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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望如夢山河(素心)

倚望如夢山河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倚望如夢山河》中國當代作家素心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倚望如夢山河

年關,總在歸途的人群中回望故鄉,回望遠方那個寒冷、靜謐的山村。

三十多年前,在大興安嶺南麓的老家我度過了青蔥芳華。那時竟然沒有想到,所有關於年的美好都留在了山里。自那以後,年就是一個年輪接續下一個年輪轉角的符號,一個無法當做平常但又毫無新鮮感的日子,甚至以卸下負擔的姿態期盼這一天快點過去,唏噓中,年已然沒有了少年時期的味道及色彩。

記憶中,年是什麼?

是一邁進臘月就開始準備年貨的忙碌身影,是眼巴巴地盼着母親縫製的新衣裳,是殺豬宰雞香噴噴的味道,是集市上紅紅火火的對聯和鞭炮,是銀裝素裹的山村上空飄動的一縷縷炊煙,更是辛苦一年的山民發自內心對年的迫切、期盼、興奮與喜悅之情。

母親蒸的年糕、包的餃子,父親在山裡的勞動,老屋溫暖的爐火,一家人圍坐在火炕上聽父母說的家長里短……所有與故鄉牽連的味道都因年關從心底冒出,如泉涌動,鄉思、鄉情、鄉愁是歲月賦予故鄉最深重的情感,並以頑強的姿態盤踞心底生根發芽,須臾之間,常蕩漾着一道道深邃的縠紋。

而歲月深處,鄉情已從單純的舊人、舊事漫延到那方水山、那座山村、那些老屋,那個被稱為「故土」的地方,細碎往昔脈絡依然清晰,張家李家,這個村那個寨,甚至是童年養的阿貓阿狗都會因年關而活了過來。故土是人生起點,是情感最終要落的根部。離開故土的人,心總是在故土中游離,那些與故土有關的風景畫面仿佛都被瞭望遠方的視線粘成一個風箏掛在雲端。

記憶中的年味,是從放寒假開始的。

寒假一放,我就像回歸山林的鳥兒,每天在家裡嘰嘰喳喳地跑來跑去,沒有繁重的作業和五花八門的課外輔導班,簡單的兩三本寒假作業,一兩個星期就搞定,剩下大把時間用來跟着大人們準備年貨。

進山拉柴火是寒假必乾的活計。興安嶺的冬季漫長而寒冷,從十月份開始到次年五月都需要用火爐取暖,火炕也需要常年燒火。每年冬季,山民都要進山準備一年的燒柴,也要備下過年用的劈柴。

柴火來自山里風乾的樹椏及風吹倒的樹,還有河灘的枯草、蒿子、葵花杆,鐮刀、耙子、鋸是常用的工具。

拉柴火要到十幾公里外的大山里,需要趕着馬車穿越一段田間土路,過一條結滿冰的大河,再翻過一山一嶺才能抵達。

天光大亮,山村炊煙裊裊,馬車一輛接着一輛魚貫而出。大人們「啪啪」甩着幾聲清脆的馬鞭後,相互吆喝着向山里出發。

父親常帶着我和二哥進山,有時小妹也跟着。但體質弱、怕冷的小妹經常耍賴,中途常喊肚子疼,然後一蹦子跳下馬車向家中跑去。父親也因小妹的手常有凍瘡,便不強求小妹進山。我和二哥已到了能體諒父母辛苦的年紀,干起活來都比較實在,我們也都不放心讓父親一人進山,所以,我倆從來不偷懶。就這樣,從小學一直到參加工作我們才結束拉柴火的營生。

最開始進山時,我是十二三歲的光景。山裡的冬天滴水成冰,一場大雪仿佛凍住了冬天。進山的人們大多穿着厚厚的氈鞋,裹着軍大衣、羊皮襖,戴着用羊皮縫製的手套,從頭到腳都捂得嚴嚴實實。就是這樣,在馬車上坐上個把小時,手腳就會凍得發木,為了暖和,我和二哥常是跟着馬車後面跑,「呼哧、呼哧」喘着粗氣,一會兒工夫,睫毛、劉海上、帽沿上就是一片白霜,有時還結成珍珠似的冰串,活像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

而吸引我進山裡的一個主要原因是可以盡情地享受天然樂趣,我從骨子裡喜歡大山世界,喜歡雙腳對着腳跟、在潔白的雪地上留下兩串深深的腳印,喜歡「咯吱咯吱」踏雪的聲音喜歡參天聳立的松樹、白樺樹,喜歡松濤雄渾的歌聲。在大山里,山谷仿佛是一口能吞吐陽光的大鐵鍋,所以,山里就算白雪覆蓋,也不會感到寒冷。而鈷藍色的天空下,百靈鳥、麻雀、老鷹自由地飛着、盤旋着,清脆、婉轉的鳴叫,是我最喜歡聽的天籟之音。那時,我是無比羨慕百靈鳥兒脆得滴水的歌喉,總想逮一隻養着,也總想變成一隻百靈鳥自由地飛着,想去哪兒就去哪。

