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險(高和平)
作品欣賞
冒險
玩耍是孩子的天性。玩耍的狀態和氛圍，會沖淡任何不悅，驅散一切顧忌，同時也經常忘卻對危險的謹慎，常常融入了冒險、探險的成分。不出事，便收穫了榮耀和讚嘆，增大了膽量，受到了激勵；出了事，那就說不定懊悔到什麼程度了。也許是亡羊補牢，未為晚矣；也許是事後諸葛亮，與事無補，放一通馬後炮而已。 在我童年、少年的時光里，冒險的事情有過幾次，也確實着後怕。一次是我在三舅家用剪刀往電燈燈口裡面瞎捅，觸發出電火花，使整個院子的電燈全部熄滅，那是燒斷了保險絲。幸虧我是半跪在鋪了厚毯的土炕上，身體也沒有接觸到導電性強的東西。否則，哪能經得住電流的襲擊？一次是我在一個鄰居家的窯洞頂場上學習騎自行車，雙手握緊車把，兩腿跨在三角梁內，交替蹬着前行。由於場地不大，車子基本是一直處在慢速轉彎狀態，稍沒留神，便身不由己連人帶車跌到兩米多高的牆下，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幸好沒有受傷，也無人發現，自己硬撐着站立起來，把車子搬了上去，悄悄推回家中。於這件事同類的還有更讓人心驚的事呢：我們村有一個八九歲的女同學，從村中搭建的運送修建大堾青石的木頭橋上跌了下來，20多米高落到地面。別人都看得驚呆了，準備跑過去救助，未料想這個女同學卻晃悠悠地站立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土，若無其事地走開了，真是萬幸！後來也真的沒事。人們說，這肯定有神仙保佑呢。我經歷過的幾次危險，應該說都沒有造成嚴重後果。那次，我跟着姥爺到市區七一市場買一種叫「鋼磚」的粗糧食品，出去找地方尿尿時陷入石灰膏池內，也不知道及時沖洗，走回家中時，腿腳都被燒起了水泡。最厲害的那次，我被雷管炸傷，真叫大難不死。一年多後，最擔心的面部傷痕也基本復原如初。
經歷過的這些危險，應該說都帶有我主動出擊的成份，實際上都是冒險，可以不去做，造成的傷害也可以避免。不知輕重，不計後果，莽撞行事，確實會招致危險，當引以為戒。但是，如果走到另一個極端，在成長過程中，什麼事都謹小慎微，怕風怕雨，怕寒怕暑，如溫室里的秧苗，那還怎麼健康成長呢？我們小時候，真的沒有現在的孩子們受嬌寵，父母也沒有現在的父母們過分在孩子身上操心，也就有了我們更多的冒險故事。比如我踩着鑄鐵管線上山頂的那個冒險事，時間久、距離長、印象也更深。
農業學大寨那些年，我們村子裡興修水利，從村中廢棄煤礦內抽水上山，四吋粗的鑄鐵管也從礦井深處一直接到了山頂，足有2000多米。山頂上預先修建了一個直徑20多米的大水池，一邊容納從煤礦井下抽上來的發黃的礬水，一邊可通過管道出口，自然流到田地之中，把整座山的梯田全部變成水澆地。即便是在大旱之年，我們村地里的莊稼也是長得鬱鬱蔥蔥，連年奪得農業豐收。
這條通向山頂的鑄鐵輸水管道在鋪設時，為了減少水流阻力，不能有急彎。順坡上山，在低洼之處要用石頭砌出柱子，類似橋墩。遇上一般的土坎兒處要挖溝渠穿過。這樣一路削高墊低，管道基本呈直線狀，一路沿山勢直達山頂。遇有落差較大的地勢，管道的坡度便會陡一些，達到二三十度的樣子。孩子們好奇心強，經常踩在管道上前行，比誰走得距離長而不跌落下來。那就要必須保持身體平衡，如同雜技演出中走鋼絲一般。在與地面貼近的平緩之處還好說，走在上面很少失誤，失誤了也無所謂，跌到地上也不過一兩尺高，沒有什麼危險。到了上坡處，特別是坡度太大時，身體與管道的傾斜角變差，加大了身體平衡的難度，無法繼續往上走了。