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邓驷)
作品欣赏
三十而立
我心头猛的一慌,突然放下刚写的一篇小说,转而写这篇文章。三十岁的到来,和很多人一样,我并没有做好准备,仍然活在自己的狭小世界里,花朵是自己、养分是空气、土壤是流浪,的确就是这么简单。但是三十岁了,很多人犹豫是虚岁还是周岁,很多人还没有准备好,时间就过去了。是的,到了这个年龄,人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前半生的临界、后半生的开启。人应该在这个最美好的年龄分界点,做些什么、思考些什么,或者说去感受走过的时光,品味一下人生的故事,也给自己些许鼓励去走好下一段。
的确,半生之界,这是一个于我一个重要的年龄,从呱呱坠地、牙牙学语到三十而立,一路走来,一事无成,半生潦倒,那些能让自己兴奋不已的事,那些难以启齿的事,以及那些平平淡淡的日子里,都成了埋在内心无法叩开的故事。有时候也会莫名的抱怨,有时候又冷静的可怕,有时候忙的不知所措,有时候焦虑不安,“保温杯里的枸杞”“早睡”……这些本不属于我这个年龄的东西,也成了自己生活里的习惯,三十岁的自己还没“长大”,一下子却迎来“中年危机”。
“已经不年轻了,三十岁的人了!”时不时的,电话那头的父母总会提醒我。
一、年轮的误会
“年轮”是记录树木成长的年龄,用在此处显然是不妥的,但也没有办法,就像我的身份证上的出身日期,错了就错了,也只有自己在意。
是的,前些年,我非常在意我的年龄,我总是和别人强调,“我的身份证上大了!家里的孩子多,父母就希望孩子们早些打工。”“村子里上户口的人很随意,等到电脑联网的时候,已经不能改了。”“村子里的一个人上大了十岁,还有一个人的身份证上的年龄比哥哥大,还有的比父亲大的。”没办法,以前只需要五十元就能修正,现在再也没法修改了。
在我的前面,家里已经有三个孩子了,所以我本来是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的,是父母执意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看看。那些年,计生办“驻会”我家,白天坐在我家院子里,晚上趴在门口的墙根,一大早的又出现在我家院子里,我的家似乎已经成了他们的办公场所。母亲怀着我的时候,东躲西藏,今儿在姨奶家、明天在姑奶家、后天在姥姥家……母亲把游击战术运用的恰到好处。因此,每次计生办“拜访”那些亲戚的时候,母亲事先都能够预感到。
还好,母亲怀我的时候,肚子并不显怀,每次去亲戚家的时候,都不容易被看出来。有一次,一个邻居问姨奶,“你家亲戚在这都快一个星期,也不帮你忙活,虽然肚子不大,但是女人了解女人,我看像怀孕了!”姨奶也没在意,“她老家抓的紧,在这躲几天。”姨奶回家和母亲说的时候,母亲东西也没拿,立马走小门溜跑了,母亲钻进了甘蔗林,越过小河,逃得不知所踪。也巧,母亲刚走没有十分钟,计生办的人立马赶到,到处搜寻一番,连红薯窖都下去反反复复的查看几篇,最终空手而归。
我落地后不久,母亲又怀孕了。农村喜欢讲究个大家大口的,家族兴旺、血脉绵延、养儿防老……任何一个词都可以让农村人疯狂的。可下一胎却没有我这么幸运了,母亲说,“那一胎是双胞胎,刚怀上两个月,我忍不住想念我其他的孩子,可是这一回来就把他们两个送走了,我不该回来的。”
所以我是幸运的,超生儿是很难上户口的,后来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家里交了罚款,户口才上了,出生日期被歪歪扭扭的写在户口本上,也在那个时候,才补办的学籍。在户口联网的时候,我的年龄成了“年轮”,不明不白的户口上的年龄比实际大。等我上初中的时候,我拿新户口本填写升学材料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秘密”。再后来,这“年龄”伴随着团员证、毕业证、身份证……到处张扬,渐渐得,弄假成真。
