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盒化妝品(甘曉群)
作品欣賞
一盒化妝品
我在鎮上開了家商店。因為這裡地處要衝，學生來往大多要經過這裡。
這天下午，放學的時候，我剛從廚房裡出來，看見一個人影從店門口一閃而過。我警覺地跑過去一看，果然有一個女孩倉皇離開，神色顯得很慌張。見我追出來，她緊跑了幾步。
我沒再追趕，一是不想讓一個小女孩的出格行為暴露於眾；二是覺得，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不能冤枉任何一個人。
但我多了個心眼，趁她回頭看我的時候，用手機拍下了她的相片。
回到店裡，我從監控里調出錄像回放，發現這個女孩在店裡拿走了一盒化妝品。她進來的時候，臉漲得通紅，神色慌張，拿化妝品時，她的手哆哆嗦嗦。拿起、放下，反覆幾次。可能是聽到了我從廚房走出的動靜，她急忙閃出門去。
一個學生，要化妝品幹嘛。是送給媽媽，還是要去參加表演化妝用，抑或是自己學會了梳妝打扮。我不得而知。
有來往的學生告訴我，她叫何惠，臨近初中畢業的學生，班主任是李政老師。
李政老師是我兒子很要好的同學，經常來我家串門。閒聊時，我問何惠怎麼樣，他說，她之前是尖子生，現在成績滑得很快，也變得沉默寡言，多次找她談心，效果不大。我本想調出監控錄像，讓李老師看看；但我想還是算了，這種事情還是少讓人知道好些，以免傷了女孩自尊心。
可是，不能就此作罷，應該讓她父母知道。點醒一下夢中人，免得她步入歧途。
當我來到她家時，眼前的場景着實讓我一驚。牆壁有些斑駁，屋裡一件像樣的家具也沒有，
她的媽媽是外地人，說話口齒不清；她的爸爸表情木訥，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當我把何惠拿我家店裡化妝品的視頻給他看時，好一陣子，他怔怔地坐在那裡一言不發。突然，他猛地站起，衝到隔壁房裡。我猜到他肯定是去找何惠，怕他對孩子過於嚴厲，便跟在他後面。這是何惠睡覺和學習的地方，那化妝品就放在床邊的舊書桌上。其時，何惠正在練習化妝。
她見父親衝進來，很驚愕。當看到我時，猜到了來意。昏黃的燈光下，何惠面帶愧意，她用力地揉搓着衣角，欲言又止。看到那化妝品，何惠的父親忍無可忍，他吼起來，不好好讀書，卻學會了偷雞摸狗，一個女孩子家以後有何臉面見人。他越說越氣，掄起拳頭打向她。可當拳頭快打到何惠身上時，他突然停止了，而是將拳頭打在自己的胸部。他邊打自己邊罵何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我和你媽白疼你了！我們家雖窮，但要窮得有骨氣。小偷小摸，為人不恥。何惠的母親在一旁嚶嚶地哭。何惠開始還瑟縮着，一言不發。但是看見媽媽在一旁哭泣，她突然爆發了，抓着自己的頭髮大叫：不就是一盒化妝品嗎，等我有錢了加倍賠給你！我受不了，都給我出去，出去！
何惠的父母陪着小心送我出來，嘴裡說着道歉的話，問我：閨女拿的那個化妝品多少錢？
我擺擺手：算了，多少錢並不重要，孩子還小，好好管管吧。
這件事，好長時間讓我心情不好，我覺得，好像是我暴露了這個女孩不為人知的一面。我想，也許我不該為這件小事找上門去？
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這件事還是在我心裡漸漸淡去。
幾年後，伴隨着一條高鐵線路從我們這裡經過，我們這個小鎮逐漸繁榮起來。可我的年紀愈來愈大，小店的生意卻是每況愈下了。我在店門口貼出了告示，打算把店鋪賣掉，舉家遷回原籍。
一天，一位不速之客來到我家。
這是個只有整容才能整得如此漂亮的女人，妝化得非常得體，一身珠光寶氣，穿着時尚。她走進店裡，不看商品，卻一直盯着我。我感到奇怪，仔細一看，認出了是何惠。
我熱情地向她打招呼，她略略點頭回應，表情冷淡地從包里拿出幾沓錢丟到我面前，冷冷地說：當初不就是在你店裡拿了一盒化妝品嗎，喏，這些錢夠了嗎？
我看着她那張鉛華過重近乎失真的美麗面容，真的是欲哭無淚，難道當年真是我錯了？
何惠丟了幾沓錢後，看也不再看我一眼，扭動着腰肢，帶着一種鄙夷的神情走了。我下意識地送她出門。不遠處，從一輛豪華小車上走下一個老頭，堆滿笑，迎接她。
作者簡介
甘曉群，男，湖南汨羅人，教師,文學書法愛好者，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湖南省詩歌學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