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者風範(龔會)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長者風範》是中國當代作家龔會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長者風範
對於長者,我歷來敬仰之。
哪怕長者身份低微,地處偏僻,我都不敢藐視之。如果遇着學識淵博,為人謙遜的長者,那更是我的幸運、福氣。長者,或許就是因自身的閱歷,自身的學識,在生活中磨礪的特殊秉性,成就了那份從容淡定,讓人肅然起敬。
想起六月里和年近八旬的傅德岷老先生的相逢,更是讓我難以忘懷,讓我更加敬畏長者。
我和傅老先生的相識,緣於拙作《一湖煙雨半生閒》。零零散散寫了多年的一些文字,整理出來了,也有那麼一個機會可以出版。但對自己的這些粗淺的文字能否夠得上出版的資格,心裡沒底。鄉賢德奉先生把我的文稿推薦給了傅老先生,希望傅老賜序。我惶恐不安,生怕傅老先生瞧不起我這個無名小輩,也擔心這些拙劣的文字不入先生法眼。雖然斗膽寄去了書稿,卻日夜惴惴不安。一日,接一電話,是傅老先生打來的,慈祥、親和、從容!這位飽學之士和我談論我的書稿,沒有一點高高在上的架子,沒有一句批評指責。一通電話,我心潮起伏,激動萬分,平時滔滔不絕的語文老師,此時根本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話語來和傅老交流!之後,收到傅老寄來的我的書稿和他親筆手寫的書序,始信夢想已然成真。
說實話,至今,我每次翻閱書稿,都自責、羞愧。傅老先生在我的書稿上,用紅筆圈點、修正的錯別字、標點符號,讓我看到了他的認真、嚴謹和長者的寬容,以及對後輩的關心、鼓勵和期望;也看到了我的膚淺、馬虎和浮躁。手寫的書序《從喉嚨里發出的「自己的聲音」》,清新的稿箋紙,流暢的鋼筆字,讓我再次深刻體會什麼叫「寫作」。當我們在鍵盤上敲擊文字時,修改已不留痕跡,思緒也有斷路的可能。而當我握着傅老先生親筆書寫的序言時,綠格子的稿箋,浸透墨香的字體,內心感慨「有多久沒有這樣實在具體的寫作體驗了!」 這位謙遜博學的長者,還未謀面,就教會了我許多書本上沒有的東西,那是「涵養」、「學養」!正是因為傅老手寫的序言,我才認真思考一個問題:做學問和寫作的人,是不是應該用筆書寫,留下最初的想法和思路?研究《紅樓夢》的學者們絲毫不能忽略的脂硯齋的批語,魯迅的手稿,郭沫若的手稿,那些塗抹了修改了的地方,是不是也給了我們後人更充實更有力的憑證?電腦打字輸入,錯了就刪改,便捷、乾淨利落,不留痕跡。但正因這樣的不留痕跡,作者本人恐怕也難以記住當初的想法吧?後人更不會清楚了解作者的心路歷程。古人云:「文以載道」,還曰:「字如其人」。漢字,還有一大美特質:書法藝術。難以想象,一個不再用筆書寫的文人,能對我國優秀的傳統文化藝術作出準確的評判與鑑賞?我不是要大家向後看,而是說,有些東西,特別是關於文化藝術層面的東西,需要傳承!
隔着地域的電話,書稿上的圈點,手書的序言,傅老已成為我心中的恩師。一直想着,去拜望老先生吧,去感謝老先生吧,可心底的惶恐和才疏學淺帶來的自卑,讓我不敢前去叨擾傅老。甚至,書出版後,都不敢給傅老寄上一本,覺得自己的文字太淺顯粗劣了。
六月的一個雨天,山城難得的涼爽天氣。終於,我鼓起勇氣,和長壽的幾個文友約好,到重慶去拜望我們敬仰的恩師。
未見傅老之前,聽人說起一句「傅老師腿不方便」,也沒太在意。當我在友人余昭帶領之下,敲開傅老的房門,看到一位中等身材、禿頂,手中的拐杖和擺晃的身子,才明白傅老有腿疾。可他儒雅的舉止,和藹的笑容,溫和的話語,撲面而來的書卷氣,頓時消除我的惶惑不安。我先前把他想象成嚴肅冷峻不苟言笑難於接近的「高冷」學者,其實,他如同自家祖父一般慈眉善目,和藹可親!
相聚幾個小時,我坐在傅老身邊,無拘無束,天南海北漫談,說笑。好像我們本來相識多年,好像我從來都是他的弟子,不過是「久別重逢」而已。最難忘記,傅老說起創作《魂盪華鎣》的經歷:從1958年開始,為《紅岩》中「雙槍老太婆」原型作記錄,整理了三個多月,四十餘萬字,初定名為《華鎣風暴》。1964年,四川省文聯到西師借調傅老先生去成都整理記錄稿,準備重新創作。這年年底,由於一些歷史因素,傅老的創作暫停,文稿交到省文聯,他回到西師。不料「文革」中,傅老因這部手稿被批鬥,時年不到三十歲。後歷盡種種曲折,直到1980年,才得以繼續寫作。兩年中,傅老曾冒着酷暑,拖着殘軀,三上華鎣。餐風露宿,披荊斬棘,走訪當年的游擊隊家屬,獲得許多珍貴的歷史資料。後又中斷,直到1987年才完成書稿,經反覆修改,1991年才正式出版。一部《魂盪華鎣》,歷時三十多年,先生從血氣方剛的青年到霜染兩鬢的老者,需要多麼堅韌,多麼頑強的意志和毅力!為一部作品,先生殫精竭慮,堅韌不拔,為拂去華鎣山游擊隊身上的歷史塵埃與不白之冤,還這支英雄隊伍革命的本來面目,幾易其稿,多次走訪,親歷華鎣,從青春筆耕到中年完稿,其中的艱辛與付出的心血,值得銘記!更何況,其間先生還對散文理論進行研究,著述。專著《散文藝術論》、《中外散文縱橫論》、《中國現代散文發展史》、《外國散文流變史》、《新時期散文思潮概觀》等,氣象宏博,內容豐厚,帶給散文作者和讀者明晰的理論指導,在文壇引起較大的反響,得到當代散文界專家們的高度讚揚和一致好評。
席間,我坐在傅老身旁,專注地聆聽教誨。他說:「文學創作,需三新:一是翻新,即翻前人已發之言。因為時代的發展,社會的變遷,前人之言已不適於當今,故而要翻出新意;二是出新,即擴前人已發之言。擴展、發展、補充前人之言,賦予更新的內容,更深的理解;三是創新,即發前人未發之言,從一個全新的視角、景點、認識出發,寫出新的有意義有價值的作品。傅老高屋建瓴的理論指導,既平易近人,又溫文儒雅的風度,豐富密集的知識,細膩深刻的思想,真知灼見與深入淺出的談論,讓我頓生「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之感。同座的孫先生(傅老的學生)和常克先生,以及我們長壽的幾個文友,置身於這樣融洽親切的氣氛里,有種如沐春風,如飲文學甘霖之感慨!
傅老先生的學養,讓我們折服,也讓我們反思:甘於寂寞浸透汗水的求知、治學、寫作,非一日之功啊!
德國作家托馬斯·曼有句名言:「雖然他的腰是彎曲的,但他的精神卻永遠是高昂的。」在我心裡,傅老先生,就是這樣一位精神高昂的長者!他以廣博的學識、豐碩的著述、悲憫的情懷、高尚的人格,在我面前豎起一座豐碑。以長者的風範,讓我仰視![1]
作者簡介
龔會,重慶市長壽區新市中學教師,重慶市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