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六歲的時候(廖春波)
作品欣賞
十五六歲的時候
如果有人問我最難忘的歲月,我想應該是十五六歲的時候。
十五歲,即1980年,我正走讀初二,成績中等偏下。從老家到學校,需翻越一座大山。每天雞叫起床,自己煮早飯,一般是紅苕稀飯,邊煮飯邊看書。吃過飯,天未亮,肩挎書包,手舉火把,獨自上路,先入教室。
經過小學和初一淘汰,兩三百號人的生產隊,只有我還在讀初中了,同齡夥伴大多修地球。家人對我無所謂,能讀就讀下去,不願讀便接班,多個幫手,求之不得。但我嚮往城市,憧憬美好生活,暗下決心,跳出農門。
上學的山路陡峭不平,要穿行菜地、墓園、田坎、堰塘、水渠、荒坡、懸崖、森林、卡門等處。在黑天瞎地時,每走一步驚心動魄,特別是雨雪天,溜溜滑滑,稍不留神,猛摔跟斗。一次,掉落冬水田,舊棉褲浸透,又沉重又冰冷,凳子坐出一灘水,我凍得瑟瑟發抖,仍咬牙堅持,上完一天課。
無論上學還是放學途中,我很少與同學結伴遊玩,總是手不釋卷,邊走路邊看書,即使摸黑也在默背課文、公式、定理等,直至滾瓜爛熟為止。不僅如此,割草弄柴,做家務等,也懷揣書。利用勞動間歇,爭分奪秒學習。
十六歲,農村缺糧,仍難充飢。中午,住得近的學生回家吃飯,住得遠的則與老師搭夥,我通常僅蒸一網兜紅苕,沒有紅苕的日子餓肚子。同學在教室吃香噴噴的罐罐飯,我偷偷躲往校園後的竹林看書,有時望見廚房流口水,下午上課肚子咕咕叫。放學回家,趕緊揭開豬食鍋,那裡熱着母親留給我的午飯。
臨近畢業會考,班主任反來復去講,決定穿草鞋與皮鞋的時刻要到了。事實上,通過不斷摸底考試,大家心頭都有譜了,有的差生乾脆退學。最後,選拔頗有希望的三名尖子生補課,我從四十多名應屆生中脫穎而出。我們開始住校,在學習上開小灶,由課任老師講題、押題,強化訓練,精心備考。
我對授課內容觸類旁通,求知若渴,突發奇想,向毛二哥借閱高中一年級教材。他是本隊唯一的高中生,1979年高考落榜後,便安安心心務農了。我挑燈夜戰,自學數理化和語文等主課。結果,預選淘汰一名尖子生,我又獲中專考試資格。考場設在縣中,這是我第一次進縣城,與另一名同學住在縣委招待所。苦夏炎熱,我倆也首度吃上冰糕,喜不自禁。
不久,考試成績公布,我名列學區榜首,成為建校以來首個中專生,也實現全公社零的突破。校長親自將錄取通知書送我家,父母高興得合不攏嘴,還辦了一頓謝師宴。不少人說我的命好,祖墳冒煙。為轉戶口,我與父親挑糧去糧站時,路遇我曾心儀的班花,她破天荒主動打招呼,露出滿臉的燦爛笑容。我多麼開心,又想入非非。
可惜,後來她嫁給另一位當了木匠的同學。中專落榜同學則讀縣中,考上大學,畢業分配大型國企,工作不順辭職下海,在家電行業賺得盆滿缽溢,捐款修建鄉村公路,父老鄉親讚不絕口。如今,農民進城多,來去自由,然而,春節還鄉,偶遇毛二哥,他年逾花甲,貧困潦倒,竟當眾點評,還是我混得好。他固執地認為,有學問比有錢好。
我不置可否,卻感激不盡。1981年中考,難題恰似高一程度,要不是他借課本,我多準備了一手,我也會落榜的,說不定比他更慘。十五六歲的我,命若琴弦,全靠勤奮,改寫了命運啊! [1]
作者簡介
廖春波,重慶仲裁委國際仲裁員,萬州區司法局二級調研員、公職律師,自由譯者,愛好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