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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邑散板(施明荣)

乡邑散板
图片来自免费素材图片网

《乡邑散板》中国当代作家施明荣写的散文。

目录

作品欣赏

乡邑散板

01

出门便是田埂,田埂连着田埂,一直连到山的那一边。山高矮不一,形状各异,却又相似相关相连着,有的被村庄、田冲隔断,却分明还是连着筋,没断骨。哪里有山哪里就有田地,哪里有田地哪里就有人家,一座山下是村庄,走过村庄又是一座山。山岭,人家,田地,仿佛与生俱来是连在一起的,繁昌区南部丘陵就是这样:山都不甚高大险峻,都生长着灌木、毛竹,皆有小兽出没,山上的柴禾无人斫,愈发地茂密旺盛,又冒出许多野猪出来。山地里种的山芋、玉米、花生,总是在快要收获之时,被它们拱食得不成样子,让歉收的山民气愤不已。有的山地只好放弃,地里先是长了草,后来长了柴和树,地就成了荒地。

天幕之下,群山无语,悄无声息,近山苍翠,远山灰蒙,间或从山林深处传来几声鸟鸣,一些山脚下,有山水静静流淌,山风掠过,能听见林间的喧哗与骚动,隐隐的,象人的私语或梦呓。镜头拉近,会发现林间竟有一排鸡舍两间房屋,原来是个养殖场,一个妇人忙里忙外进进出出。鸡散在林间觅食,近处的竹林被鸡刨的露出竹根,显得有些狰狞,天上浮着几片云朵,一切显得那么安静。狗突然叫起来,妇人朝那边望过去,见山路上走来一个人,知道是前买鸡蛋的乡亲,便一声断喝,狗便噤了声。数完鸡蛋付过钱,来人拎着篮原路返回,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而山的另一边,几十只山羊正在山坳里啃食草叶,头羊的脖子上挂着铃铛,不时发出叮叮铛铛的脆响,告知主人所在位置。一只公羊发现了一蓬青草,急急上前,附近的几只也围了过来。公羊的山羊胡在风中抖动,母羊不知是吃饱了还是怀孕了,肚子鼓鼓胀胀的可爱,林间留下羊们的粒粒粪便与累累脚印。

此时的山下,一头牛在田埂上吃草。牛突然昂起头,向远处张望,它在搜索这方土地上的同类,牛的姿势长久不动。曾经遍布乡村的耕牛,此刻成了稀少动物,农耕时代渐行渐远,牛愈来愈少。

02

村里的路宽了,墙白了,也变得干净了。村口人家的墙壁上画着画,有山有水有花有草。一个老者,拄着拐杖立墙前左看右看,不知他是否看出了名堂。村头的代销店里传来麻将的搅和声,夹杂着人的喧语声,店主在柜台后面玩手机,邻家电视里放着抗日片,枪炮声响作一团,夹着是八路的喊杀声。谁家的公鸡喔喔拖着长声叫唤,引得别家的公鸡跟着叫唤起来。

正是上午九点多钟的光景,上学的上班的早去了学校、工厂,村里少有人影。看到的多半是上了年岁的老人,老头出于习惯,没事就到自家田头转转,像是很自在,又像是有些孤单,儿孙去了城市生活,堂屋里少了人,就显得冷清。但世道好,吃穿不愁,有农保有农补,心里不慌,有事下地,没事串门,看看电视抽抽烟喝喝茶,一天就算过去了。傍晚时分,人回家,鸟归林,几个开着车骑着车的人回村了。早年农人荷锄晚归的景象看不到了,晚归的老牛看不到了,曾经的炊烟也看不到了。临到夜晚,月亮爬上岭,人家亮着灯,灯下有男人喝酒,桌上有荤有素,生活倒是不苦,黑屋的人家是去了城市,家里常年铁将军把门,有的是出去打工,有的帮儿女带孩子,村里看不到年轻人。屋里传出的除了电视声响,就是老人的咳嗽声。

一些零散地块种着庄稼,山坳里的梯田早年退耕还林,栽的那些树已经长大了,有白杨有樟树还有桂花,因无人打理,原先的田丘长满了野竹,真正退耕成了野林。无法想象这里曾经是稻花飘香的农田,想当年开垦这方土地的祖先不知花费了多气力,才开垦出这方梯田。先人若地下有知,面对这样的情景,当不知作何感想。有人钻进野林斫野竹,用来编织竹篮,不大一会,砍了一大捆。一只野鸡受到惊吓,咯咯叫着飞向别处

