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錢的孝心(王延忠)
作品欣賞
一元錢的孝心
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期,暖水瓶是農村家庭的奢侈品。姑父在供銷社裡賣貨,掙現錢,就給爺爺買了個暖水瓶。暖水瓶外面有個竹子皮兒,竹子皮兒裡邊有一個鍍水銀的水瓶膽,暖水瓶蓋是一個軟木塞,軟木塞一拔下來騰騰地冒熱氣。暖水瓶很神奇,開水放在裡邊一宿也不涼。爺爺喝開水的時候,把暖水瓶蓋小心地打開,將水嘩嘩地倒進碗裡,端着水碗吱吱兒地喝,是那麼的愜意。前院的李四爺也常到我家裡來坐,爺爺就給他倒開水喝。李四爺羨慕地看着暖水瓶說,這真是個好玩意!
李四爺解放前在村里管的事情多,喝酒喝茶的機會不少,他喝酒喝茶都有癮。解放後,四爺的年歲大了,灶王爺老了都不辟邪,誰有事還會再找他這個白鬍子老頭摻合事呢!不過,四爺還是想茶喝。家裡窮,買不起茶,他就讓兒媳把小米放在鐵鍋里炒糊,用開水一衝就當茶喝了。「茶」好辦,炒一次糊米喝幾天,開水就是問題了。冬天屋子冷,牆透風,燒出來的開水一會就涼,四爺的「茶」常常喝不成。自從姑父給我家買來這個暖水瓶,四爺就琢磨着,要是買來個暖水瓶,就天天有「茶」喝了。
四爺知道家裡沒錢,幾次想對兒子說,總也張不開嘴,就是自言自語地叨咕,這要有個暖水瓶該有多好!
那時買一個竹皮的暖水瓶只要一元零二分錢,兒子也拿不出來。前幾天,一個親屬的兒子結婚,他隨一元錢的禮還是向鄰居家借的呢!四爺說四爺的暖水瓶,兒子就是裝作沒聽見,也不回答父親的話,巧妙地把話岔到了別處。
四爺叨咕的次數多了,兒媳的心裡很難過。老人辛苦了一輩子,晚年喝一口開水都困難,真是對不起他。她偷偷地跟丈夫合計,是不是把家裡的什麼東西賣一點,給他爺爺買個暖水瓶。丈夫說,咱家沒有什麼東西可賣。就是把米麵賣幾斤,也不能去買可買可不買的東西,咱家用錢的地方太多了。
兒媳只好給四爺勤燒水,儘量讓四爺多喝幾次「茶」。那個時候,用大鐵鍋燒水,柴禾又多是不乾的玉米秸,燒一鍋開水,比現在做兩頓飯都難。四爺明白兒媳的孝心,她要點火的時候總是上前攔着她。
四爺要是犯了茶癮,只好用涼水泡糊米喝。他每次這樣喝的時候,還是那樣叨咕,要有一個暖水瓶該有多好。
孫子大海心疼爺爺,總是安慰他,說我長大了多多掙錢,讓你有好多好多的暖水瓶裝開水喝。爺爺捋捋他的白鬍子說,那個時候,爺爺早就死了。
大海把爺爺的話,說給二鐵子聽。二鐵子眨眨眼睛說,真的,咱們能掙錢,爺爺就用不上你買的暖水瓶了。大海讓二鐵子幫他想想辦法,二鐵子問,你家沒有什麼東西好賣嗎?大海搖搖頭說,沒有。
二鐵子別看小几個月,聰明,道道比誰都多。他抓了抓頭皮,眼睛亮了起來,說,有了,咱把廢銅爛鐵麻袋片麻繩頭湊一湊,就能給你爺爺買個暖水瓶。他眉飛色舞地對大海講,前幾天,他到供銷社去,看見一個人賣了些破爛,換來一元多錢。
大海立刻興奮了起來,決心和二鐵子一起給爺爺辦成這件大事。
他們兩人走進了裝糧食裝雜物的小倉房。二鐵子的眼睛冒一下子出光來,說,這麼多廢鐵啊?大海說,這都是我父親開鐵匠爐時攢下的廢馬掌鐵,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了。二鐵子說,鐵匠爐都黃這些年了,那還用啥,賣掉!說着,他就去翻撿那些東西,好像都是他家的似的。大海說,可真不少,能賣不少錢啊!二鐵子掰掰手指頭說,還怕不夠,我再回家找一點東西湊湊。說着,他就顛顛兒跑回了家。不大的工夫,他就抱着一堆麻繩頭麻袋片什麼的回來了,說,這些加在一起,換個暖水瓶是富富有餘了。
他倆悄悄地把這些東西綁在院裡的小爬犁上。那年的冬天是大雪地,他倆沒費什麼力氣就嗖嗖嗖地把那些廢品拉到了供銷社。
是那個姓趙的售貨員給他們過的秤,然後噼噼啪啪地打了半天的算盤,說,一元一角五分。
大海和二鐵子樂得幾乎蹦起來,說夠了夠了!售貨員不知道怎麼回事,問,什麼夠了?他倆齊聲說,買一個暖水瓶夠了。
二鐵子幫大海挑選暖水瓶。他這個小人精不知道聽誰說的,暖水瓶里嗡嗡的響,裝水就保溫。他把暖水瓶一個一個的試,一個一個的用耳朵聽,忽然說,就是這個了,聽着最響!
售貨員又要找給我倆那一角三分錢。
二鐵子說,不要錢啦,拿糖球,我倆一人一半。
走在路上,他倆都用含着糖球的嘴說,真甜,真甜!
大海把用廢品換來的暖水瓶讓爺爺看,讓爺爺聽,爺爺的嘴都合不上了,夸孫子孝心。父親回來,想了想,沒有責怪孩子。
二鐵子卻讓他爹狠狠地踢了一腳。他爹罵他嘴饞,把補補還能用的破麻袋拿去換糖球吃了。[1]
作者簡介
王延忠,男,出生於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