大山許我少年時期一個神秘的童話世界

父親漫山遍野尋找干樹椏和風倒樹,我和二哥則用耙子摟草灘上的乾草,或用鐮刀割一些蒿子、杏條等。冬日的陽光映到雪地上,格外刺眼,我常被晃得睜不開眼睛,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趟着,有時一腳下去踩在雪窩裡,氈鞋便灌滿了雪,不一會兒,鞋襪就會濕了。這時候,我就會無比懊惱,對父親發脾氣,賭氣說,明天不進山了!父親脾氣極好,對付我的氣話是常找一些玉米葉子,用長滿老繭的雙手將葉子揉搓幾下,葉子柔軟後便墊到我的氈鞋裡,既暖和又防潮。

每天,父親收穫最大,常用風倒樹做成簡單爬犁,將枝枝椏椏全部裝到爬犁上,用繩子攏好,再將繩子挽成結挎到肩上,順着雪路向山下運。父親生性樂觀,幽默,一邊拽着爬犁,一邊吹着口哨、唱着歌曲。歌曲大部分都與部隊有關,《打靶歸來》《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等,後來我才明白,行伍出身的父親在唱這些歌曲時,一定是想起生活七年的海島部隊,想起山東老家。也是後來,我常不自覺地唱起這些紅歌想着父親……

在山坳里,常有野兔、野雞從草稞里、灌木叢里躥出,我經常拾起樹枝尋蹤追去。肥胖的野兔豎着長長的耳朵,猛躥幾步又蹲下,眼睛滴溜溜地回頭望着我,好像等我追它,待我追上去又躥出很遠。

我摟草攆兔子時,看見野雞又順路攆野雞,也常趁機在山溝里耍上一會兒,要麼溜冰,要麼四處尋找風乾的野果子。也偶爾站在山半腰處向遠處瞭望,兩山埡口處是通向山外唯一的鐵路,有時,火車長長的汽笛在山那邊悠然響起,我便像丟了魂兒似的凝望遠處霧蒙蒙的天空。此時,山外的世界對我充滿了誘惑,萌發了走出大山的願望。

現在回想,我是十分感激父親,讓我在少年時期有了與大自然親密接觸、了解的經歷,在大自然里體驗勞動的辛苦和樸素的生活,磨練自己吃苦耐勞的性格,享受原始森林自在天成的的美妙,沐浴天籟的靈性與無限韻味。

殺豬,是拉開了過年的序幕。

山里家家戶戶都養豬。父母格外勤勞,每年都餵上兩頭肥豬,這樣能保證一年的油水。待到春種秋收時節,體力活繁重,山民肚裡沒有油水是干不動重體力活的。

殺豬常是幾家合作,輪到誰家,就在誰家吃上一頓香噴噴的殺豬燴菜。

殺豬當天,全家都得早早起來忙活着。母親先是在院裡燒開兩大鍋熱水,再忙裡忙外準備各種瑣碎的事項;父親等左鄰右舍上門後便一起跳進豬圈對豬進行圍追堵截,一會兒功夫,便將肥得走路都打晃的兩口肥豬捆得結結實實。豬最後拚命地嚎叫常嚇得我們小孩子躲在屋裡捂住耳朵,直到大人喊着讓收拾地上的豬毛,才敢跑出來。燒熱水、薅豬毛、開膛、灌血腸、煮肉、凍肉……一上午的功夫,兩口肥豬就被大卸八塊,一塊塊卸好的豬肉被掛在糧倉的房樑上,有的扔在雪地里,隔夜凍實後再裝在大缸里。

大人們一邊忙碌着,一邊談論豬的胖瘦,憧憬着明年的種種計劃。小孩子們除了負責看着雪地上的豬肉不被狗叼走,還趁機將「豬尿泡」用打氣筒沖滿氣,當做足球你一腳我一腳滿院子追着踢。

傍晚時分,一口大鍋里燉着滿滿的豬肉,鍋里翻滾的油花濺起濃烈的香味常勾得我們直咽口水,這時,大人們忙裡偷閒把煮熟的豬血腸先切上一段分給我們解饞。家鄉的血腸很特別,豬血里只加一些肉丁、蔥花,這樣煮出的血腸鮮嫩、柔軟,恰到好處又別具香味。