03

上班的人骑摩托、电动车,去城里卖菜的开三轮车,自行车消失了,乡村公路上少了步行人,田头少了做田人。

章三穿西装蹬皮鞋,手里拿着保温杯,从村东晃到村西,站站望望,遇到人说几句话。

章三是光棍,早年打工挣了几个钱,存在银行里拿利息,又享受国家低保,自我感觉良好,没有光棍汉惯常的愁眉苦脸,整日乐呵着。他在家里放音响,听歌听戏,偶尔喝几杯酒,酒后在村里前后走动,遇人吹吹牛说说话,说着说着,哈哈大笑。

田野上,少有人影,即便有人,那模样也不像地道的农民。有拎着蛇皮袋田野里寻寻觅觅,那是捉蛇人,还有在山谷口张网的、野径上放夹子的,那是捕鸟的、夹兔的人。虽说要保护野生动物,但就有那么几个少数人,干着违法的事,也不见得有人去追究。

几个中年妇人,上午忙完了家务活,去了棋牌室吃午饭,打一下午的麻将。也有没日没夜呆在棋牌室里的,时间一长,免不了被人说闲话,引起了家庭矛盾,甚至闹离婚的。就是离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是乡下,此类事情也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几个老人拢到一起,夏天大树下乘凉,冬天檐下晒太阳。耳聋眼花的,说上几句话,带听不听的。村里老人多,青年少,虽说是美好乡村,似乎少了些活跃与热闹。

04

田地里的油菜花开得正旺,蜜蜂忙着采花,公路旁边的一处空地上摆放着几排峰箱,帐蓬里住一对中年夫妇,棚口置囗缸,用来装盛蜂蜜,来买蜜的有邻近村民,也有开车路过的,生意倒也不错。夫妇俩象候鸟一样年年来,又随花期迁徙,遗憾的是原先农田里的紫云英没有了,这种唤作红花草的植物曾经铺天盖地,遍布大江南北。上世纪末随着农民进城,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

山上有采茶的女子,能听见女子的说话声叫喊声,野茶活色生香,下山时人人都摘了不少。城里的女子手里顺带折几枝映山红,带几把野竹笋,把春带进城里带进家里。

05

毛笋长成新竹,已是仲夏,山上蚊虫多,没有人进山的,烧锅早就不用柴了,也没打柴的樵夫。山上有鸟鸣有蝉鸣,树枝上树干上挂着空空的蝉壳,曾有人专门捡拾这东西,拿去药店换钱。山上有蛇,有乌梢蛇麻风蛇菜瓜蛇竹叶青,还有九头蜂,这是毒蜂,毒性大,能叮死人。

这个时候进山的是斫毛竹的人。他们以砍树斫竹为业,即使大热天,也要干活。全身的衣服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十分难受,驮在肩上竹捆重达200斤,一般人驮不动,他们习惯了,每个人的肩上手心都磨出厚厚的蚕子。

午后,山塘里有游泳洗澡的人,带着花花绿绿的救生圈,有男人,也有长发白肤的女人。山塘水深,水干净、透凉,许多山塘、水库都有淹死过人的现象,但爱游泳的人似乎不大在意。只图个凉意、痛快。偶尔有放牛人将牛拴在塘边树枝上,牛泡在水里,时不时埋下头,躲避蚊虫苍蝇,憋一口气再冒出头喘着粗气,晃动着头甩着水珠,此时的水牛十分惬意。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月光下没有躺在竹床上乘凉的人。空调开着,电风扇转动着,上了年岁的老人还舍不得扔掉手中的笆蕉扇,习惯性地拍打着。媳妇在堂前看电视,电视上几个光胳膊露腿的女人正摆胯扭腰地跳舞,老头看不下去了,转进灶屋提桶去院内井边吊水,老人喝不来自来水,说水有股药味,泡茶不得劲。到了下半夜,儿子的房间空调仍然开着,老夫妇俩睡不着,对儿孙日夜开空调“烧钱”的败家行为,有点生气,也有点无奈。忍不住咕哝两句,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06

秋风走过,山变得五彩斑斓,像个爱打扮的半老徐娘。柴枝头上,毛粟哈了口,八月瓜露出银白的肉身,吃在嘴里,甜在心里。熟了的野柿象小灯笼一样挂在树上,不时有鸟飞过来啄食,精灵的松鼠树上树下跳来跳去,有时坐在树上,嘴里飞快地嚅动着,不知它吃的什么东西。