当然,我写三十而立的时候,是严格按照我的真实年龄。以前上高中、大学的时候,挺在意这个年龄,有时候还和同学争的面红耳赤。反而工作近几年,我异常平静的看待年龄,大了几岁可以早些退休,也就不那么较真。
二、遇见的美好
复旦女神陈果说,真正成熟的人,都活成了一束光。在我的印象里,老师都是“这种成熟的人”,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我的第一堂钢琴课是在学前班上的,这也得感谢我的第一个老师陆老师,镇上大富的女儿,长的有些微胖,说话的时候满口都是方言裹出来的普通话。她也是刚毕业出来教书的,怀着那份热情和挚爱来到农村支教,小学里没有钢琴,她就自己买了一台钢琴带来,整个学校里也只有她会弹。
在这之前,农村儿童是没有上学前班的惯例,这一“新风”刮来,搞得很多农村人不适应,“上学前班有啥用,多花钱不说,还浪费孩子放牲口的时间,反正我家孩子不去。”一时间,村子里的人几乎达成一致意见。
最后,陆老师只好自己出钱,各个学生全部免费,到各家去找适龄儿童来上课,我就是那样被糊里糊涂的拉来上课了。也在那个时候,听着陆老师弹着《在希望的田野上》《外婆的澎湖湾》《南泥湾》……教室里散出来的阵阵音乐,优雅的旋律与美妙的歌声散播在广阔的田野上。这大概就是童年遇见纯粹的美好。
这种美好,大概要到初三那年了。初三升学考试,学校里安排住校上晚自习,我坚持上过晚自习回家,一天几顿饭可以在家解决,还可以省下住宿费。结果弄得老师没有办法,只好签保证书,保证书签好以后,这才获得自由。
早晨读书、白天上课、晚上看书,在教室里被憋得头昏脑胀的,每天晚上下了自习,立马跑出教室,拿着手电筒,然后骑上车子赶路当然。那段时间也特别的辛苦,早晨五点多起床吃饭赶路,晚上十一点多到家,寒暑移节,我却从未缺席每一次。很多人没有感觉乡间的夜晚是多么美好,特别是在青年不知愁的时候,天空黑漆漆、天空满天星、天空月悬空,蛙声一片片、雨声落无绵、冬雪不知期,车声、树影、狗吠……不同的夜晚变幻着不同的景象,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大自然把最美好的东西都藏在了夜晚,不需雕饰,直白的和人的心灵相触。
初三的班主任是一个语文老师,毕业后在这里教书没有几年,之前教过外语、数学,现在转教语文了,真是一个全能的老师。他也是一个农村出来的,总能把学生们带入到一个极度求学的状态里。我的初一、初二成绩,我并不出色,初三的时候,我突然发力,进入班级前列。“我相信,只要能够保持这种状态,不管现在还是将来,肯定会有一个好结果的。”这是我求学中唯一获得的肯定。有时候成绩、奖状之类的东西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也或许是这句话吧,竟让我陷入了自我疯狂的地步——整个高中的时候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遇见美好,相信美好。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我的“回家队伍”,那时候,每天一下课,同学们骑着车一窝蜂的上路,路上有的讨论题目、有的追打的、有的唱歌的,夜被一群孩子打破了宁静。
那一年中考,也是我们学校考的最好的一届,我也如愿的上了县里的高中。据说,在我毕业后的几年里,我的刻苦求学成了学校老师标榜的案例。
三、沧海的云帆
沧海和云帆都是出自诗人李白《行路难》的诗句里,“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寓意着在困难的时候,希望总会来临。没有一帆风顺的人生,也没有一直存在的困难,人生就像一个沿着水平轴不停震荡的曲线,有峰有谷,峰时不傲,谷时不弃,便是最难能可贵了。
虽然进入了县里的高中,可是成绩却是靠后的,在班级里基本是倒数,农村的学生进城很难适应,底子薄、英语差,在老师快节奏的上课中,很难接受。这个时候突然想学好了,反而学习起来很吃力。当你被逼到了没有退路的时候,你只能前进,每天泡在教室里,窗外的世界几乎不问,成绩依旧在中游徘徊。