從殺豬這天起,仿佛一抬眼皮就可以瞭見新年的影子,家家為年忙碌而又興奮,每天都在張羅着各種年貨中度過,泡糟米、蒸豆包、蒸饅頭、磨豆腐、釀米酒、拆洗被褥、掃房子、劈柴火、買年畫等,林林總總,母親是總指揮,我們各司其職。

包豆包是我和妹妹的事,我們常在傍晚時一邊燒火炕一邊比賽包豆包,看誰包的好看,圓形、橢圓形、三角形,奇形怪狀。而豆包又是用蘇子葉裹着,蘇子葉的清香和白茶味道相似,這也是我日後酷愛白茶的緣由。

母親常在晚上空閒時給我們趕做新年衣裳,一人一身。母親是山東姑娘,繡花是山東姑娘都會的手藝,平時家用的門帘、枕套、鞋墊都有母親繡的花花草草。記憶中,我和妹妹五顏六色的衣裳在領角或衣兜上,母親都會隨心隨性繡上幾朵小花兒進行點綴,賦予衣服一種質感和靈性。我們穿上新衣裳時,就像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惹得小朋友羨慕不已。在平日裡,母親將做好的衣裳整齊放進印着牡丹花的木櫃裡,然後「咔嚓」一把鎖鎖上,直到三十早上才打開。平日裡,我時常望着那把鎖,想着裡面的新衣裳,少女時期「雲想衣裳花想容」的那份美好如潺潺流水一直在歲月長河裡流淌,即使後來光陰里,擁有了無數新衣裳,然而,而再漂亮的衣裳都不低小時候對母親縫製的新衣裳那般渴望。

寫春聯一般在臘月二十八左右。那時沒有印刷的對聯,都是用毛筆寫到裁好的紅紙上。所以,會一手漂亮的毛筆字在山村里可是倍受尊重的,是屬於有文化的山民。山里人認識字的不多,會寫毛筆字的也不多,而會寫毛筆字的也大多數是自學成才,照貓畫虎,比如堂哥,識得一些字,也經常看評書,我最初接觸的文學書籍就是評書,《三俠五義》《楊家將》《薛家將》都是從堂哥那裡借來的,厚厚的一摞百讀不厭,以至於對書中那些飛檐走壁俠義之士崇拜不已。堂哥評書看得多,毛筆字也自成一體,杜撰起對聯來朗朗上口,與評書節奏相似。

在平日裡,父親一直督促我們練毛筆字,這樣過年就不用央求堂哥幫着寫對聯。我們兄妹幾個唯有二哥的毛筆字練得像模像樣,也是一生受用。那時,我因看的評書多,沒少給二哥胡謅對聯,不用講究對仗,只要有高低起伏的節奏,有吉祥祝福的話即可,「五穀豐登」「六畜興旺」「抬頭見喜」「肥豬滿圈」「雞鴨成群」等對號入座,糧倉、水井、豬圈馬棚等都有份,「福」字更是隨處可見。二哥因毛筆字寫得漂亮,左鄰右舍都來找他寫對聯。父親是不允許二哥慢待鄰里鄰居,常把自家的對聯放到最後去寫。二哥寫對聯時,父親則在旁邊靜靜地看着二哥揮毫潑墨,臉上隱隱露出自豪的神情。

年在細碎的忙碌、期盼中如期而至。

三十這天一大早,我們誰也不用大人吼喊都早早起來,急不可待地換上新衣裳、新鞋,戴上新買的頭綾子、發卡。我和妹妹負責收拾房間,擺放瓜子、糖等,哥哥們在院裡忙活着找木杆、掛鞭炮,母親和父親在廚房裡忙活着各種好吃的,葷的雞鴨魚肉一樣不少,素的是自家地窖里儲存的青翠蘿蔔、白菜,水果是凍梨,酒是父親用沙果釀的果酒……這一天,空氣是香的,笑容是甜的,就連小黑狗都興奮地圍着人轉來轉去,把一塊塊骨頭叼到小窩裡儲存。

長河追蹤,年輪向新,生生不息的鄉情激盪着生命和往事,時光不能沖淡,歲月也無法消退,那一方水土總在年關時分外清晰,想念那時濃濃的年味,想念為年而忙碌的那些日子,想念父母做的一桌子香噴噴的年夜飯,想念年三十晚上拎着用紅紙糊的小燈籠到處撿未燃的鞭炮,想念一家人圍坐在火炕上玩撲克,想念那一根根紅蠟燭在時序更迭時燃燒的喜慶,想念院牆上、大門上冰燈里火紅的燭光和映得滿院子紅紅的色彩,更想念與父親一起進山拉柴火的日子,想着念着一往情深……[1]

作者簡介

素心,原名徐義萍,任職內蒙古鄂爾多斯集團記者、編輯。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