不過，不服輸的我執着地迎接挑戰。許多難走的地段被我成功征服，勝利的路線一直向山頂延伸。遇到離地面較高的地方，加上較大的坡度，腳踩在鐵管上務必不能打滑。說來也是奇怪，我從沒有仔細想過不慎跌落下去的可怕後果。只是憑着信心，憑着感覺，小心謹慎地讓身體保持平衡，使腳底踩得踏實穩當，恰當地運用兩臂調整身體，及時糾偏，在往前移動中保持垂直狀態。還有一些地方如高橋一般，在下面看着都有些頭暈。也許是我天生就有這方面的潛能，越是難度大的地段，我越是不會失誤，被順利走過的管線在身後漸漸變遠。走到管線接住地面時，便可輕鬆下來稍作休息，喘口氣再接着前行。今天沒時間了，下次再接着來。我也並非專門幹這件事，而是利用上山捥豬菜時順便玩耍，走多少算多少，一段時間後竟然終於走到了山頂，走到了這條鑄鐵管的盡頭。看着那從鐵管中汩汩噴涌而出、來自地層深處的礬水，在水池中衝出翻滾的白色浪花，擴展出一圈圈水波，我心中產生一種榮耀，想象着電影中看到的解放軍攻占陣地後擺動紅旗振臂歡呼的場景。
還有一次是登高冒險。雙明舅舅家的院子有點兒特殊，有兩個大門樓。裡面的門樓青磚灰瓦，出檐翹角，很是講究。門樓出來的院子裡堆放着平時不用的雜物，還有一小塊菜地、一個閒着的豬圈。再往出走就是外面的門樓，用大小不一的石頭砌成，簡單的就是一個長方形的門洞。出了門洞就是一個石頭坡，愈發顯得門洞凌空聳立。門洞頂部是用石灰和爐灰渣和成泥，再拍實凝固變得干硬後的一個平台，約有一平米多，四周還有二尺高的短牆，起防護作用。最使我們孩子們感興趣的是，門洞與另一堵牆形成了一個直角，牆上的石頭縫很寬綽。背着身子靠住牆角，手指鈎住側面牆上的縫隙，同時兩個腳尖嵌入牆縫中，手拉腳蹬交替支撐身體上升，可比較容易登上門洞頂部的平台上。因為地方不大，上了平台之後也不敢站直，只可貓着腰降低身體的重心，再小心地坐下來，才可稍微放心地向四周觀望，感覺身體像懸空着一樣。我第一次登上這個平台後，膽怯一直緊緊相隨，身體幾乎是匍匐着，翹着頭從四周的短牆上方往外看，雙腿有些發軟，覺得這個門洞一點也不穩定，牆角在向外傾斜，隨時都會轟然倒塌下去。我堅持着想多待一會兒，好不容易上來了，哪能這麼不爭氣，就往下返呢？但傾斜的感覺一直在警示我，只得側着身體往下移動。我的身體貼在牆上，手指緊抓的地方又不敢太使勁，怕把牆上的石頭弄鬆動，使身體失去依託。稍稍穩定住身體後，先試着把一個腳伸下去在牆上摸索，腳尖插進石頭縫中踩穩了，再讓身體往下移，雙手跟着變更新的着力處，另一個腳尖也摸摸索索插進石縫中，整個身體貼着牆角緩慢下移。終於雙腳落在地上，吊着的心才踏實下來。幸好沒有別人發現，否則會受到責罵的。
有了這些冒險經歷，我的膽子也慢慢變大了。夏天上到很高的樹上勾槐花，趴上來回搖晃的榆樹頂上捋榆錢錢，我都有了相當的底氣和技能，小心點就是了，沒啥可怕的。又過了多少年我上班之後，我還做過一件最具正面意義的冒險事情：1985年國慶前，我的工作單位在校園操場上新立起了一根20多米高的旗杆，準備舉行莊嚴的升國旗儀式。未料前一天下午練習時，升旗的繩子卡在了旗杆頂端的滑輪之中。大家一籌莫展，想請吊車來又有許多困難。面對窘境，當時擔任少先隊大隊輔導員的我，仔細思考之後作出一個決定：我來解決！校長同意了我的請求，並安排了嚴密的保護措施。我小心翼翼爬上旗杆頂端，感覺旗杆帶着我來回晃動，幅度超過了一米，但理性和經驗告訴我：沒事。我終於排除了故障，保證了第二天升旗儀式如期進行，取得圓滿成功。自豪吧？[1]
作者簡介
高和平，男，1960年出生，山西省陽泉市人大機關退休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