高二的时候,原来的班级解散了,同学也被分的不知所踪,自己也进入了一个新的理科班级。十一国庆假期里,很多同学都放假回家了,我呆在学校里自己补习,偌大的教室里只要三个学生。晚上下自习路过报刊栏的时候,正好碰见之前的班主任,他说,“有时候,方法比努力重要,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换来良好的结果。但是用心的努力绝不会被浪费的。高考也是农村孩子向上的唯一希望,放弃高考还有什么昵。”
昏黄的灯光下,微微秋风,桐红色的梧桐叶落得满地都是,我不禁颤抖一下,随手摘了一片树叶,写上他的话,便把他们放在课本里封存起来。这样的习惯一直保留,就像把它们封存在一个世界里,那个世界的高兴与快乐,寂寞与热闹,寒冷与酷暑,只有树叶知道,也只有尝到那种味道后,才能换来干瘪后的精美,叶型平整,残色犹在,字体完美的嵌入其中。
高考结束的时候,我的成绩让很多人诧异。每个人都很努力,每个人都渴望收获成功,有时候成功就只是几分、几个名次,而上帝总是眷顾着那些时刻准备的人。我本想继承父亲的手艺,学个会计的,可是高考填报志愿,却进入了工科学校,学了“打铁”的手艺。既然别无可选,那就是好好去读大学吧。
恍然间到了大三的下学期,看见周围的人都准备考研,自己便加入考研大军。人们都说生活需要仪式感,其实读书也一样,读书怎么证明你的能力和水平昵,习惯了考试的学生,考试就是读书的仪式。
在那个考研季里,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桌子的四周都是书,书的周围都是人。可惜,经过一年的努力,还是没有考上,自己又不愿调剂。这是自己第一次以失败告终的考试,却没有很大的压力,相对的轻松,坦然的释怀。但是当面对十几年的学习,突然告一段落了,内心的复杂可想而知,从最初的无意闯入学校,到最后的无奈离开,虽然表面上看似平静,其实内心却翻江倒海。“我会些什么昵?”习惯了学校的安逸生活,我一直在问着自己。在那个时候,找工作的压力非常大,像我们这样不入流的学校,找工作更难了。
考研成绩一下来,便慌忙的做了一份简历,在校招会上,转了一大圈,我试着简历递给了几家企业。中午快散场的时候,我把简历递给了一个钢厂,他们正准备离席散场,看见我把简历递过来,说了一句,“你放着吧,等我们通知!”
四、从容的激进
“天下事无所为而成者极少,有所为有所利而成者居半,有所激有所逼而成者居半。”特别喜欢曾文正公家书的这句话,尤其在平淡的日子里,也是能够提振自己的一句话,“激进”自己——激励着自己不断进取。
那份简历给了我一个“临时”的安身,我和十几个同学一起来到了这家钢厂。有的同学不习惯钢厂枯燥的生活,没干几年,便离开了。留下的还有不到十个同学,有的搞技术,有的搞生产,有的搞设备,几乎每个工序上都有。
日子就像太阳每天转动留给地球的一抹阳光,周而复始,每天并没有什么特殊,无非是阳光拉长或缩短,碰上雨雪天气,阳光干脆躲起来了。用这比喻钢厂的生活再合适不过了,四班三倒,夜班盼着白班,白班期盼着休息,就像孩子期盼着双休一样的心情。那个时候的我,总是期盼着上白班,也正是这一驱动力,使得我总是向前冲,没干几个月,便当上了班长。世界上最难的事,便是管人,最简单的例子,便是时常听到同事们谈论着自己的孩子管不住。因此,在那一段时间,每天基本上为着不入流的琐碎的事情劳心。
那是我进厂第二年,工序上发送一次质量异议,引起了厂里的重视。我被从现场叫回来,“有事,快点回来!”车间主任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现场修磨钢板。急急忙忙的赶回来,低头疾步走进会议室。整个会议室都在等我,厂领导要求提供现场钢板检测数据,我出去了一趟,忽地头一“昏”,转身回来,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被揉烂的布满铁锈的纸张递过去,上面写的歪歪扭扭的字体,领导瞟了一眼,异常严肃的说道,“我们的管理技术人员都没有质量意识,怎么可能把质量做好。” 我的手指颤抖的厉害,那张纸被抖落在桌子上。
