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記憶(王紅霞)
作品欣賞
冬至記憶
今冬的寒意，讓疫情防控下的人們莫名其妙地產生了一絲淡淡的不安情緒。近幾天，我緊張的心弦似乎愈發拉緊，因為微信群里不斷有熟人發出已陽信息，尤其是母親所在的樓里。
還好，今天是冬至，它已經向我們釋放出了善意的甜蜜。我很想過一把童年時母親摔老南瓜的癮。於是，今日清晨，我也摔破一個老南瓜，並許下了美好的心愿。
一
民間一直流傳着「冬至大於年」的說法。然而，縱觀現代歷史，不難發現人們對冬至的重視程度遠不及新年。但這並不代表它的規格低於年，因為冬至肩負的是「破中求吉」，而「年」承接的正是冬至傳遞給它的「吉兆」。
在北方，冬至吃餃子，做軟米飯不算稀罕事，但冬至摔老南瓜做軟米飯還算比較罕見。
記得五歲那年，因特殊原因，我們家從縣城搬回老家住。恰逢第一個冬至節時，母親想表達入鄉隨俗的誠意。於是，她像鄰里鄉親一樣準備摔老南瓜做軟米飯。 冬至前一晚，母親早早把床下那口能做兩大碗軟米飯的大鍋拿出來洗淨後，先用熱水把豇豆、老紅豆、小紅豆、大茶豆泡在裡面，又把兩大碗小粒黃軟米中的雜質撿乾淨，還把我剛剛洗淨去核後的紅棗連同柿餅一起切碎裝碗裡，同時放進碗邊緣的還有玫瑰橘餅、青紅絲。最後，母親拿出幾個紅薯洗了洗，說道：「一切就緒，就等明早摔老南瓜下鍋熬製。」
我們從沒見過摔老南瓜，為了能和母親共同見證那一刻，我們早早就睡下了。
真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當母親喊我們起床時，躺在炕頭的哥哥哼哼答應不行動，而我擠着眼剛坐定，就有一股涼氣朝我襲來，我趕緊又鑽回被窩，並用雙肘支棱起上身趴在被窩裡賴着不起床。
此時，屋裡已經有了濃濃的豆香味。我睜眼朝炕邊爐火望去，只見紅紅的火苗上架着那口三角大鍋，鍋里的豆湯在沸水中冒着熱氣，強烈的蒸汽不斷頂起鍋蓋發出啪嗒聲。同時響起的還有鍋中豆與豆的碰撞聲以及豆與鍋壁的敲擊聲。它們共同喚醒了黎明。
與炕頭相連的隱牆上放着一盞小油燈，小小的燈頭火發着微光，鍋中的熱氣一浪一浪地衝着，燈頭的小火苗左右忽閃，仿佛即刻就要熄滅。這時，母親連忙從針線盒裡取出一枚針向上挑了挑燈頭，小火苗跳了幾跳又旺了起來。
煤油燈光、爐火的光極其溫柔地照在母親身上。我看她正抱起一個泛着紅光的老南瓜往地上摔，嘴裡還念念有詞：「老南瓜，請帶走我家一年裡的晦氣，把祥和、平安、健康、幸福送給我們吧！」話音剛落，只聽「碰」的一聲悶響，我裹着被子爬向床邊，看看地下，望望母親。只見母親略帶憐惜地捧起那個「粉身碎骨」的老南瓜繼續低頭思語着：「謝謝你用生命帶走世間的一切難事。請放心，我會把你的寶寶們（南瓜籽）安置在屋內窗台上，等它們看夠了美好的世界，我再給它們一個溫馨的安樂窩。等到春暖花開時，我將它們播入泥土，好讓它們去完成一位'母親』傳宗接代的夙願。」
二
母親看上去很開心，她把已經斷裂的南瓜放在案板上，用手一掰，滿身裂痕的老南瓜就分成了幾大塊兒。母親拿把小勺子將其中的籽和瓤一起掏出晾在窗台上，又給瓜去皮切小塊，給紅薯切大塊兒，同時加入到已熬製發紅的豆湯鍋里。稍煮片刻，母親接着放柿餅、紅棗。為了增甜，母親還往鍋中放了十多粒白色顆粒狀的糖精呢。
接下來的主角入場了，母親鄭重其事地將兩碗軟米緩慢地倒入異常熱情奔放的鍋里，而且邊倒邊攪，木鏟在母親的右手上不停地從後向前兜底翻攪，要是稍加停留就可能過早地被黏性大的紅薯、米粒沾滿鍋底。
在母親多次翻攪中，鍋中的米粒在眾夥伴的包容中滲出大量黏液，這些黏液異常活躍，它們不斷跳起來想和母親「握手問好」，但都被母親友好地拒絕了。但仍有些不甘心者跳得老高，強行親吻了母親勤勞的手背。母親戰慄了幾下，用舌尖舔了舔它們，以示安慰。隨即在煤谷坨鏟幾鏟和好的煤泥壓住大火，這才把玫瑰橘餅放進去攪拌好，繼續弱火悶制、兜底翻攪，這樣的狀態還要持續大約兩個鐘頭。
窗戶紙已白，而我家滿屋子的香甜味兒也順着門縫窗縫往外溢，惹得我滿嘴口水直打轉轉。
這時候，如果你在村里兜一圈兒，滿村子的上空全被濃濃的甜香軟米飯味占領了。這時，你一定像我一樣，饞得你小鼻孔使勁兒往裡吸，口水一路流。
這才是真正的饞了鼻子虧了嘴呀！
三
掀開鍋蓋，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盈滿你的眼帘，你會看到以紅黃兩色為主題的大雜燴樣樣隱約可見，擁擁擠擠的黃米粒外圍簇擁着豆、瓜、薯、棗、玫瑰橘餅、青紅絲的身影，唯有糖精帶着甜蜜融入團隊的血液里了。
滿滿當當的一鍋軟米飯定會滋潤你的五臟六腑。剛上一年級的哥哥一路小跑回到家。母親早將一大碗軟米飯放在案板上，就等哥哥回來給老師送。我顧不上飢餓，和哥哥爭着搶着要給老師送去，哥哥端碗跑了，我纏着母親，母親只好又盛一小碗飯讓我去送。
每逢吃過軟米飯，母親從不讓我們立即外出，只有等喝完酸菜疙瘩湯後方可走出家門。
兒時只知熱鬧，長大後方知摔老南瓜、做軟米飯、吃餃子寓意所在。 今天的冬至節我也挑了個紅南瓜將它摔破了，我也像母親那樣，用它做一鍋軟米飯送給親朋好友，尋回兒時樂趣，實現心中夢想…… [1]
作者簡介
王紅霞，曾用名王宏霞，退休教師，賈平凹先生再傳弟子。詩歌、散文、小說作品多見刊於《鳳台文學》《大中華文學》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