樣,只要你家有白米飯,就不要出去。
兩個人的食物是有限的,去超市已經成為生存下來的唯一保證,口罩,像一把保護傘,在疫情到來的時候承擔飛沫的侵襲。我做夢都想有一隻自己的厚實的口罩,去買點米和青菜。而手機對疫情的數據報道越來越恐怖,沒有口罩,寸步難行。一個朋友一天給我打來電話,問我有沒有口罩,我坦然告之。朋友也很為難,現在能從自己極少的存貨中拿出口罩給你,那是要自己冒着危險的。再說快遞已經停運,口罩在春節這幾天是到不了了。朋友圈開始出現這樣的話:如果這段時間有人能給你三隻口罩,一定是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或者家人。這句話就像一把烙鐵,烙在我的心上,陣陣發痛。是啊,人家自己還緊缺,且沒有快遞,或許我的口罩就是馬希爾計劃,那種恐懼和擔心,在接下來的疫情中又加重了幾分緊張和無助。
朋友在初四的時候給我打來電話,說再過幾天快遞就應該能上班了,第一件事就是給我寄口罩。於是我們在艱難的等待中煎熬着。我和惠兒互相打氣,維持着一頓一個青菜,一天兩頓飯的體能健康,再加少量的水果。2020年2月2日,正月初八,我的手機出現了一個陌生的電話,電話告訴我是快遞,已在門崗。我幾乎激動得忘了帶鑰匙,飛奔下樓。打開快遞包裹,裡面是10隻一次性口罩,還有三隻長期用的明星口罩。我的眼淚立即滾落下來,這些口罩,不但能解決暫時買菜問題,還可以為我回程飛行做準備,我回程最急需的裝備就是口罩,飛機上真不敢說哪個是定時炸彈,哪個會讓我踩到雷。我的擔憂都隨着口罩的到來而釋然。
陽台成為我們觀看熱帶雨林作物最好的地方,還可以看火焰樹上的火焰花,那一朵朵嬌艷的紅含情脈脈地不動聲色與我對視,一顆狂躁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半個月的自我封閉,只有在陽台偶爾曬曬太陽,聽聽鳥鳴,看着那些成熟了的椰子香蕉,那墜在樹幹上沉甸甸的果實。忽然,小區的椰子樹下傳來一個女人清脆的歌聲,歌曲是《雁南飛》,聽得出這個女人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字正腔圓,熱情飽滿,但是在唱到「只盼春來歸」的時候她無數次重複了這句歌詞,一剎那我的淚腺轟然坍塌,鍾院士說了,我們挨過冬天,春天來的時候,病毒就會死,我們一定要嚴防死守,等待春天。
與我一樣心情的人都把頭探到了陽台外,都想看看那位盼春歸的優美歌聲的演唱者,但是誰也沒看見,她悄悄地隱退了,似乎在告訴我們:只要有堅定的信念,眾志成城,嚴防死守,春天就會回歸來……[1]
作者簡介
馮岩,大學英語教師,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