山下村庄人家的屋檐下稻床上摊晒着玉米、花生,晒箕里晒着黄豆、绿豆还有红豆。屋角堆着洋芋、红薯,昭示着收获的喜悦。田冲里,种田大户的收割机正在收割稻谷,往日诸多的流程如今一气呵成,干净的稻粒直接灌进了编织袋,那叫一个干净利索。初次见到这种情景,村里人跑到田头观看,惊叹于机械的威力与科技的进步。

不再做田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二伯并不习惯,有时扛起锹向自家责任田头走去,猛然想起田亩已经转出去了,一下又怔在那里。那些大户种田并不上心,田里长的稗草并没有完全清除,二伯看了难受,仿佛稗草长在了自己心里。

院里,不时有落叶飘下来,两棵桂花树下,刚会走路的小孙孙在捉蚂蚁,小狗趴在一边守着小主人,几只鸟停落在竹蒿上,蝉在近处树林里嘶叫,声音无力,失去了夏日的气势。

下雨了,村路上,有女子打着伞疾走。腿动伞移,却是看不清女子的脸。山朦胧,水朦胧,人亦朦胧。雨打在瓦片上打在枯荷上,水塘里激起无数个小点,像是一张妇人的麻脸。

不经意间,寒意切入肌肤,秋雨中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07

这个冬天不象个冬天,雪下了浅浅一层,没等到太阳上到头顶就化了。田野上满目荒凉,一片萧瑟景象,唯有残存的野菊在风中摇曳,还有园里的蔬菜透出几分绿意,有成群的竹鸡鬼鬼祟祟地前来偷食。家养的鸡向田野觅食,啄食草籽与遗存的稻穗。而村头的上空,-只鹰盘旋着盘旋着,忽地一个附冲下来,抓起一只凌空飞去。有人发现,徒劳地发出几声“嗬嗬” 的喊叫声。

一户人家在做团子,平日不用的大灶派上了用场。大锅上整整齐齐叠了九个屉子,灶下的火正旺,待搬屉将团子撒下晒箕内,热气散发香气弥漫,香了半个村庄。村邻过来,主家会热情递上筷子,让吃毛团子,桌上备了白糖、香菜、萝卜条,佐以食用。

几百斤米的团子养在水缸里,随吃随捞,可煮可煎可炒,亦可作为礼品馈送亲友。火候正好的团子不生不烂,清朗糯滑,香润可口,好吃。青菜煮团子,面条加团子,煮粥下团子,皆是常见吃法。有团子吃,生活不苦,岁月可期。

腊月里,天冷人闲,正好办喜事。爆竹声声,山这边响过山那边又起,没个消停,娶媳妇嫁闺女正当时节,接亲的轿车盘花结彩,来一大串,停在新娘家门口。一番闹腾,娘家人目送车队离去,一个土生土长如花似玉的女儿就这样出了门,不知是欣喜还是惆怅。嫁女,是家中少了个小棉袄,貌似高兴,实则心伤,故有哭嫁一说;娶亲是添丁进囗,传宗接代,自然是喜气洋洋,虽说两家是亲家,感受是不一样的。

接下来,是车塘捉鱼,宰杀年猪,赶街准备年货的日子。腊月二十几,一辆辆小车开进了村,开进了家,人从车上下来,个个人模人样,个个神气十足,五六岁的小孙女刚下来,被奶奶一把抱住,亲也亲不够,爷爷的胡茬扎得孙孙叫疼,惹得一家人皆笑。急急打开后备箱,里面塞得满满的,有烟酒果糖,也有外地土特产,还有给父母买的衣裳鞋袜,浓浓的亲情,伴着新年接近的喜庆弥漫开来。村里的人多了起来,见了面热情地招呼,客气的还要握个手敬根烟。往往就在此时,年前雪下来了,老人乐呵呵的,说好好好,明年又是个丰收年哪! 小孩乐得在雪花中手舞足蹈,年轻的妈妈冲出家门,院中张开双臂,和孩子一道迎接雪天,不一会,人的衣服上沾满雪花,成了白白的雪人。

爆竹炸响,春节迎面走来![1]

作者简介

施明荣,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协、摄协会员,河南文学杂志社签约作家。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