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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廬(楊煉詩歌)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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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廬》是詩人楊煉創作的一首現代詩歌。

作品原文

他們從遙遠的戰爭里回來了

他們從狩獵的血腥角逐里回來了

他們從田野和獨木舟里回來了


落日

一個重複得太多的故事

像狗朝空空的雙手無可奈何地嗚咽

站成石像的女人,狂奔的孩子

生活,又一次

在黃昏開始


他們從鼓聲漲滿不祥詛咒時就渴望着

他們從野獸被箭傷激怒時就渴望着

他們從谷穗的黑暗早晨魚鱗般剝落時就渴望着


誰將回到自己的家

每天一次訣別,永遠陌生餓道路

大地是穹廬,惡夢是棲身之所

幽靈般的陰影下幽靈復活

每個人的天空,死去,收攏

深深低垂,像一口鐘


(呵!金黃的島嶼,兇險的海流——

除了那沒有名字的她誰也無法征服我的心靈

水霧裡騰起的幻景,太陽中的嘴唇

一棵闊葉樹從我眉宇間顫慄生長

火焰的翅膀,無力抗拒嗎風暴的邀請


啊!帶上野性、要求和萬古未馴的青春——

比熟透的果實更加醉人的皮膚

她,第一千個浪頭,依然這樣強勁

赤裸着迎接夜晚的折磨,進入封閉的煤

讓粉紅色貝殼盡情敞開,蜜蜂般抖動


愛吧!愛吧!這種奇異——

逾越了天空的界限,我以焚燒的痛苦啄食自己

穿過海峽飛逝的鷗鳥,懷抱鮮花的姑娘

長的儀式!匯集、搖曳在陡坡上

一隻巨大的蝴蝶碎裂于海底的牧歌中


狂歡吧!死去吧!月亮呻吟着發藍——

合一的時刻,大地之子化身為神

汲取智慧的時刻,我重新跨出孤獨的邊緣

在夢的中央、世界的中央、歌唱神秘的她

透明的她,除了她,誰也沒有征服我的心靈)


他們走過河流,但是沒有水

他們敲打岩石,但是沒有火

他們彼此交談,卻互相聽不見聲音


盲目的歲月,剔淨一具具屍骨

空空的雙手,鬆開黃昏和蒼涼的命運

在曠野和牆壁之間,往返於墓地

直到打鼾的嘴終於填滿泥土

贏在黑洞洞的眼窩上築巢

四肢被青苔淹沒,那更沉重的夜色


沒有什麼留給孩子。甚至痛苦

太多悔恨,早已不值得悔恨

於是倒下,一堆失去餘熱的灰燼

冥冥中乞討自己的靈魂

飢餓,也在疲倦里睡熟

擁抱着螢火蟲的憐憫


(啊!愛的搏鬥。美妙的對抗——

是記憶又不是記憶。十個月的黑暗紛紛翱翔

萬物最深的哀痛,裝飾着無辜的笑容

一個神話,一則留血的現實,墜自太陽

在輾轉之後,我的生命又一次開始)


他們又一次回到這座呻吟着的和平的穹廬

他們又一次回到夜的牡鹿安然遊蕩的穹廬

他們又一次回到墓穴和旋渦下的穹廬

一個重複得太多的故事


活着的腳踐踏生活,死者玷污了死

一切被自己的影子所凝滯

像血的潮汐,脈絡的青冷的月亮

臉和心的粘土,破碎的陶罐

愛是年輪,而樹枯萎

語言如岩石,斧頭已殘缺

寧靜的宇宙,厄運的星


這角落

更換着轉向天空的眼睛

又一次步入被黑暗壓彎的永恆

從黃昏開始

在子夜結束

作者簡介

楊煉(1955-),男,出生於瑞士伯爾尼,祖籍山東,朦朧詩的代表人物之一,「尤利西斯獎」評委。[1]

1974年高中畢業後,在北京昌平縣插隊,之後開始寫詩,並成為《今天》雜誌的主要作者之一。1983年,楊煉以長詩《諾日朗》出名,1988年被中國內地讀者推選為「十大詩人」之一,同年在北京與芒克、多多等創立「倖存者詩歌俱樂部」。[2]

楊煉的作品以詩和散文為主,兼及文學與藝術批評。其詩集八種、散文集兩種,與眾多文章已被譯成二十餘種外文,在各國出版。他不停參加世界文學、藝術及學術活動,被稱為當代中國文學最有代表性的聲音之一。《大海停止之處》、《同心圓》等被稱為楊煉的代表作。《大海停止之處》以特定的組詩形式,把外在漂流轉為一場內心之旅。《同心圓》更是取消了時間概念,直指人性不變之處境。[3]

如果說,楊煉屬於當代中國最早達成了詩的自覺、嘗試建立自洽的個體詩學,並用以指導自身寫作的詩人之一,那首先是因為他最早深切體驗並透徹反思了母語現實和文化的雙重困境,由此拓開一條決絕的向詩之路。「一顆無法孵化的心獨自醒來」(《半坡·石斧》,那一刻也就是孤獨的漂泊之旅啟程的時刻。[4]

從澳大利亞到新西蘭,到美國到德國再到英國,二十年來楊煉漂泊的足跡印遍了大半個世界,其要旨或許可以概括為一句話,即以生存方式的簡約,換取精神宇宙的豐富。在他的身後,不斷矗立起以他所鍾愛的組詩形式構成的紙上建築群。那是他的世界,一個足以與他走過的世界相對稱的同樣浩瀚,同樣深邃,同樣生生不息的漢語詩歌世界:《面具與鱷魚》(1989)、《無人稱》(1991)、《大海停止之處》(1992—1993)、《同心圓》(1994—1997)、《十六行詩》(1998—1999)、《幸福鬼魂手記》(2000)、《李河谷的詩》(2001—2002)等。此外,他還以類組詩的結構創作了長篇散文《鬼話》(1990—1992,由16篇構成)、《十意象》(1994)、《那些一》(1999,由5篇構成)、《骨灰瓮》(2000)、《月蝕的七個半夜》(2001,由7篇構成)等。這些作品,再加上他此一時期的二十餘篇理論、批評文章,如同由一個看不見的中心(虛無的中心)興發,波向四面八方的道道漣漪,構成了他創作自身的「同心圓」。「同心圓」既是他個體詩學的核心概念,是他心目中的詩歌秩序圖像,也是他把握生存,語言臨界點的方式。[5]

參考文獻