也是那一次的教训,我成长相对比较快。尊重规则、尊重质量、更要尊重自己的努力,从生产到质量,从技术到创新,每一次都是一点进步,每一次的成功都会伴着欣喜,虽然这种欣喜没有中考、高考那样的振奋,但至少在人生路上,给予了些许的宽慰——努力就有收获。也正是这一点点的进步,才集聚了后来的调岗的资格。
从容的现状,淡然的人生。有的人升了,有的人还是那个岗位上,无非是从甲班到乙班,却被时间消磨了棱角,有的人是从这个单位跳到那个单位,跳来跳去,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多少进步,却显得很浮躁。
我大概要算最后一类了吧,在短短的六年多的时间了,换了三个部门,平均每两年就换一个,在一个岗位呆着没有新鲜劲、没有挑战、没有新知识的获取,却又是平平淡淡的,那干脆就换个岗位,去获取更多的知识,去做一些更感兴趣的事。我仍然清晰的记着最近的一次面试,对面坐着的评委有几个都是认识的,却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仿佛再次走进考场,那种庄严的仪式感瞬间袭来,汇报、面试、升官大概也能算工作上的仪式吧。
最终我还是入选了新的岗位,也是挺喜欢现在的工作,每天忙忙碌碌,偶尔的也能够出差,在火车上更像是一个流浪的人,感受着东西南北的人,领略祖国的大好山河。只是流浪惯了,很难回到原来安静的状态。
五、遥远的呼唤
“多少芳华灼灼,多少落英缤纷。残酷的从来不止是青春,还有人性,时代之殇。”遥远的呼唤,是从内心深处的惊醒,是在流浪之后的惊恐。再回首的时候,不免暗暗伤感,展望时,却也莫名的迷惘。
三十而立,立的是德、礼、信,立的是身、业、家。三十岁本来是拥有精致的人生、求索的情怀,不愁吃、不愁穿,有钱挣、有钱花,健康而富有品质的生活,努力而向上的追求。“我还是个宝宝,依旧是家里的开心宝。”类似这样的也有很多,当然也有这样一些,“三十就三十,有什么了不起。”……“我都三十岁了,到现在什么都不会。”却也引来很多人焦虑,有的人为买房焦虑,有的人为找工作焦虑,有的人为孩子的学习焦虑,有的人为结婚焦虑……三十岁,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不知不觉的头发少了、也白了些许,脸上除了沧桑还是沧桑。
三十而立,立的是一种稳重,立的是一种境界,立的是一种责任。三十岁,我们行走的匆忙途中,生命的色彩在由鲜艳逐渐变淡,成熟、稳重成了替代责任的名词。在我们出生的时候,就被赋予了“责任”,这是遥远的呼唤,这是最初的呼唤,这是生命的本质,是一个生命行走在这个世上的使命。从故乡的出走,到在外流浪,我们带着责任出来,因为责任而拼搏奋斗,因为责任而努力活得更好,因为责任我们哭泣却不流泪,因为责任我们在人群中开怀大笑、在黑夜里暗自伤感……
三十岁一晃而来,父母、老师、长者、同事……一路走来,那些温存的瞬间,那些让人怜悯的瞬间,那些让人担心的状态……都会被记忆封存。“你是记忆中最美的春天,是我难以再回去的昨天,你像鲜花那样地绽放。”
三十岁,我想有个房,不大,能够容得下自己;
三十岁,我想去西藏看一看,看看祖国最西边的山河;
三十岁,我还想考几个证,再给自己增一些砝码;
……
三十岁,愿所有的付出都能够收获希望。
新年的钟声敲开2019,三十岁了。对于这样一个新年,我满怀激动,就仿佛站在人生的舞台上,发表充满温度的致词,更多的是感谢、感恩,祝福所有人都岁月静好,每一天都是最美的晴天。可是,我还是会像个孩子一样,在关键的时候,依然激动,依然紧张,依然不知所措,可脸上的沧桑时刻告诉着我,三十岁了,“你该杠起你的责任。”突然脑海里浮起奥地利诗人里克尔的几行诗——
我认出风暴而激动如大海,
我舒展开来又蜷缩回去,
我挣脱自身,独自
置身于伟大的风暴中。 [1]
作者简介
邓中涛,企业职工,爱好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